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七年七月二十三日,浦口渡口处一片忙碌,无数军人在此登上即将开赴对岸的船只,民兵与码头力巴则往上面运着各种后勤物资。
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派、准备,津浦线安徽段与江苏段被炸毁的铁路都已修复完毕,如此制约鲁军南下的最后一道难题,也是最重要的一项—后勤问题就此解决,先前早已到达本地的军队所耗粮草只能靠着后方人拉肩扛的往这儿运,辅以长江沿岸就地购买或有沿海水运等来解决,不止浪费了巨大人力,也是让王子安损失无数财力。
现在可是打大仗,不是一两个师几百万的军费就能打发掉的,十几万人人吃马嚼身板小了还真撑不下来,得精打细算了。
其实由山东走海路运输至浦口倒也可以,但左路军军需也是庞大的很,他们本就占用了大部分运力,加上右路军军需多在鲁中及鲁南一带调配,兵站也多集中于铁路沿线,再走海路绕的圈子太大,还不如紧赶慢赶的把铁路弄好再行攻击。
修复铁路过程中当地农民发挥了巨大作用,在分地等政策的诱惑之下,这些个老实巴交的土著爆发出极大能量,若不是他们,靠着山东南下的民兵不知得忙到猴年马月,而且这些人在同鲁省派出的民政人员交涉中检举出大量的破坏分子,帮着王子安把当地给清理了一遍,大大抚慰了靖帅同志那颗受伤的心灵—因着土改让人围攻他都打算审视自己的做法是否值得了。
今天的天色不错,能见度很高,这段时间只有前几日下了场小雨,长江水面大体保持在原有水平,还算适合今日的行动。更关键的,风向与速度都合适,保证了他手底下大批帆船可以出动。
进攻前的准备工作很快完成,怎么说在此地呆了老长时间,该做的都已做好,各攻击部队也都登船,就等着攻击信号发出。此次进攻所动用船只多是木帆船,少量钢壳蒸汽动力,除本地征集外,还有部分是从山东调派的。
因着用兵各处都需运力,缉私舰队所有的运输舰艇不敷使用,故而除了几个省属海运公司船只外,尚有部分是为征集自民间,单烟台一地的船主们就贡献了超过二十条的各型钢壳船只,也算是支援王靖帅的革命事业了—事后补偿或嘉奖是肯定的。
早上八时许,三颗信号弹升空,霎时间十数公里的长江江面上,三百多条各型船只运载着右路军三万将士跟弹药辎重,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对岸。
作为排头兵的是部分钢壳蒸汽船,它们运载着右路军先期抢滩登陆的部队,开辟登陆场,将沿岸苏军消灭,为后续大部队上岸提供落脚点。
……
高旭紧紧抱住手中步枪,眼睛眨也不眨的望向前方,一个月前的一场围攻让他成为排里唯一的幸存者,在后续兵员又把卫队团填满后他从小兵子变成排副,跟一个军校生做搭档,一同作为此次进攻的尖刀部队。
依着王子安的意思,卫队一团打成这样本应回去休整,可张自忠力陈此仗更加适合磨合部队,他们不能光有防守的能力,打起进攻也该让敌人感到胆寒—浦口一役王子安的卫戍部队彻底打响名声,不止在鲁军所辖地域,全国都知道了这支挡住超过自身兵力五六倍敌人的军队。
船只不大,上面只运载了一个连的士兵与武器装备,不是运不了,船只太大就是给对面火炮当活靶子,也因此调派而来的船只都是经过特殊挑选,不能太大也不能过小。
头上传来巨大的轰鸣声,高旭抬头望去,几十架战机排着阵型朝向对岸飞去,周围人群爆发出阵阵欢呼声,有人高举着双手向他们致意,快要进入到对岸火炮的射程了,它们是要对敌方滩头阵地跟炮阵地进行打击。
飞过的机群里面有轰炸机,也有驱逐机跟侦察机,养好伤后高旭整天介的在机场附近转悠,又跟自家排长学习才能得知这些战机的名称与作用,不过他有些疑惑,侦察机好说,是引领攻击的,驱逐机去往那边儿干嘛,苏军那可怜的空军早给自家灭了--除了几架被击毁,其他的全被各自机师驾驶着投奔到鲁军一方。
他可是听说驱逐机对地面的攻击能力很弱,只能靠着机枪扫射—他当然不清楚,为了取得出击的权利,那伙子驱逐机的机师们硬把集束手榴弹抱进了机舱里,量虽不多可也是份心意不是,再加上两挺航空机枪对地面扫射造成的巨大震慑,还是能起到不少作用的。
