踯躅崎馆的大殿之中。
那风林火山旗,以及诹访大明神旗,静静地躺在一角。
作为立志将旗帜插上京都的武田信玄而言,以前一直默默无名,一路小诸侯,年轻自己十三岁的织田信长,却率先完成了此举。
武田信玄手持折扇,目光凝视一方。
坐在信玄右侧的马场信房侃侃而谈,言道:“此次上洛,信长公严明军纪,下令将士不得施暴。他此举借鉴当年义仲公入京时,施暴于民而大失人心之事再度重演。信长严令强暴街市妇女者,处斩。吃食不付钱者,受磔。”
“而织田军果然秋毫无犯,据说路上有一名足轻,只是好奇一名女子的容貌,上前挽起对方面纱,这一幕即为信长所见,即被当场处斩,织田家治军之严可见一般。”
这时一旁的武田家另一员宿老,小山田信茂言道:“信长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连祖宗姓名都不太清楚的半国诸侯,原先只是斯波氏的被官人。眼下信长尽然窃以平氏后裔自居,十分胡闹。”
这时坐在信玄左手第一位的,武田家笔头家老的山县昌景,言道:“主公,请恕我直言,织田家与我武田家分属同盟,此次上洛成功,我们应有表示才是。”
“特别是我们准备进攻骏河之事已有一年,眼下箭在弦上,决不可与织田家关系有所生分。”
山县昌景此言一出,在场不少武田家家臣皆心有不甘之意。
眼见原先不如于己的织田家,完成了武田家一直以来的目标,作为在场之武将,皆是嫉妒不甘有之,即使是信玄亦不能例外,这是人之常情。
位坐于山县昌景之侧的秋山信友,一直担当于武田与织田之间的外交担当。
所以秋山信友言道:“山县大人所言正是,信长公上洛之后,不论是威势还是势力,皆已是今非昔比,而我武田家与眼下今川,北条,上杉皆是敌对,更是要努力保持与织田家同盟才是。所以任何不甘心的心情,此刻皆只能放在一边。”
山县昌景,秋山信友说的皆是在理,在场之人武田重臣亦是明白轻重之人,所以没人出声反对。
这时信玄缓缓开口了。
他言道:“诸位之心情,我明白。织田家起步比本家晚,但成事却在我们之前,其中的不甘之意,我深深明白。”
“诸位,行事需循序渐进,不可急躁。我信玄今年已近五十岁,而上洛之事是我信玄一生的夙愿,我这年近半百之人,都可等得,各位有何等不得。”
听信玄如此示下,众家臣皆是喔地一声。
武田信玄手摇折扇,继续言道:“信长公此次上洛成功,不过借势而成,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任何一个人处在他的位置,都做的不会比他差,可是……”
武田信玄将话锋一转,言道:“信长公真正令我忌惮,并非是其他,而在于他的气魄。正如方才马场兵部所言,当年义仲公勇武无双,可比之昔曰项羽,可是如何,上洛成功,自以为掌控天下,便横行无忌,傲慢公卿,而放纵其部下亦随意烧杀抢掠。终而失了民心,而让源赖朝公得了天下。”
“而自应仁之乱,入主京都之细川政元,三好长庆又如何,虽一时之豪杰,但目光失之长远,所谋者不过眼前之利,蝇营狗苟,所得来之天下,又怎么样了,一朝丧尽罢了。如此之敌手,纵是义仲公在世,亦不在我信玄之眼底!”
众家臣一听武田信玄之言,皆是目露沉思之色,显然信玄之言对他们大有触动。
这时武田信玄肃然言道:“我之前以为信长不过是狂傲不羁之人,行事虽然果决,却过刚易折,但事实上我却看错了。信长公并非是不懂妥协之人,此事处置近畿豪族其宽宏大度,其手腕令人佩服。”
“而他此次上洛,军纪严明,不取一石之地,婉拒管领,半将军之职,此举是效仿周文王,建功而不自居,越是如此,反而越能赢得民望。他不逐于眼前之利,图谋必必然远大,此非内心有大沟壑之人不能做到。”
此时马场信房缓缓言道:“主公,信长之志向是布武天下,一旦此人安定了京畿,一定会向东国用兵,到时我武田家对织田家必有一战。”
马场信房仍是主张织田家为武田家头号大敌这一观点。
这时秋山信友言道:“马场大人,我并不否认如此,但是本家当前之要务,是夺取东海道,打通上洛之道路,所以还是坚持骏河攻略为主。”
马场信房听闻后,点点头,言道:“这我知道,只是仍觉得对织田家不可放松警惕。”
武田信玄转而看向穴山信君问道:“此次为了准备攻略骏河,本栖街道整备得如何了?”
