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胡荣林勒住马缰绳,停在一处蒙古包外面,随即翻身下马,朝门口尸体走去,把那人身子翻过来,心脏部位给子弹一穿俩眼,血迹有凝固的迹象,死亡时间应有一天多了,挑起帘子进到内里,其中惨象让他稍稍偏下头—两具****女尸,都是被刺刀挑死,且死亡前遭到了侵犯,旁边还有一婴儿倒在血泊中,上前看下,身体冰凉的很。
随即退出来,忍住胃里不适,他对着不远处各蒙古包内探查的士兵喊道:“找没找到活人?”
“没有。”
“排长,太惨了,不光青壮,老弱妇孺也是尽数被杀。”周围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回应着刚从军校分来的排长。胡荣华民国六年跟着冯委员长与热河省军一场大战,因作战勇猛不惜命被提成班长,不长时间后送到教导队进修,其后又在热河的骑兵学校学习一年,出来便混成了排长。
他所在部队是冯伟军的嫡系部队,原热河省军第一师改编的鲁军第十九师,于民国八年北上外蒙,近期北面的恶邻内战频发,造成大量溃军越过漫长边境线进入外蒙,虽身处唐努乌梁海境内,临近的俄国区域为东西伯利亚,也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可仍被波及,不知从哪儿跑来的少量俄国人接连洗劫了数个小型的蒙古部落。
作为来此不超过半年的新近驻军,连地图都尚未绘制完成的十九师三十七旅七十三团不得不把本就薄弱的力量拆分使用,派出大量斥候部队搜寻对方踪迹,以期逮住对方将其歼灭,那些俄国人有些托大,并未料到这儿也有正规军,行动中事机不秘,被人发现行踪,为此胡荣华所在连队追击至此,可还是晚了半步,给对方逃掉。
“走吧。”胡荣华大声招呼着手下士兵:“跟连长汇报去,看能不能追上对方,这要再由着他们胡来,本就人烟稀少的地方估计得变无人区。”
现场尸首是没空挖坑埋掉了,他们还要继续追击,看不能辍上那伙子无恶不作的溃兵,那样至少能帮着把仇报掉,现在刚开春不久,尸体一时半会儿也臭不了,不虞爆发瘟疫,就是羊圈里遗留的老多牲畜可惜了,估计等自己人回返此处,不饿死也得让狼群吃光。
打马飞奔之下很快与自家连长带的主力部队会合,将情形告知,同样出身蒙古族的长官很是义愤填膺,接连催促士兵们前行,好在他们每人都带了两匹马,也不怕浪费马力。
有循迹高手指引着前进方向,对方走的很匆忙,没工夫掩盖撤退痕迹,不过茫茫草原上追赶小股部队本就是碰运气的事儿,胡荣华更多还是尽人事听天命的心理。
好在己方不止他们搜寻,天空中有侦察机活动于俄蒙边境,不过库伦到唐努乌梁海的道路垃圾的很,油料运输不易,故在本地只有两个中队的侦察机,所起作用也是有限的很。
晚上他们在河边搭起了帐篷,一天的搜寻未果,不止连对方影子都没看到,甚至有跟丢的趋势,附近又靠着边境线,没有明确界碑或参照物,干起活来束手束脚,生怕一不小心就越界。
第二天一早接着追,不过昨夜里连长并教导员、几个排长开了个会,若再找不到,他们只能打道回府,出来时间过长,不止人困马乏,给养也有些不足。好在今天似是转了运,行进间天空中一架侦察机灰过,随即在他们上空盘旋了一段时间,接着扔下来一包东西。
“排长,排长。”有士兵大声叫喊着:“刚才飞机飞过扔下来的通信包,您看下。”
“哦?”胡荣华接过将其打开,内里是飞行员临场给他们画的路线图,并做了附属说明,赶紧的跑到连长身边,把地图递上,其人高兴的喊道:“白连长,侦察机找到了一伙溃兵足迹,对方离咱们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追不追?”
