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紫如说道:“那些大修,这一次都去前往灵界,在人界之中,不会再留下一丝痕迹,这样也好,至少混沌血脉的后裔,可以完整的流传下来,终有一天,我们能够看到它的觉醒。只要那个觉醒的人,能够成功飞升灵界,那么,我们就还有机会,继续当年神主所未完成的事业。”
不过,这时在她的眼中,又露出一丝怅然,“只是,在这个无比荒芜的尘世之中,还可能会有人修到化神吗?”
归元子道:“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能留下任何的痕迹,你也不要留下什么揭破身份的蛛丝马迹,要知道,就算是几十万年,上百万年,我们都等得起。”
宁紫如点了点头,她又说道:“虽然我们不能留下什么天材地宝和功法,但是,这面宝镜,以及我所用过的一些法宝,我仍可以封存在这里,万一日后有人血脉觉醒,便可以拿来取用。”
归元子点头道:“如此甚好,此宝,可封存在我留下的归墟之中。”
宁紫如又道:“不过,当年的太昊一族,行事不密,以致失机,我如今有个想法,说出来你们两个参详一番。”
她微蹙着眉,说道:“我有意在太昊一族之外,另立一支,作为守护混沌血脉的使者,两者并行不悖,彼此互不相交,也就不会影响。就算真的有一支走漏了消失,也不会影响到另外一派守护的势力。”
归元子与大衍居士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宁紫如道:“我给它起个名字,就叫龙渊阁!”
在这件事之后不久,人天两界分隔,原本的人界被一分为二,所有的天材地宝,仙山洞府,那些大修,全都被带到了灵界去。两界的通道被彻底封闭,在这个荒芜的人界之中,只留下了无数的凡人。
虽然这些凡人,也是当初最早那两个“人”的后裔,他们的灵魂烙印之中,也有着道法的痕迹,慢慢的,也开始有了修士的出现。但这个世界实在是太不刮倒于修行,慢慢的几十万年过去,仍然极少有人能修成化神。
不过漫长的岁月之中,人口的基数实在太大,就算是亿中无一,仍然会有偶尔的例外,化神修士,也并非绝不会出现。
当年归元子所留下的七条通天之路,在这些岁月之中,被耗去了五条。随后,尘世中便又再起烽烟,道魔大战,等等无数的大战,将这个世界再度打得遍地狼籍,直到数百年前,才有一位女散修横空出世,她以一位无名散修的身份,只经过了不到千年的修行,便修成化神,在大非川雪山之顶上飞升而去,只留下翩然的背影,和给这个世界无尽的怀念……
※※※
“啪啪啪……”
一个梳着双丫角的小女孩子,这时正兴奋得小脸涨红,用力的拍起手来,“姐姐,你讲的故事,真是好听呢。我将来,也要做像那个女仙一样厉害的人才行!”
她原本是坐在一块海边突出的岩石上面,岩石呈半圆形,很是滑溜,她兴奋起来,又蹦又跳,差一点便从岩石上摔了下去。被身前的少女一手抄住。那个少女穿着淡紫色的衫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她用手托着双腮,很是怀念的说道:“她真的是多少年才出一个的人物呀。”
小女孩儿趴到少女的身前,眨着大眼睛看着她说道:“可惜呀,我生的太晚了,居然没有机会能够见她一面。听说,她曾经还是归墟海之主,竹子姐姐,你见过她没有?”
这个被叫作“竹子姐姐”的少女,就是当年被顾颜救过一次的林竹,这个时候,她旧伤早就已经痊愈,而当年,正是顾颜亲手对她进行救治的。虽然她只见过顾颜那一次,随后再听到,便是她飞升的消息。但数百年过去,她仍然记得当年顾颜那温和的样子。
这时,听到对面小女孩儿的话,她就回想着说道:“我只见过她一次,那时候,我刚出生的时间不长,她还帮我疗伤过,要不是她,我还不能活到现在呢。”
小女孩儿用手托着腮,瞪着大眼睛,有些慵懒的蹲在林竹的身前,说道:“唉,真是后悔啊,如果我早生那么几百年,不管花什么法子,我也要拜到顾仙子的门下,哪怕听她一天的教诲也好呢。”
林竹说道:“这也不难,她所创的碧霞宗,本宗便在苍梧,这些年来,源远流长,不知传授了多少弟子。她的几个亲传弟子,现在也都修成元婴,仍然不时会在蒙顶山下讲道,召开法会,那可是多少年都难得一遇的盛事呢。”
小女孩儿顿时兴奋起来:“竹子姐姐,我要去碧霞宗,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她的话刚出口,忽然间背后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头发,一直向上提起来,有一个中年女子厉声喝道:“你这个死丫头,只不过走开几天,你就不安心的在山里修行,又跑出来玩闹了。我让你看着的丹炉呢?”