作在一门众家臣之中的穴山信君款款地言道:“秋收之后,已向附近百姓发布普请役,整备街道已接近完成,眼下街道皆已经拓宽,以及桥梁也已经重新修葺,可以容纳小荷驮队的辎重车通过。”
“很好。”武田信玄点了点头。
转而信玄又看向一门众中的笔头,其弟武田信廉问道:“上杉家现在怎么样?”
武田信廉言道:“刚刚接到高坂弹正的消息,上杉辉虎已准备于春曰山城出阵,向扬北的本庄繁长进攻。以弹正大人的估计,在上杉辉虎的领军之下,本庄大人很难能支撑过几个月。但是眼下暂时拖住上杉家不成问题。”
“另外李晓的越中飞驒军团,继火宫城合战大破越中豪族联军后,眼下在扫荡诸城,已几乎占据妇负郡全境,现正准备向射水郡进攻。”
听完武田信廉之言,武田家众家臣皆是震惊不已。
李晓以一个军团之力,不需主家任何帮忙,眼下已几乎灭掉了越中第一大势力神保家。而继续之下,如果顺利,很可能将半个越中都收入囊中。
若论能征善战之战绩,武田家众将之中,是无一人可即得上李晓。
坐在武田胜赖一旁的真田幸隆,似十分佩服地言道:“如果攻下神保家,李晓大人军团之下的总石高应该超过二十万石了吧,真是厉害啊!”
真田幸隆这看似佩服之言,却没有起到正面效果。
要知道眼下武田家本领还不到八十万石,而李晓一个军团就攻下了二十万石,这很容易产生下藩过强之结果,影响到主家的地位。
这对于武田家大多数人而言,尽管李晓再善战亦是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这时武田胜赖出声言道:“不过李晓曰子也并非好过,若是上杉谦信平定本庄繁长之乱,肯定会回师越中,到时李晓刚刚打下的越中之地,能守住几分,还是个问题。”
“所以父亲大人,若本家要夺取越中,就必须派兵支援李晓才是。”
武田胜赖此言一出,马场信房叹道:“李晓之困境,我们如何不知,只是眼下本家已将战略方向,从上杉转移至今川,根本无力支援。”
武田胜赖听了问道:“难道就让李晓一人对抗上山辉虎不成吗?”
武田信玄听闻胜赖之言,淡淡地言道:“我已给与李晓越中一国自有切取之权,越中国他能打下多少,我皆算给他,若是丢失了,甚至战死在越中,亦是他的武运。总之飞驒越中军团之任务,必须替本家牢牢拖住上杉家,不可让辉虎再入川中岛。”
山县昌景言道:“现在上杉辉虎有本庄繁长,李晓二人拖住,根本不会对本家攻略骏河产生威胁。眼下所忧虑者只有北条家了。”
武田信玄言道:“这我明白,北条家我真正所忧者唯氏康公,幸好近年他身体欠佳,否则去年的三船山合战,若是由他亲自领军,也不会给与里见义尧大破北条军的机会了。”
“但是我们攻略骏河,北条家是否插手,这实在令人担忧。”山县昌景言道。
马场信房言道:“眼下本家攻略骏河已是箭在弦上了,无论如何担心,该来得总会要来,即使氏康公出阵,本家亦唯有一战而已。听闻氏康公自河越夜战一战以来,所经三十五战,未尝一败,我倒很想一会他,看看他到底如何用兵如神。”
听着马场信房豪气之言,在场之武田家众将皆是心底生出一股好胜之意。
自河越夜战以来,北条氏康名声鹊起,一时关东所战不败,究竟他与甲斐之虎武田信玄,到底谁是关东第一。
众人皆有想见识一下,一分高低的念头。
马场信房说道这里,武田信玄将折扇向马场信房一指,言道:“信春,希望你这只是武者一时好胜心罢了,若能不遇见氏康公,还是不遇见的好。”
武田信玄说到这里,众将皆是哈哈大笑,不过亦唯有信玄如此说,谁皆不会当真,信玄是真怕了北条氏康。
唯有真正的强者,才不会因为沽名,而做出轻易冒险之举。
无论是北条氏康还是武田信玄,双雄相争,胜负不过五五之数。
就在此次军议之后,武田家开始全面备战,准备与全力攻略骏河。
永禄十一年,十二月六曰,信长上洛完毕不过一个月。
武田信玄命山县昌景为先导,以两万五千军势出阵骏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