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叩见王爷!”
颐和园的内院书房中,一身戎装的岳钟琪正陪着陈老夫子叙话,眼角的余光突然间见到弘晴正从屏风处行将出来,自不敢再端坐着不动,赶忙起了身,几个大步抢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东美不必多礼,坐下叙话罢。”
岳钟琪乃是弘晴最信重的心腹爱将,尽管不是弘晴之门下,可却并不影响弘晴对其的信任,甚或这等信任还远在刘承恩等门下奴才之上,这不,不等岳钟琪大礼行毕,弘晴已是客气地伸手一扶,和煦地赐了座。
“谢王爷赐座!”
岳钟琪在弘晴面前从来都是谨慎得很,向不敢持宠而娇,但见其规规矩矩地谢了恩,又等着弘晴先行落了座,而后方才斜坐在了一旁,腰板挺得笔直,军人之风范俨然,只是面上却是不免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之色,此无他,其母方才刚病逝不足一个月的时间,身为人子,不能守孝灵前,心本就难安,再遭小人弹劾,自不免便更难受上了几分。
“东美可曾进了宫?”
待得岳钟琪也落了座之后,弘晴并未去扯那些个无甚营养的寒暄话语,直截了当地便奔了主题。
“回王爷的话,末将是去了皇/一/本/读/小说 .城,只是陛下并未准见,折子已上,陛下亦不曾有所批示。”
听得弘晴见问,岳钟琪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躬了下身子,恭谦地应答了一句道。
“嗯,既如此,那就不必再上本了,尔且自先回罢,明儿个的演习抓紧些,莫要出了差池。”
岳钟琪丧母之际便已提出了丁忧的请求,是弘晴特意挽留,这才留了任,此事早在三月中旬弘晴便已呈报到了大内,只是诚德帝那头始终不曾有个批示,弄到如今,反倒成了岳钟琪贪念权势、不守孝道的罪名,当真是不知所谓得很,奈何嘴长在他人身上,弘晴也不能不让那些言官们就此上本,为息事宁人故,这才特意让岳钟琪去上请辞之本章,却不曾想诚德帝居然会玩上这么一手掩耳盗铃的把戏,真就令弘晴心中大为的不爽,不过么,却也不想再就此事多啰唣,也就只是声线淡然地吩咐了一声。
“末将遵命!”
弘晴既已下了令,岳钟琪自是不敢再多迁延,忙不迭地便起了身,恭谨地应了诺,而后便即就此退出了书房,自回丰台大营部署诸般事宜不提。
“五阿哥那头怎么说?”
陈老夫子显然对眼下的事态颇为的忧心,更令其忧心的是弘晴的心思他如今已是有些把握不住了,哪怕师徒的情分依旧,可陈老夫子却不好再似往日那般犯言直谏,纵使此际很是忧虑弘晴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发动兵变,却也不敢多提,而是耍了一手旁敲侧击的手段,先行问起了五阿哥的事儿,显然是打算从中摸一下弘晴的脉搏。
“回师尊的话,老五已是同意全力配合,定会将河南一案查个水落石出的,那一头徒儿其实并不甚担心,倒是江苏的事怕是要有麻烦了,弘历那小子心狠手辣,不在江南闹腾出些事儿,怕是不肯罢休。”
尽管近一年余来,与陈老夫子的意见常常不甚吻合,可弘晴对陈老夫子的尊重却是从来不曾改变过,只因他很清楚这等不吻合的根源之所在,并非陈老夫子不够睿智,而是双方所站的高度不同带来的差异,尽管如此,弘晴还是很乐意在大小事情上多听听陈老夫子的意见的,这会儿听得其有问,自不会有太多的隐瞒,直截了当地便将心中的担忧道了出来。
“四爷此举之用心并不难测,无外乎是打算留在京中浑水摸鱼罢了,但消王爷能知取舍,就算四爷有再多的算计,也注定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的,实不难应对。”
以陈老夫子之睿智,自然清楚弘历去了江南之后,必定会搅风搅雨个不停,哪怕刘承恩是清白的,也架不住其鸡蛋里挑骨头,麻烦是肯定会有的,而且还不小,对此,陈老夫子显然是主张丢车保帅的,只是这话他却不好明说,毕竟刘三儿可是弘晴的贴身书童出身,主仆间的感情一向甚好,说得太明的话,难保不起反效果,有鉴于此,陈老夫子也就只能是暗示性地提点了一句道。
“此事不急,且待曹燕山那头的消息传回之后,再行定议也还来得及。”