小女孩儿吐了吐舌头,还想说话,可是已经被她娘拖着回去,她不停的向林竹挥着手:“竹子姐姐,你要记得我的话啊,有机会,我们一起去苍梧好不好?”
林竹向她挥着手,心中不禁也升起了一丝向往,只是归墟海离苍梧,何止数十万里,中间相隔十万里流沙,以及横亘东西的天脊山脉,她虽然身为珠离宫主的女儿,平生之中,也没有一次机会,能够离开归墟海,前往中原大陆,更不用说穿越十万里的天脊,去往苍梧了。
她看着那个小姑娘被拖走的背影,悠悠的说道:“我听说,在归墟海里,能去苍梧的,只有当年的温岛主一个人呢。只是听说他在送别了顾仙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不知道,我没有机会能碰到他,把我带走呢?”
林竹自从被顾颜治好了伤势之后,就一直在琅琊山上静候,几百年了,也只有这十余年间,才得了母亲的允许,下山游历,但仍然不允许她向远处去,更不要说是去那么遥远的地方了。而林竹自幼的性子也极是文静,对于母亲的话向来言听计从,从来不会违逆母亲的意思。
只是,这个念头一经从她的心中生出,便像野草一般,一发而不可止,自幼以来,她似乎从来没有像眼前一样强烈的欲望,想要去做这一件事。
她玩弄着手指,自言自语的说道:“是不是要先找到温岛主才行啊,可是听说他已经消失几百年了,还不知道活着没有……哎哟!”
她忽然间感到头上疼了一下,吓了一跳,回过身来,发现后脑勺被敲得隐隐作痛,而在脚边,落着一片小小的花生壳儿。
林竹捂着头叫道:“是谁偷袭我?”她飞快的取出法宝护身,向着四周看去,可是四下里清风拂面,寂然无声,根本没有一个人影经过。
林竹嘟着嘴,无奈的四下转了转,便启程回去。
如今的琅琊山,比起当年顾颜离去的时候,又更加的繁盛。
自从坤渊被顾颜所扫平之后,归墟海外海的广大土地,再也没有妖兽肆虐,修士们得以放心的修炼,短短数百年的功夫,便尽复先前的旧观,甚至更加的繁盛壮大。
顾夕朝自从晋阶元婴之后归来,便将珠离宫的宫主之位,传给了弟子林楠,而他则一心修炼,以求突破大道。只是闭关数百年,元后始终不期。在数十年前,他破关而出,索性离开了归墟海,去四方游历,已有许久没有回来了。
也正是在顾夕朝离去之后,林楠才同意放林竹下山来,而林竹这些年,也更愿意在山外呆着,因为她总觉得母亲的脾气,像是变得越来越古怪一般。
林楠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自从做了宫主之后,威严日盛,就连自己的女儿,都有些害怕。
林竹这一次下山,本来就有些逾了时候,她回到琅琊山,没有敢走山门,而是顺着后山的小路,悄悄的回去。
不过让她感到有些奇怪的是,琅琊山一路上,居然山门大开,像是在迎接什么重要的客人一样。
她顺着小路溜到后门,找到一个小洞钻了进去,找到经常在母亲身边侍候的侍女灵霏,伸手拉住她,叫道:“灵霏姐姐,宫里出了什么事,怎么有这么大的排场?”
灵霏被她抓住,吓了一跳,看到是林竹,才缓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说道:“我的天,你可吓死我了。你没听到消息嘛,说是老宫主归来,还带着一个同族子弟呢。”
林竹听了,眼睛不禁一亮,说道:“同族子弟,是姓顾的?”
