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readx();</script> 犬吠虫鸣,今晚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毛博文躺在床上,他已经记不得他是怎么回家的,只记得老李在金坚走后继续讲关于秋季工作的重点,至于具体怎么开展,他也记不清了,他只感觉到有很多双眼睛时不时地注视着自己。是啊,在别人眼里,他是觊觎院士之名,接受不了事实就趁机报复。摆明如果金坚这次糗大了,你毛博文不就有机会了吗?
扪心自问,自己决不是那样的人,只有这么做才可以赢得主动,由自己来澄清所谓猜想的荒诞,尽量减轻公众对“零度空间”的关注度。“凡事尽力而为”,不是吗?
至于金坚会怎么看待自己,虚伪?绝情?卑鄙?可怜的毛博士既不能道出实情,又不想几十年的老朋友就这样记恨自己一辈子,怎么和老金解释呢?事实上,毛博士也没有闲暇去解释了原因很简单:小逸病了,突发性的,高烧四十二度。这可是成年人都惧怕的峰值。病因也查清楚了,小逸在幼儿园洗手的时候喝了自来水,开始是肚子疼,后来间歇性的晕厥,再接着就休克,持续高烧。经检查,自来水也并没有什么超标,普通人喝了最多就是肚子疼一会,可小逸怎么会这么严重呢?
毛博士只能猜测,这秦家村的人都是喝水岛里的水长大的,长久以来已经对水里的某种矿物质产生了依赖性,而喝白开水为什么没事了?是因为开水是经高温煮沸了的吗?
猜测归猜测,对于小逸的病情并没有实质上的帮助,可怜的小逸一连昏迷了三天,全靠打点滴来维持身体的最低能耗。毛博士最担心的就是高烧可能会引起他的脏器功能和大脑。如果小逸真的有些什么闪失,他毛博文都会抱憾余生,永难释怀,难道真的要做千古罪人吗?
冥冥中世事似乎都有解数,第四天,小家伙的高烧退了,第五天,身体各项机能指标趋于正常,到这天晚上的时候,小家伙已经醒了,能喝粥和一些面条了。也许他还不适应睡觉的时候有一大群人在旁边看着。
“爷爷,奶奶,阿姨,你们怎么都不去睡觉啊?”
众人无语。
九月骄阳照,河风拂面梢,凭栏远眺,云隐高楼,万千景致惹人笑,空余一人焦。
金坚站在永定桥头,长吁短叹,这过去的几天对他来说犹如过去了几年,什么至交好友,什么老哥老弟,都如这滔滔河水一去不返。这二十多年来,自己一直是那么的信任和支持着这个人,到头来却被他伤得最深,最痛。因为什么了,自己荒诞不经?自己贪名图利?也许吧,但自问没有对不起他,没有一丝于毁他名誉声望的想法,为何要这样对我,这么直接这么重,难道他垂涎我的虚荣吗?一定是吧!
如果不是老伴早上突然晕倒,如果不是急着去那家最近的医院,如果不是因为给尿憋急了去二楼找厕所,哎,那么巧,居然遇到他个老家伙。还装着一脸的无辜似的。我呸!
可叹这老天就喜欢落井下石,金坚手里拿着老伴的诊断书:肌肉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这种病俗称渐冻人症,得这病的人的身体会一步一步的瘫痪,国内乃至世界上都还没有治愈的先例,就算是在美国也只能做到尽量地延长病人的生命,而且花费巨大。老金明白,像他这样的家庭条件是无法支付巨额的医疗费的。看着相濡以沫大半辈子的老伴,他只有恨恨地长叹:哎
!
京华大学建校至今已有逾百年的历史,却很少有过现在这么大的知名度,全国各地的新闻媒体蜂拥而至,一些报刊的头版争相报道。内容只有一个:京华大学的教授为什么会去剽窃同事的笔记,居然还是后者的一篇荒唐可笑的什么猜想,而这样的人还是入选的院士。总之,所有的矛头都指向金坚,同时给百年名校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最终,金坚的院士资格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毛博文,奇怪的是他坚决不受,理由是工作还没有做好,能力也有所欠缺,还不够资格获此殊荣。要知道自从院士评选制度的出台,还没有哪一个人自动放弃院士资格的,这真是大出众人意料。只是有一点大家倒认为很正常:老金再也没有与老毛说过一句话,事实上他除了工作和谁都很少说话。
没多久,金坚的小组申请到一个浙江省的科研项目,一方面工作需要,一方面考虑到那里疗养还不错,对妻子张琴的身体康复也许会有帮助。
时光荏苒,就这样大约过了两个月。一天上午,毛博文听到有人敲办公室的门,打开一看,竟然是金坚,只是人看起来明显憔悴了许多。
“文哥,你一定要帮我!”