“追,今天不把这些天杀的老毛子全给毙掉,咱的任务就算失败。”白祖武收起地图,手枪朝天一挥,“弟兄们,走了。”终于得到对方的确切行进路线,他很是兴奋,也不知俄国人的运气用尽,还是本方苦尽甘来,在到达本地政治中心托锦乌梁海旗后寸功未建的飞机终于逮到了对方足迹,并以河流为参照物标出了他们的所在位置。
“彼得罗夫,我怎么觉着不对劲?”莱蒙托夫问向自己搭档,一个骁勇善战的哥萨克军人,作为这支五十来人的小队伍领导者,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命只有一条,他可还没活够,否则也不会从内战战场上离开,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打劫,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彼得罗夫疑惑的看向自家首领,随即双目大睁,猛地趴倒在地附耳听去,半响后爬起身吼道:“有马群在靠近,不超过一英里,速度很快。”
“…”莱蒙托夫骂一句,这距离过于靠近,若是南面的正规军就麻烦了,不知自家手下干嘛吃的,竟然未能发现对方行进中带起的震动,也是后悔有些托大,之前看到侦察机的影子没当回事儿,以为对方离着尚远,短时间内不可能追上,只要再歇息片刻,人员马匹恢复下体力,很快就能跑回俄国境内。
“全部上马。”他大声叫道,本方找的休息场所于山坡后面,占据有利地形还是有一战之力的,至于为何不全力逃跑—虽然己方顿河马好于蒙古马,但双方距离太近,很容易给人撵鸭子,落单之后更会被对方宰割,而且先前为方便休息,他找的是有水的驻扎地,不太适合逃跑,需要再翻过一道更高的山梁:“准备战斗。”
“能不能靠近山梁处下马阻击?人太少,冲起来伤亡太惨。”彼得罗夫尽量把乱哄哄的人群赶到马背上,单手持着自己的哥萨克步枪问道。
“子弹不够了,而且咱们没有重火力,挡不住骑兵冲锋。”国内打的热火朝天,造成军需品供应紧张,莱蒙托夫的人所用子弹全是以前从军队中带过来的,之后一次都没补给过,打劫中都到了能用刺刀就不开枪的窘迫地步。
翻过山梁,对方骑兵已经越过一处低矮山丘出现在视线中,好消息是他们的马匹空置很多,比先前预估少不少,坏消息是就算如此敌人数量也要远高于己方,因此莱蒙诺夫打算列阵迎敌,在对方仰攻时再行冲锋,靠着地利冲破他们的阵型。
作为远东部队出身的莱蒙诺夫来说,他见识过中国部队,不管是韧性还是战斗力,都不能跟俄国人相比,何况本就习惯于马背上作战的哥萨克民族呢,因此渡过先期的慌乱之后,他并身旁的士兵们逐渐沉下心来,一待距离合适,立马发起进攻。
若能冲垮敌军,他甚至有可能夺得部分补给品跟弹药,从而再在此处呆上一段时间,国内败得太惨,都快没自己等人的立足之地了。
“乌拉。”莱蒙诺夫喊起了进攻的号角,早就列阵以待的哥萨克骑兵们呼喝着相同的号子,单以双腿控马的姿势朝着下方敌人冲去,并在马上端枪朝着敌人射击。
白祖武脸色凝重,对方士兵敢在下坡时双手放开缰绳,有些出乎自己预料了,己方阵中虽也有少数士兵可以做到,但大部分人却是纯粹的骑马步兵,只在到达唐努乌梁海后才配属了马匹,压根没这水平。好在他们枪声稀稀拉拉的,应是处于缺枪少弹的境地,火力太过薄弱,对己方也是一利好。
高速冲击中的骑兵用骑枪对射准头可以说是感人,因此两方第一个回合落马者都不多,但总是鲁军人数有近三倍优势,还是稍占上风,不过对方明显没打算远程对射,一门心思要在冲阵中击溃对手,也便不管不顾的冲将过来,骑枪也换成了雪亮的马刀。
“乌拉…”口号还没喊完,鲁军押后的部分士兵朝着对方打出了枪榴弹,可惜此时双方距离有些近,为不误伤友军只能朝后面打,准头比刚才的对射还要不堪,敌人落马者寥寥数人,在前排部分士兵又掏出冲锋枪洒出弹雨后,他们也是抽出了自己的马刀,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会儿就看谁的胆气足了,纵使你们技术好又如何,人多足能将其抵消。
“鲁军万岁…”白祖武高举马刀喊道。
“万岁…”
事实证明,技术再好也怕群殴,被弹雨轮了好几遍的哥萨克们在冲到敌人阵前时就已只剩三十来人,根本无力应付四面八方砍过来的马刀。可世上没后悔药,莱蒙诺夫实在没想到对方火力竟然如此强劲,而且战斗意志很是不错,不片刻自己带来的士兵便已损失大半,逃命经验丰富的莱蒙诺夫深得卖队友技能,看到彼得罗夫身陷重围,而对敌军马匹掉头不易,从侧翼穿过鲁军进攻阵列之后便与另两人直接打马开溜,浑不顾自家弟兄被人一个个砍倒在地。
不过他的下场也是可悲,鲁军在外围尚有学院派骑兵出身的胡荣华所属部分专业骑兵,他们硬靠着娴熟的马技辍在对方身后开枪,虽准头欠佳,仍在四五十枪之后将这位逃跑的马贼击落马下。
“伤亡如何?”白祖武问着连里教导员。