顾夕朝与顾颜系出同族,他的同族子弟,自然也就是顾氏一脉的嫡系传人。
当年顾颜穿越天脊的时候,曾经去往洛地,在那里见到了搬迁过去的顾氏一族。在到了归墟海之后,也将这件事情与顾夕朝说了,因此顾夕朝外出游历,去洛地见一见同族的后辈们,实在是再也平常不过的事情。
林竹听了好奇心起,说道:“带了什么厉害的人物来,能让我去看一看不?”
灵霏拍了拍她的脑袋,“又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是个年纪和你差不多的少年。说是这次跟着老宫主来求道呢,老宫主说了,在这里修炼上几十年,然后,还要带他到苍梧去追求大道。”
林竹一听,眼睛顿时便亮了起来:“要带他去苍梧?”
灵霏点了点头:“是呀。好了,我不和你多说了,我还要去忙着招呼客人呢,我的小祖宗,这阵子,你就老老实实的呆着,不要捣乱了好不好?”
林竹“嗯嗯”的应着,把灵霏从这里打发走,然后一转头便没了踪影。
顾正珉,是顾家的嫡传子弟,算起来,是顾夕朝的重孙辈,比起顾颜还要矮两辈。今年的寿元,也只有不到两百岁的模样。不过他在这个年纪,便已经结成了金丹,堪称顾家自顾颜与顾夕朝这两个怪胎之后最为出色的子弟。
他虽然出生得晚,没有见到过顾颜的面,但顾家上下,无不视他为下一个崛起的希望。也正因如此,当顾夕朝回到洛地看望家族的时候,顾明泽便将顾正珉引见给他,让他加以指导修行。毕竟顾夕朝已是元中的大修,而顾家上下,尚没有一个能够修成元婴的。
于是,顾正珉就跟着顾夕朝,一路来到了归墟海。顾夕朝的打算,是让他在归墟海先修炼一阵子,等到修行有成,再带他到苍梧去,拜访同道。
不过,顾夕朝并不知道,在顾正珉的身上,还有着连他都不知晓的大秘密。
这个秘密,只有顾正珉一个人知道,就连他的亲生父母,以及族中长辈,他都没有吐露过一字。
当年,在他第一次结成金丹的时候,他就赫然发现,在自己的体内,居然多出了一个空间!
这个空间当年还很小,但随着他修行有成,就开始慢慢的扩大起来,而且,在自己的耳边,还会常常回荡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不停的向着自己发问,但顾正珉却又听不清那个声音在问些什么。
在体内所发生这样的异变,在最开始,曾经让他很是惶恐,但慢慢的,他就放下心来。这似乎是一种法诀,在自己身上的忽然觉醒。以前,他也曾从门中所遗留下来那些古旧的典籍之中,见到过类似的记载。而体内曾发生过这样异变的人,最后无不成为了绝世大修,有的甚至飞升而去。
后来,顾正珉甚至怀疑,出身于顾家,自己那个名闻天下的祖姑,在她的身上,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异变?
顾颜自从在大非川飞升而去之后,她的名字也就因此而传遍天下,尤其是她在大非川之前讲道,万众聆听,不知道有多少人都聆听她的教诲,自那以后,无数散修,都自认为她的弟子。而顾家这个她出生的家族,也因此而得到了极大的关注。
在顾颜飞升后的百余年间,神州大陆上的无数门派家族,都纷纷到顾家所在的青云山拜访。若非是天脊山脉横亘东西,除非元婴期的大修才能度过,恐怕苍梧的那些修士也要络绎不绝而来。不过在这些年中,顾家甚至连一个中庸之才都没有出现。年轻弟子中,并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当初顾颜半分。
而顾正珉的出现,则是让顾明泽与顾若雨感到极为兴奋,顾颜飞升而去,为家族留下了极大的遗泽,也让顾氏一族就此迈入修仙界的顶级家族之列。但若没有后继之力,一个家族也会渐渐衰退。因此,顾正珉被他们寄予厚望。
当顾夕朝来到顾家,要将顾正珉带走的时候,他们便都欣然遵从,不过顾正珉的心中,对此也有着极大的向往。
毕竟在青云山的时候,他所能得到最好的教导,不过只是金丹期的几位真人而已,当他自己也结成金丹之后,也一直渴望着能有向着更高一层所进发的机会。
而在他身上所发生的异变,他也不敢和外人去说,只能够自己慢慢领悟。而在自己体内所响起的那个声音,似乎随着自己的修行,也会变得愈加的清晰起来。他便想着,若是自己能晋阶元婴,或许便有机会,能够找出这个奥秘吧?