一句文哥唤起毛博士很多年前的回忆,记得那个时候还是个小伙子,当时宿舍里的年轻人都很喜欢看《上海滩》这部港版电视剧,看完大家就说这毛哥人也豪爽正直,所以大家的“文哥”就出名了,只是到后来调动的调动,下海的下海,能和自己一起工作几十年的也只有金坚一位了。如今人老了,已经没人再拿那名字来开玩笑了,同事一般都是叫自己老毛,老金倒是称呼过几次毛哥,这文哥是确切没有的,看来这老金是遇到什么麻烦。
“老金,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
“文哥,上次是我的错,你知道张琴她一直身体不好,医生说再过一个月全身都会瘫痪,我想送她去国外治病,可是需要一大笔钱,我。。。。。。”金坚急着想解释,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老金,别这么说,是我,是我对不住你,你说吧,需要多少钱?我能帮一定尽力帮你,两万!两万够不够?”
“这。。。。。。你还是先看看这个。”金坚从随身带来的包里拿出一叠纸,老毛接过来,这纸上记录的是杭山中心医院一位叫王易涵医生写的医嘱。
“王易涵?”
“嗯,杭院的副院长,我爱人张琴的主治医生。”
“肌肉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确诊了吗?”
金坚没有接话,只默默地点了点头,毛博文心里咯噔一下,这种病他是了解一些的,公认的世界级绝症,英国的霍金博士就是得了这种病,目前来说根本无法治愈,纸上王院长也只是推荐做一些抑制性的疗养。翻到最后一页时,心里又不禁“咚咚”地跳了跳。纸上写明这种病在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医院需要花费至少一百万元人民币,而且只能是尽量减轻病人的痛苦。
“张琴她。。。。。。”老毛不知该怎么安慰他,“老金啊,你别急,小虎子(毛廷之的小名)说他打算买辆车,我可以叫他先别买,估计能有个七万八万,你看还差多少?
“文哥,你知道的,我女儿小美去美国留学,加上张琴这些年一直吃着进口药,这一趟去北京医药费还是王院长垫付的,家里到现在真的已经没有什么积蓄了。”
金坚说到后面自己都听不到声音,毛博文清楚他是个很爱面子的人,可张琴这病又不能耽搁太久,怎么办?老毛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老金,要不我们向社会募捐,也许。。。。。。”
“不,文哥,你难道想让大家把我那糗事再翻出来?我丢不起那人!”
“不是的,老金,我知道上次是我对不起你,只是现在张琴的病要紧,个人的脸面还顾及什么呢?”
“别说了,她那病根本治愈不了,你应该知道,谁会想去把钱捐给没有希望的老病人?”
“那怎么办?你知道我也没什么多余的积蓄,要不我去找人借借,估计借个四五万应该没问题。”
“哼哼!四五万,四五十万也不够啊,我打算卖掉房子,可还差太多,你知道,要是没一点选择的话我也不会来找你的。”金坚说着眼睛直视着老毛,似乎老毛就是他唯一的救星。
“那要我怎么帮,你说吧,只要不是叫我毛博文去偷去抢,什么都行!”
“真的?”金坚耸了耸眉,眼神里透出一丝异彩,“我先给你看几份文件。”
他说完却不慌着去取文件,而是转身紧了紧门,打开的窗户也关起来,然后从包里翻出四页纸,同时神秘的看了毛博文一眼,这才郑重地递了过来。
毛博文不知道金坚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看他一本正经,的确不像是开玩笑,等看了这几页文件,老毛心里又跳了起来,幅度比先前还要快。
第一页纸上印着一个小孩的照片:五六岁,光着头,脖子上吊着一圈乌石挂件,虎头虎脑的很精神。正是秦逸,老毛记得,那是他们从武陵山里刚出来时,地方政府说要让孩子留一张照片,好方便媒体找到孩子的父母。后面几页纸是用英文写的,这些英文当然难不倒老毛,上面写的是明美国纽约古董商卡文意欲高价收购一件挂坠,形状和小秦逸颈项上的一模一样,开价一百万,单位是美元。
“老金,这文件你从哪里得到的?”毛博文面无表情。
“是北京的一位老同学转交给我的,前段时间我不是去北京负责一批文物鉴定吗,这老同学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所以就。。。。。。”
“老金啊,我跟你说,这文件还有问题,我看完全是在糊弄人,这石头为什么会值那么多钱,你不会相信这个吗?现在大骗子太多了。”老毛果断怀疑,只是内心隐隐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文哥,我和你一样,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他们已经付了我十万元人民币的联系费,还说不管结果怎么样,这钱就全当我的介绍费。”
“他们?”
