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中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御马监提督太监孙海伴着万历皇帝游西苑的消息,在当天晚上就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西苑那处在众人心里和荒地无异,却没想到被孙海利用了起来,很多人都是暗自赞叹孙海的手法高妙。
毕竟大家还知道,万历皇帝那晚兴致很高,回到寝宫后,还难得给了皇后笑脸。
孙海本就是大太监之一,地位摆在那里的,天子去西苑游玩也不是什么大事,那边不过是皇宫的一部分,这样皆大欢喜的模样,谁也不愿意去说什么。
现在宫内宫外的第一等大事是核销收支,不把这个弄好,宫里连过年的银子都不敢定下额度,既然天子有这个喜好,就由他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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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大婚之后,陪着慈圣太后的时间大幅度减少了,早就是厌倦了太后训诫的万历皇帝,除了例行的请安之外,根本不愿意过来。
李太后舍不得儿子,可也知道大婚之后,万历已经算是诚仁,最起码形式上要当作诚仁来对待了。
宫中孤寂,陈氏那边也不能每天来往,李太后和潞王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潞王几次提自己搬出去住在,都被李太后否决。
“你不过是个娃娃,陪着哀家,谁能说什么,留下便是,看着你念书学本事,哀家看着也欢喜。”
万历只求自家少来,潞王这小孩子就藩与否,他压根不关,甚至觉得有个人和母后在一起吸引母后的注意力,是乐不得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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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卫城那边已经开始封河封海,没有船只了,王通的心思都是放在了买马和练兵上,信中除了例行的问候之外,就是说天津卫锦衣卫和虎威军按部就班的种种布置计划,一些有趣的轶事。
什么天津卫和周围县城,屠宰牛羊之后的骨头都被锦衣卫那边收去,在海河边熬煮大锅的骨头汤,丢进去鱼虾,这盐也不缺。
因为靠着漕粮转运的粮屯,有些淘汰出来的陈粮低价买下,尽管劳工不少,可也不缺粮食供给。
结果现在的天津卫海河边,因为劳力们每天吃饱了粮食,喝着有油水的骨头汤鱼汤的干活,反倒被众人羡慕的很。
甚至还有人风言风语,说这些乱民吃的居然比良民好,那大家都去作乱,到时候来王大人这边吃饼子喝骨汤。
良民如此,很多穷户也来这边讨生活,想找个差事干,他们可不是吃饱了才去,而是能有口吃的就行。
天津卫城在王通的建议下,趁着今年手头比较宽松,由兵备道牵头,户部转运司和清军厅协助,拨下粮食款项,将来到天津卫城的丁口们雇佣下来,河道清淤,整修码头和道路,为来年做准备。
毕竟今年运河和海河抽税,照例也要给天津卫地方上留些,这也是分配的规矩。
天津卫今年经过一场民乱之后,此时赫然是蒸蒸曰上的势头,这可是和其他地方出了乱子,就要百废待兴几年的情况不同。
王通还在密函上说,罚没了几艘海船,今后用船的时候要多起来,正在琢磨着自己造船等等等等。
除了乱民吃的比较好,让不少百姓羡慕这桩事之外,其余的事情万历也提不起什么兴趣,特别是王通费了大力气描述的海战经过,万历觉得实在无趣。
海上的作战,无非就是船靠近了开炮,要不就是跳到对方船上去搏斗,那有陆上战斗那么金戈铁马,热血沸腾,真不知道王通为何如此的重视。
除了天津之外,其他的事情他除了看,大佬们根本不让他伸手,这样无聊的生活下,万历皇帝就越发觉得西苑是个好地方。
在那里,除了琼楼玉宇这样的华美景观,那种幽静,那种完全属于他一个人的感觉,让万历十分的舒畅。
御书房毕竟太局促了,能有这么一个让他彻底放松,彻底属于的天地,小皇帝非常的迷恋,西苑本就是个完整的宫殿,他让人在那里腾出了房间,安排了宫女和宦官过去值守打理,一有时间就过去游玩。
御马监提督太监孙海自然也不会闲着,只要万历皇帝过去,他一定是陪在身旁。
就连孙海跟随的体验都和其他人不同,冯保和张诚就像是万历关系远近不同的长辈,两人或训诫,或建议,或劝说,处处管着万历皇帝的行动想法,外朝的张居正则是个严厉的老师,管的一丝不苟。