他修成金丹,便有八百年以上的寿元,如今不过一百多岁,从外形看去,还像个尚未长成的少年。
顾夕朝带他回到琅琊山,安顿下来后,便去珠离宫去找林楠,他一个人安然的呆在偏殿等候。当林竹悄悄来到门外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个小小的少年,正襟端坐,一丝不苛的模样。
林竹不禁吐了吐舌头,“这也太严肃了吧?就算我平常所见的那些道学,可也没有像这样子的。他这小小的年纪,倒比那些老头子,还要厉害!”
顾正珉已经感觉到外面有人,向外看去,发现是个少女在偷窥自己,不禁觉得有些尴尬,腰身便挺得更直了。让林竹笑得直打跌,她索性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搬了把凳子,坐到顾正珉的对面,用手托着腮,一双大眼睛瞪着他,说道:“喂,你就是师祖带回来的人?”
顾正珉听了她的话,就站起身来,很是正经的端衽为礼,说道:“原来是师叔,在下有礼了。”
林竹一口水险些从嘴里喷出来,指着自己说道:“你叫我师叔?”她没好气的说,“我看上去,有这么老嘛!”
顾正珉一丝不苛的说道:“我身为顾氏子孙,自然按着辈分排序,你既然称我的曾伯祖为师祖,那么自然便是我的师叔。”
林竹哭笑不得,拿这个小古板没有法子,说道:“你看上去,年纪也不大的嘛,修为就有这样的进境,这一次,是来干什么来的?”
顾正珉一本正经的答道:“在下此来,是跟随曾伯祖来此修行,待修行有成之后,再往苍梧一行。”
林竹“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出去。留下一头雾水的顾正珉坐在这里。
她低声的嘟囔着说道:“母亲与师祖,也实在是太过偏心,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居然也不叫上我。不行,这一次,我也要去!”
她转了转眼睛,便打定主意,回身向着她母亲所居的宫室跑去。
林楠身为宫主,所居的宫室,自然是珠离宫中最为高贵之所,禁制四布,只是这些禁制,自然不会对她这个女儿施展,林竹手中,有林楠所赐的令牌,只要不是在她闭关的时候,都可以自由来去。她很是轻易的,便进了正中大殿,发现四周空无一人。就连原本在这里伺候的那些侍女们,也都不知被打发到哪里去了。
林竹有些好奇,便又向着后花园行去。还想着母亲不知道在做什么,居然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行踪。
这时,她便听到有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正是她的母亲,“不行,我绝不能让你将竹儿带走!”
林竹吓了一跳,她的心头忽然一跳,没有立时跳出去,而是闪身躲在一块山石后面,探头出去,看到她的母亲穿着长身的华服,站在一块湖石之上,眼睛有些红肿,隐有泪痕,她从未见过母亲有这等模样。再看对面站着的,居然是许久没有谋面的顾夕朝!
离开此地多年,顾夕朝的外形并没有什么变化,身材依旧如先前一般高大挺拔,他坚毅的脸庞,如刀削一般,隐见风霜之色,一只手轻轻按在林楠的肩上:“无论怎样,她始终是我的女儿,我不能总是自欺其人,将这个问题交给你解决。我的女儿,我一定要带在身边,亲手教导。”
林楠的声音有些哽咽,她不自禁的转过了头去:“当初,你为何不说这一番话……”
顾夕朝苦笑道:“当初那件事,本来便非你我所愿,后来,我只是稍有迟疑,你还不容得我说话,便带着小竹竹远走,何曾给我说话的机会?”
林楠轻轻叹了口气:“算了,当初是我鲁莽了一些,不过,我也不想让这件事揭破出去,就当是我在海外期间,与野男人生了个孩子好了!否则的话,如果真相揭破出去,整个归墟海内的人,又该如何看你?”