船只还在开足马力行驶,对岸滩头炸起不少烟柱,高旭心中给对方默默祈祷着,前些天可是把他给炸得不轻,现在也让你们尝尝爷爷的怒火。
离着对岸越来越近,高旭站起身走到船舷处,望着在弹雨下瑟瑟发抖的敌方阵地,就是对面那些人,让自己的老兄弟一个个躺到冰冷的地面上,把枪横起仔细看去,枪托上用刺刀划了十三条线,是他参加战斗以来击毙的敌人数量,一个排五十来号人,还差三十多个呢。
“轰”,一声巨响传来,船体不远处腾起一股水柱,把个高旭吓得立马蹲下端枪警戒,片刻后觉得自己有些紧张过度,对方明显的开炮攻击了,拿枪没用啊,这会儿水面上不可能有对方步兵的。
赶紧的跑回去,跟排长一起又检查遍士兵们的防护,这可得固定好了,要不船体晃动之下很有可能把人甩跑,然后才拿绳子将自己也给固定住。随着这一发炮弹落下,周围又腾起无数股水柱,好在对方火炮应是陆炮,也不是直瞄射击,准头上欠缺太大,否则自己等人早该中弹了。
前段时间给己方带来很大麻烦的江防炮台在腾出手的战机轰炸下终于歇菜,再也没有对运输船只进行过炮击,要不今天这仗估计难打得很,那些个炮台防护很好,听人说当年可是能把冯大总统率领的南下平叛军给挡住,让他们不得不绕道行进的。
虽说对方火炮为躲避飞机轰炸没有进行直瞄射击,但量多了总能引起质的变化,高旭所乘船只还是给他们的炮弹蒙到一发,顿时将坐的比较密集的己方人马炸翻一大片,看威力应是七五炮。
倒霉催给炸到的是三排的人,这一下最少波及十来个人,高旭只能祝对方好运了。又是一颗炮弹在周围炸开,让船体左右晃动了片刻,然后对方炮击停止—应是己方侦察机找到了他们隐藏在某地的炮阵地,引导轰炸机对其进行了攻击。
这纯粹的一锤子买卖,苏军不是不清楚己方拥有巨大的空中优势。用句时髦话讲就是拥有了制空权,可他们只要还想打,火炮就不能不开火,就算只有一轮的开火时间也行。
瞅瞅附近同袍所乘坐船只,都全须全尾的跟在己方周边,最多也是跟自己一样被打中一两发炮弹,不过威力不足还打不沉自家运输船,也没那倒霉催给人击中锅炉引起爆炸的,倒是他眼尖看到有条船放下了小艇,上面有水手划着救治被击中落水的士兵去了。
离着岸边越来越近,又有炮弹飞来,这是苏军阵地上的迫击炮,只是距离太远,他们的炮手也没本事于此距离打中己方,只是随着距离的增进,岸上火力密度也是大为增加,有重机枪跟步枪加入到战团中。
总也要有子弹打到屁股底下的运输船,听着船体两侧钢板传来霹雳乓啷作响的声音,高旭没有丁点的害怕,他甚至能让脑子里一片空白。
“火力掩护。”新任连长的大嗓门想起,随即船上包括临时配属的重机枪等武器响起了怒吼,天空中三架战机呼啸着从头顶向后方飞去,随即掉转头来向地面发动进攻。
两门迫击炮在各自炮手操作下打起了急促射,打到极致处甚至在对方阵地上打出了小小的弹幕,把本就遭遇战机轰炸而损伤惨重的对方阵地又给带入到一片火海。
“下船,冲锋。”连长一声大喝,随即士兵们纷纷跳入到齐腰深的水中,这也是钢壳船只所能深入的最大距离,再往前就得搁浅了,“枪榴弹手,注意敌方火力点。”
船只并未退去,上面有临时加装的12。7mm防空机枪还在怒吼,掩护己方步兵向敌方阵地冲去。鲁军在这儿大张旗鼓的闹腾了得有个把月,傻子都知道他们要干嘛,因此李纯也是在附近构筑了部分阵地,不过也只能存在于几个点上,还得时刻防备鲁军战机轰炸,苏军到底是兵力不足了,虽有近期招兵入伍之事,可新兵蛋子不经训练谁也不敢让他们上战场,还不够给自家添乱的呢。
对面有重机枪响起怒吼,看来之前的战斗中对方怕给飞机击毁未让其开火,留到现在好给敌人个惊喜,可明显他们不清楚鲁军的火力配置,随即有枪榴弹手掏出弹药安放在步枪前方,估算下距离立马开枪,此时鲁军士兵已成功登岸,距离不远,登时将其了账。
“跑了,跑了。”有士兵大喊着,高旭抬起头—苏军阵地开始溃败,无数士兵不顾长官命令扔了枪开跑,徒留下构筑完整的防御工事,再远处,有鲁军其他船只放下的士兵靠岸,正朝其侧翼攻去。
这还是当初那只顶着弹雨向前冲的部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