其余的太监、大臣,万历皇帝能感觉出来他们在恭敬背后都有一种疏远,这些人知道他们自己的主子不是万历,而是冯保或者张居正。
孙海不同,孙海言语行动都是为了让万历高兴,处处拍马奉承,让万历皇帝感觉到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跟他在一起就是舒服。
似乎是很突然,在万历六年的腊月,御马监提督太监孙海突然就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且不提其他的太监如何想,两位太后对御马监和皇帝亲近都表示了默许,毕竟让皇帝抓住军权也不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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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节南北往来要一月之间,一艘船从江南启程顺着运河抵达北方,然后回返,算上各处交办,两个月时间也是要的,有的船来到北面做生意,往往还留在北方多跑几个地方,时间就要更长。
天津卫运河这边抽税的消息真正在江南传播开来,也就是九月、十月期间,然后江南的人家盘算着自己被抽去了多少银子,再写信给北方的人,这差不多就要十一月十二月了。
京官多南人,家人写信过来抱怨,也肯定有人说家里出钱供你读书,好不容易挣下个功名却不能维护家里之类的话。
不过前段时间天津卫香乱,京师的言官们都吃了个闷亏,虽说上面有大佬们维护,没什么惩罚,可那训诫也让人灰头土脸。
何况现在年关将近,大家也都忙着过年,还是安静些,不要闹腾太大过不好这个年,一切等年后再说。
可年前京师各处会馆,比较富裕的官员家中,每天都是不少士子文官聚集,大家彼此议论商议,议论的全都是这天津卫的税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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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先生,洪武九年的时候,山西平遥主簿成乐任官期满,州府考核结果以其‘能恢办商税’褒其进京朝见皇帝,可却被太祖‘税有定额,若以恢办为能,是剥削下民,失吏职也,州考非是’,反倒是下旨申斥降职,这是为什么啊!”
在潞王朱翊镠的书房中,对面坐着国子监祭酒陈戈,他是当世大儒,也是李太后为潞王请的老师。
听到潞王提出这个问题,须发斑白,身材高瘦的陈戈微微点头,起身说道:
“殿下,太祖爷立国之时,曾见鞑虏以重税盘剥百姓,以至民不聊生,天下大乱,有此为鉴,太祖爷在洪武二年才颁布了‘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的律法。”
潞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是翻开一页继续看了起来,国子监祭酒陈戈坐回去,和身边的一名文官交换了下眼神,都是面露嘉许。
那边看完了书,潞王那充满稚气的脸上却有大人般的沉思表情,抬头又是问道:
“牟先生,世宗肃皇帝三十九年的时候,杨时乔榷税杭州府,他让木商自己写下收入,然后征税,一年得税银一共十五两,可天下间却交口称誉,称为明臣,并且从杭州府升了浙江的参政…….可身为朝廷臣子,不该为朝廷多收些银子吗?”
陈戈边上的那个文官也是起身,他身材发福,个子只到陈戈的肩头,年纪也是不小,他是翰林院检讨牟乃奎,也是极有名气的大家,开口回答说道:
“殿下,天子富有四海,百姓赚了多少,实际上就是天家赚了多少,左右都是一样的,不与民争利,民富国强,以圣人之道治理,这才是天下太平的根本,太祖爷不重商赋,成祖爷时又有‘婚娶丧祭时节礼物、自织布帛、农器、食品及买既税之物、车船运己货物、鱼蔬杂果非市贩者,俱免税’的规矩,这都是圣君风度,爱惜百姓的大德。”
这两位都是老夫子一般的人物,当世闻名的大儒,博闻强记,历代的实录,别人要翻书查询,他们却随口拈来,不费工夫。
潞王连连点头,满脸都是求知的神色,听完之后,突然摇摇头说道:
“要给皇帝哥哥谏言……”
看着这孩童的天真神色,陈戈和牟乃奎都是叹了口气,一起抱拳躬身拜下,恳求道:
“殿下切莫去陛下那边讲这番话,臣等草芥无谓,殿下切莫坏了和陛下的兄弟之情啊,那臣等就万死莫赎了。”
“两位先生快起来,翊镠不说就是,你们快起来呀……”
潞王粉雕玉琢的脸上全是惶急。
潞王朱翊镠没有拿这些话去问万历皇帝,不过这问答却传到了宫外,文人士子都私下交口称赞,潞王真是贤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