那人紧蹙眉头,低声说道:“死了九个,伤十五个,不能这么打了老白,咱的人手本就不富裕,还得保证几十公里的防区,人少根本做不到。”
“骑马步兵水平太差了,今天若不是对方直接冲下来,我是准备让他们下马射击的。”白祖武为自己辩白一句:“不过日后是得注意,这个死法很快就得变成光杆司令。”他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俄国伤兵俘虏又问道:“这些人怎么办,咱没工夫把他们后送,也没多余药品救治。”
“留几个伤不重的跟伤员一起后送,可能会有情报套出,其他直接崩了吧,罪名也好找,滥杀无辜。”教导员轻蔑的说道,心里也对这位连长有些看不起,不说指挥上净毛病,连责任也不敢担,日后的路子肯定高不到哪儿去。
“那好,胡排长,胡排长。”白祖武喊道:“让你的人过来施行战场纪律。”
……
为应对进入乌里雅苏台的白俄溃兵越来越多,形势愈加严峻之事,除了请张作霖尽快调派军队进入外蒙,王子安又加派一个旅的部队北上察哈尔,至此,蒙边并外蒙共牵扯其五个师又五个旅的步兵与骑兵一部,这些不事生产还耗资巨大的军队跟移民一起成为吞噬鲁军所辖区域内税收的巨大漩涡。
虽在境内尚有大量军队,可几地财力已无法满足其再发起一场战争,故而以前一直对其不放心的曹锟、吴佩孚彻底定下调子,趁着王子安腾不出手的有利时机,一举打垮把持中央政权的段祺瑞、徐树铮两人。
从三月份开始,两方彻底撕破脸色,并拒绝任何人的调停,相互间调兵遣将,亟待准备完成,战争就要爆发。
此时属于皖系的兵力有北洋陆军第四、第五、第十七师,六、八、十、十三、十五等混成旅,张敬尧在湖南的残部、段祺瑞妻弟吴光新客居湖北的部队,河南倪嗣冲的安武军,陕西陈树藩、绥远马福祥等人,外加徐树铮历经数年建设而成的西北边防军,嫡系部队加上附属势力有近三十万人。
直系的势力则有湖南部分未曾北归的驻军,湖北王占元,江西陈光远,河南赵倜,陕西的范国璋等人,以及吴佩孚嫡系第三师、曹锟靠着一个直隶省编成的十多个旅部队,外加可能来自于张作霖的支援。
张胡子费尽心机跑到京师调停直皖矛盾,靠着浑水摸鱼、趁火打劫的水平较高,暗中答应曹吴要求,可惜事机不秘,被徐树铮得了消息,小徐本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在给张作霖单独送行的宴会中将其干掉,没成想这人如有天助,借个上厕所的机会都能在重重包围中脱身离去,随即回返奉天,把军队开出了山海关,打算报一箭之仇,不过这会儿他下面有个王子安堵着,双方正为此进行接洽。
只是别看直皖双方兵力合起来不得有个五六十万人,可这是加上附属势力的所有兵力,能用到主战场的无外乎两方嫡系,相比较之下,吴佩孚的第三师虽人员超额,可同曹锟加起来兵力上也比不过徐又铮的西北边防军,虽如此,吴子玉还是借着王占元跟谭延闿的手减除了吴光新跟张敬尧两人的部队,直接拔掉了段祺瑞布置在长江的两颗钉子。
三月中旬,段祺瑞、徐树铮在团河召开秘密军事会议,将皖系所属部队统一改编成定国-军,段自认总司令,徐为总参谋长,与此同时,曹吴二人做出了针锋相对的决定,在保定组织了讨逆军,曹任总司令,吴任前敌总司令。
紧接,段祺瑞逼迫徐世昌下令将曹吴二人革职查办,他跟徐树铮是出了一口恶气,可却引得全国哗然,京城内更是人心惶惶,达官贵人,富商巨贾,纷纷出京南逃,而且张胡子亦在同时间加入到直系的反皖联盟中。
他们之间风云激荡,王子安却在济南当起了看客,想他为了让直皖之间闹起来也是花费很大心思,为此不光调兵北上以显示自个无力参与两方战事,更在暗地里答应段徐看住张作霖的部队—当然,密约之所以称之为密约,就是方便事后撕毁用的。
“鲁西的部队已经北调了?”王子安问向高元捷,为了让吴佩孚彻底放心后路,他都开始撤出与河南交界的部分军队,同时为照顾段祺瑞,又将军队放到天津一带,作为看住张作霖所用,给予对方一种错觉—他还真没打算一心一意,只为了让胡子答应早点派兵进入外蒙。
“已经北调,并通报了曹锟设在保定的司令部。”高元捷回道,让直皖打起来不止为看热闹,还为鲁军自己的利益。
“那就好。”王子安说道:“另外让南下准备抢地盘的军队做好准备,那俩打起来,咱就立刻行动,总不能忙活半天啥也落不着。”说完他又扭头问向马登赢:“马副官,前几日冯委员长说对调移民有多少人了?”
只是还未等其人回答,外面蹬蹬传来脚步声,随即有人敲门说道:“大帅,刚传回消息,边防军曲同丰部向驻高碑店的直军第十二团发动进攻,双方在西线、东线、中线同时展开战斗。”
“终于开打了。”王子安霍的站起身,连刚才的问题也都给忘掉,又大声喝道:“让在天津的王子柱立刻进入一级战备,防着打过火的军队进入我军防区,高参谋长,走了,咱去你的作战厅里等消息。”
“是。”高元捷也是满脸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