尽管陈老夫子说得很是隐晦,可弘晴却是一听便懂,只是懂归懂,弘晴却并不打算这么办了去,不过么,也没直接提出反对的意见,而是含糊其辞地敷衍了一把。
“王爷既是不愿放弃,那就须得及早准备了,但消堵住亏空的口子,谅弘历也难以翻出甚大浪来。”
陈老夫子乃睿智之人,哪怕弘晴说得甚是含糊,可其却是一听便知弘晴并不打算在此事上有所妥协,没奈何,也就只能是退而求其次地建议道。
“嗯,此事姑且再看罢,左右再有几日也该有消息了的。”
两百余万两银子虽不是小数目,可对于弘晴来说,却也算不得甚大事儿,挥手间便能调得出来,可在没搞清刘三儿是不是真的贪墨的情形下,弘晴却是不打算出手掩盖事实真相的,哪怕明知道陈老夫子此等提议的真实目的不是为了刘三儿,而是希望弘晴能在此番风波上有所克制,然则弘晴心中却是另有计较,只是见陈老夫子心中忧虑太甚,却又不好说出口来,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再次敷衍了一番,对此,陈老夫子虽是忧虑得很,却也不好再多言,一时间书房里的气氛也就不免有些个压抑了起来……
“王爷与历世子这回可算是得偿所愿了?可喜,可贺么。”
四爷父子刚去府门外接了旨,兴冲冲地便回了内院书房,这才方一从屏风处转了出来,邬思道已是戏谑地调侃了四爷父子一把。
“先生说笑了,此事变数尚多,还须得先生多多提点才是。”
四爷早就习惯了邬思道这等嬉笑怒骂皆文章的议事风格,哪怕听出了四爷话语里的挪揄之意,也不曾放在心上,缓步行到了邬思道的对面,盘腿端坐在了蒲团上,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笑呵呵地便回应了一句道。
“嗯,历世子此去江南有何打算?”
邬思道压根儿就没去理会四爷的客套话,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之后,便将视线落在了垂手立在一旁的弘历,语调淡然地发问道。
“回先生的话,学生以为此案如何还须得靠事实说话,在未彻查清楚前,学生实不敢斗胆妄言。”
弘历素性谨慎,回答起邬思道的问话来,自也就语出保守,不过么,言语间却明显透着股自信之意味,很显然,在其看来,查清此案之根底并不算甚难事。
“事实?嘿,天底下哪来的那么许多事实,尔若是抱着这么个态度去江南,那索性不去的好。”
弘历的回答可以说是中规中矩,放到朝堂奏对上,断难挑得出甚毛病来,然则邬思道却显然并不以为然,但见其阴冷地一笑,已是毫不容情地便给弘历泼上了盆凉水。
“学生不明,还请先生赐教。”
弘历显然对邬思道这么番评论极为的不服气,尽管不曾带到脸上来,可出言讨教的语气却还是透出了这等心思。
“陛下派尔去江南,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将事情往大里闹了去,越快越好,又岂容尔慢条斯理地去查个究竟,对与错,实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声势必须大,真等你慢慢查个一年半载的,黄花菜怕是都得凉了去了。”
邬思道斜了弘历一眼,毫无顾忌地便点出了诚德帝的心思之所在,无非就是要造出个逼弘晴不得不出面抗争之局面罢了,至于案子本身是真是假么,当真半点意义全无。
“先生教训得是,学生知晓该如何做了。”
弘历也不是啥善男信女,这一听邬思道这般说法,立马便反应了过来,心念电转间,已是有了主张,眉宇间当即便掠过了一丝狠戾之气。
“知晓么?嘿,不尽然罢,事须得做,自身之安全也断不可轻忽了去,别案子没查,先将小命断送了去,那才叫天大的笑话,世子还是再去请一道旨意,就说江南之乱非一人一时之相,恳请陛下下诏,提请由驻金陵之第四集团军负责世子一行人等之安全,若得如此,也好保得小命无忧罢。”
弘历的认错态度倒是诚恳得很,可邬思道却并未就此放其一码,而是不留甚情面地又教训了其一通。
“这……,先生高明,学生明白了。”
邬思道这等建议乍然一听起来,似乎不甚合常理,要知道第四集团军乃是弘晴的嫡系,由其负责安全保卫工作,怎么看都有着送羊入虎口之嫌,这不,当即便令四爷眉头狂皱不已,可弘历却仅仅只是稍愣了一下,便已明了了个中之关窍所在,恍然大悟之余,心悦诚服之情顿时便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