顾夕朝不禁大笑起来:“旁人的目光,与我何干?”他拈了一拈身后的大剑,说道:“身为剑修,本来便当一往无前,何必在会俗世之人的眼神?倒是我,在修成元婴之后,心中想得多了,顾忌得多了,也正因如此,心结于此,这些年,迟迟不能寸进,这些,都是我应得的惩罚。今日,我要将这件事召告天下。”
林楠惊呼道:“万万不可!你若真的如此,我立时就带着小竹竹离开归墟海,再也不回来了。”
林竹攥着双拳,脸色涨红,又是激动,又是惶恐,心中百味杂陈,居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直至今日,她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居然是这个样子的。当年曾经被当做师祖的人,如今却成了生父,这样,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她张开嘴想大叫,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居然发不出半点声音,不单嗓子,全身上下,居然一点也动不了了,只有眼睛还能转动。她把目光向着左边看过去,赫然发现,不知何时,在她的身边,居然出现了一个少年,他穿着青色长衫,深眉朗目,手中好整以暇的抛着花生壳儿,看到她的目光转过来,便将食指竖在唇前,向她悄悄的“嘘”了一声。又指了指前头,示意她不要作声。
林竹向前看去,发现不知何时,顾夕朝已将林楠拥进了怀中,林楠想要挣脱出来,但顾夕朝的手臂却极紧,将她牢牢的箍住,居然挣脱不得半分。
这时,林竹才想起来,自己一路来到这里,居然都没有触发一丝禁制,难道是身边这个少年在暗中护佑?
这时林楠已经说道:“当年的事,已经是错了,我又怎么能再错上加错?你今日若逼我,我就自尽在这里!”
顾夕朝吓了一跳,将她放开,这时,林竹忽然感到自己已经能够开口说话,她不假思索,大声叫道:“娘!”飞快的从山石后面冲了出去。一下子扑到林楠的怀中,大哭起来。
两人都没想到林竹居然会在这里,显然方才所说的话,被她听了一个正着,林楠的脸色顿时通红,“你这丫头,怎么过来的……”
顾夕朝的脸色一变,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向着假山石后怒喝道:“小温,你出来!”
那个少年将几个花生壳儿抛在手中,笑着走了出来,慢悠悠的说道:“我是替你们着急啊,不然抱来抱去的,何时才是了局?说不定要拖个三五十年的,让这小姑娘怎么办?”
顾夕朝怒道:“我的事情,不用你来插手,你自己的事情,都搞得一团糟,做什么来管我的?”
林竹这时躲在林楠的怀中,偷眼看着这个少年,眼睛瞪得大大的,听他们两个说话,难道这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少年,就是当年的温南秦?温南秦当年为了寻找顾颜,走遍天下,最后一直追到大非川去,这件事在归墟海中,多有流传,林竹的心里,对这个少年,也有着无数的向往,没想到现在看去,却是这样一个云淡风轻一般的少年。
听到顾夕朝的话,像是直指对方的疮疤一样,林竹的心中不禁一跳,不过温南秦却是洒然一笑,并不以为意,“顾兄,我都不再以此为念,你又何苦还念念不忘?执念之所以为念,在于心中之执意。当我于大非川见到她最后一眼之时,我已能直指本心,破心而立,其人其形,仍永念我心中,不敢或忘,这便已足够,何需日日念兹在兹?”
林竹听得很糊涂,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但看顾夕朝与林楠,却都像是听懂了的样子,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茫然,悄悄对视一眼,又彼此都转过了头去。
温南秦道:“当年她在大非川下讲道。情之所至,由发于心,统而性命,是为本质之主。无情未必成道,有情未必不成,情之一字,念于心中而已。不破本心,谈何道业?”
他最后一句,陡然间大声起来,如振聋发聩一般,似乎要直刺进每一个人的耳膜之中。
顾夕朝全身一振,他的眼神忽然间变得清朗起来,苦笑道:“枉我当年还讥笑过你,现在看来,竟是我不如你。也难怪,你能比我更早修成元后。”
温南秦大笑起来:“你破去了心中之结,想必也不在远了吧?”他转头看向了林楠,笑道,“你们两个,想必有不少话要说,不如就在此地慢慢的叙谈,你们的女儿,我先帮着照顾好了。”说罢,他大袖一挥,已在林楠猝不及防之时,将林竹卷去,眨眼间便已消失在外头。
顾夕朝与林楠对视了一眼,同时露出一丝苦笑,没想到温南秦的行事作风,便是这样的快刀斩乱麻。相比之下,倒是他们过于拘泥了。
两个人同时张口,想要说话,看到对方张口,又顿时缩了回去,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
随后,顾夕朝便将林楠拥入了怀中,两人似乎谁也不想再说话,只是静静的享受着这一刻……
林竹被温南秦抱在怀中,过了片刻,才发现已经落在了平地,她睁开眼睛,发现正是站在琅琊山后山最高的一座山峰之上。这里似乎还有一座木阁的遗迹。
温南秦负着双手,站在峰头,临风而立,山风吹来,他的衣袂飘飞,看上去如神仙中人一般。
林竹看着他,吐了吐舌头,说道:“喂,你真的是那个著名的温岛主吗?”