“是啊,美国jqzs机构!世界最著名的十大科研机构之一。卡文!卡文是其中的大股东。”
卡文是何许人也,毛博文当然不会不知道,此人全名其实叫卡特.文森,南美洲的考古学家,古生物学家,涉猎很广,同时也是有名的亿万富翁。因为他是美国人,但因他很多年来一直把考古的重点对象放在南美洲,跨界研究,所以业界就戏称他卡文。这几年还听说他涉及到了军工制造,简直是个传奇人物。
金坚看到老毛还在犹豫,连忙急道:“卡文!就是十年前在北京国际文物展览会上认识的那个卡文。你们不是还写信交流过吗?文哥,这是我家张琴最后的机会,如果能成,我只要十分之一,而且算是我金坚向你借的,怎么样?”
毛博文不知道该怎么拒绝金坚的咄咄逼人。
“这孩子戴的那石头很普通的,我看过,没什么特别,哦,就是普通的磁石。那东西连起码的文物都算不上,我们都是相信科学的,千万不可上洋当啊。”
“上当?是我们还是他们?”金坚自嘲道:“白白得人家十万块,我是傻子么!”
“文哥,这世界上我就只佩服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她,三十多年啊,以前一直是她照顾我,如今我只是想尽一点力,哪怕是让她多活一年,甚至多活一个月。”
回想这几十年,金坚和张琴两人的感情真的很好,别说闹什么矛盾,就是拌个嘴也很少,全东西大院的师友们都一致把他们二人视为模范夫妻。张琴十月怀胎遇到难产,大人小孩只能保一个,医生征询二人意见,金坚要保大人,张琴坚决要留小孩,最后虽然手术顺利,母子平安,但张琴舍己为女的精神深深感动了大家。金坚是单位科研小组的骨干,经常要熬夜攻关,张琴为了配合他的工作事业,毅然牺牲了自己的科学梦想,申请了一个后勤岗位,为金坚能专心工作解决了后顾之忧;还有一天半夜,金坚急性阑尾炎发作,,那时他们住的宿舍离医院不算很远,平时要走二十分钟,路上车又很少,张琴一个人就背着他直奔医院,不到二十分钟就把金坚背去了医院,想象一下,只有一百斤的柔弱女人却背起一百五十斤的汉子,而且走得比平时还快,会怎么样呢?结果金坚及时阑尾开刀,而张琴却累得咳血。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毛博文以前听他说起时也深受感动,金坚望着老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金坚很少求过人,更很少流过眼泪,如今却在一个熟识的老朋友面前,什么都舍得放下了。
毛博文还在沉思,他心底里还是相信金坚的话的,这些年他夫妻俩对自己一直很信赖,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可这个要求,实在难答应。一边是至交好友,一面是秦村人的托付,无论怎么选择都注定是痛苦的。
两人半饷无言。
金坚眉弓一锁,嘴角紧闭,也罢!只听“噗通”一声,他跪下了。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如今正为“黄金”来,既求之于人,又何须执着。
毛博文连忙想拉住他,金坚跪得坚决,他怎么拉得动?可又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
“老金,听我说,相信我,一定有办法的,只是那石头是小孩子的信物,关系到他的身世,我也没有权利这么做啊?”
金坚惨然一笑,蓦然站了起来。
“信物?你不是说是普通的石头么?就算是信物,如今比得过我家张琴的病?别人都知道事急从权,如今你却说你没有权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坚已控制不住自己:“你好自私,钱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名誉,金钱,难道我就不能享受一点点么?你。。。。。。你真狠!”
他此时已认定眼前这个人,假仁假义,九九伪君子,十足真小人!“咚咚!咚咚!”门外有人敲门,他握紧的拳头无奈地放下了。既然已是无望,何必强人所难。他快步上前夺过老毛手中的资料文件,整整衣服,摔门而去。
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毛博文博士有些站立不住,惶然坐倒。
这正是:
博才金石少年郎,廿年风雨齐担当。
春日放歌香共赏,秋寒香消不独伤。
落霞孤鹜终飞散,秋水长天了此章。
日月同辉时已尽,白黑从今论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