温南秦转过头来,笑道:“怎么,你看着我不像?”
林竹翘着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这么说,你与顾仙子的交情当真极深了,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温南秦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你所站的地方,当年,她就是从这里破地而出,仗一面宝镜之助,开启归墟之门,然后,走上她无比灿烂的求道之路。”他有些怅然的道,“当年,我本以为,她会一直呆在归墟海的。”
顾颜的求道之旅,对于林竹来说,也是耳熟能详了,只是她以前并不知道,这里就是当年供奉诸天宝鉴之地,她看着温南秦的神情,虽然怀念,却并不显得有如何悲伤,吐了吐舌头说道:“现在,你还挂念她吗?”
温南秦点了点头,“当然,无时在我心中,不敢有一刻或忘。”
他说话的神情,带着一丝缅怀与向往,但看上去,并不是深陷而不拔的模样。
林竹不禁悄悄的吐了吐舌头,在她的年纪,显然,是不能理解温南秦的心境的。不过她还是显得颇为好奇,叽叽喳喳的,向温南秦打听一些当年在归墟海时的故事。
温南秦看着她的话头一直没有停过,就像个小麻雀一般说个不停,不禁笑了起来,大概过了几个时辰,直到日头偏西的时候,才打断她的话头,“就算你不想回去见你的爹娘,也不用一直缠着我说个不停。”
林竹被他说破了心事,脸上不禁红了起来,觉得有些羞怒,又有些气恼,眼泪在眼睛里含着,勉强着不掉下来,最后别过脸去说道:“要是你不高兴和我说话,我走开就是了。”说完转过身去便要走。
温南秦拍了拍她的肩头,“我知道你有些不能接受,不过这些事情,本来也不是他们的本意,这些年,你的父母心中,又何尝不会煎熬?你要体谅他们才好。”
林竹别过脸去,肩头一抖一抖的,过了半晌才说道:“我也知道我这气生得没来由,只是,就是这样的不高兴。好像走火入魔了一样。”
温南秦不禁大笑起来,“你这个小姑娘,真有意思。其实他们这段孽缘,彼此间受了牵扯,也是自找,倒是你无辜的被连累了。不如这样吧,你离开琅琊山一段时间,图个清净如何?”
林竹瞪大了眼睛:“你是什么意思?”
温南秦道:“我向来都是一个人修行,偶尔也会觉得有些寂寞,如今我修成元后,也想着要寻一个衣钵传人。”
林竹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她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你说的,不会就是我吧?”
温南秦笑着点头:“你答不答应?”
林竹不假思索,如小鸡啄米一般的点着头:“当然,当然!”她有些憧憬和向往的说道:“你会带我去苍梧不?我希望有一天,能到大非川,顾仙子飞升的那里去看一看,见识一下那里的盛景!”
温南秦哈哈笑了起来:“顾兄这次去神州,从洛地带回一个人来,说是顾家子弟,天资上佳,将来极有希望修成大道,反正你也要拜入我的门下,不如来和他比一比,看看谁的境界,更快一些?”
林竹想到那个年纪看上去不算大,却一本正经像个小老头儿一般的顾正珉来,就重重的点头,“嗯”了一声。
她性情爽利,就在这里跪拜下去,恭恭敬敬的向着温南秦磕了九个头,算是行了拜师之礼。
温南秦身为一介散修,并无门派拘束,也没有那样多的规矩,看到她这样的不拘束,心中反倒觉得痛快,看着她仍有些微红的眼眶,里面带着一丝坚强与倔强之意,心中忽然间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什么熟悉的情景一般,心中不自禁的就多了一分亲近之意。
林竹这时说道:“师父,你现在就带我走好不好?”
温南秦摇了摇头:“至少你得去和父母告别一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