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达早就觉得跟这帮话痨星人沟通起来十分吃力。
他们好像永远抓不住重点，什么事都一股脑往外倒，随便一个词就会导致跑题，根本回不到最初的问题上。卡拉蜜在当地人中还算是最正常的，她的许多同胞说话颠三倒四，只能说简单句，而且前后还不挨着。
这或许也是卡拉蜜能够担任基地指挥官的缘故。
张天誉按了按头盔：“一旦逻辑能力出现问题，你让他们用什么来进行逻辑判断呢？”
“恐怕不光是逻辑能力的问题。”杜达指了指前面的大门。
那是一道被制造成大螺丝模样的通道入口，每个面都十分光滑，棱角分明，流露出浓郁的机械风格。
“审美观也变化了。”杜达补充道。
审美观与文明性质有密切联系。以月球文明为例，虽然月球人掌握了地球人已知所有领域最尖端的技术，但他们的建筑物和战机，都是以圆形为美，光滑、明亮、柔和。这是能量文明的典型代表。
生化星在能量使用上并不比地球人出彩多少，但是他们的基因科技走在了前面，这让他们更注重自然环境的保护。在两年时间里，城市迅速被森林吞没，这本身就说明城市里有大量的次生林和人造林。
“以前我们也喜欢圆球之类的设计。”卡拉蜜发现了众人的目光停在那个巨大的螺丝帽上：“不过现在，我们更喜欢铆钉、螺丝、蒸汽机。真奇怪，我们早在数千年前就发明了蒸汽机，但是没有人在意它。直到进入地下之后，我们才发现它是如此的可爱和美丽……”
这就是文明性质的变化。
“这是……”
众人走到螺帽前，突然发现这条黑洞洞的隧道并非没有开灯。
它本身就是一个黑洞。
甚至可以用肉眼看到黑色的漩涡微微打转。
“这是什么！”杜达惊讶了。
看上去就像是个黑洞。
“是我们对星门的仿制品。”卡拉蜜伸出小手，似乎在抚摸这个黑色的大门，语速甚至都慢了下来。
“在发现星门之前，我们的科学家就在研究虫洞进行宇宙旅行的问题。因为那时候我们对于歌留多矿的辐射利用已经到了巅峰，每立方纳米溢出的辐射能只有2×10的负6次方休斯……抱歉，我该介绍一下‘休斯’这个单位。他是正历732年诞生的一位伟大的科学家……”
“直接说这个黑洞！”杜达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好吧……现在这个黑洞就是我们的研究成果。”卡拉蜜道：“穿过它之后……好吧，我不说了，你们自己试试看。不过这种体验是十分有趣的。当然，如果你们强烈要求，我也可以告诉你们……”
以死亡为罗盘的霍嘉·邓尼率先迈进了黑洞，瞬间被黑暗所吞噬。
杜达突然亢奋起来，好像拿到了期盼已久的玩具。他看到张天誉躲到了宋韵身后，菲虎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当即双腿一弹，跳进了黑洞之中。
有那么一刹那，杜达觉得自己像是飞了起来。不过在一秒钟之后，双脚已经牢牢着地，身上顿时被一股暖意包围。他的眼睛还没有适应从黑暗到光亮的转变，整个人不由往前一冲，被一堵厚实冰冷的墙挡住了去路。
是霍嘉·邓尼。
杜达刚刚适应了眼前的明亮环境，就看到菲虎已经从黑色的漩涡中跃了出来。不过是惊鸿一瞥，他再次被眼前的壮阔景象所吸引。
眼前是一个庞大的深坑，三位客人正站在坑壁上，就想是墙壁上的三个小黑点。
两条铁栏杆上下拦在杜达的大腿，应该是卡拉蜜他们的腰部。从这里望出去，整个深坑就像是一座矿道，无数的小矮人生活在坑壁边沿的窄道上。坑壁上的通道就像是一条无尽的玉带，通往杜达不能见的地底。
杜达将目光从对面的坑道渐渐收回，看到近处的坑道上还有一排排的小黑洞，时不时有矮个子当地人进进出出。
外来客们纷纷抬头，上面一样高不可攀，黑色的石顶就像是没有星空的夜幕。
“这就是我们的前沿基地。”卡拉蜜从黑洞中走了出来，来到杜达身边，欣喜介绍道：“以后我们对星门进行反击，就是从这里动手。”
“中间为什么要挖空？”杜达问道。
“那是地铁的隧道。”卡拉蜜疑惑地看着杜达：“你们那里没有地铁么？没关系，今天的地铁很快就要来了，你们完全可以有机会仔细看看，不过我想你们是不能乘坐上去的。因为我们的主城对于外来人口的控制比较严密……”
杜达已经习惯了打断卡拉蜜说话，没有丝毫愧疚感。他问道：“这里有多少人？”
“这是个前沿基地，只有三十万人。”卡拉蜜道：“这是我们自给自足维持正常城市运营的最低人数。”
和人类想得一样。杜达心中默道，就是人数多了点。最早开发油田之类的，华夏也是临近建城，只要十余万就能支撑全部社会功能了。
等后面几人都到了，卡拉蜜带着客人们开始参观这个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地下世界。
最匪夷所思的一点，整个城市杂乱无章。即便是完全没有城市管理经验的人，只要在城市生活过，就会觉得这里是个混乱的地方。
有哪个城市会接连建造六所小学，然后跟着三家医院？而食品店却经营种类单一，分散在数层之中……如果哪位主妇要做四菜一汤，得跑六个层面才能买齐食材！
好在他们还建设了电梯。但是，在周长超过五公里的环道上只有两架电梯！这算不算坑爹呀！
杜达进了电梯之后才发现，还有更坑爹的事。
地球人很难想象这两架电梯里只有两个键，上和下。一旦按了其中一个，电梯就会上下随机运动……是的，是随机！
那还要装上下两个按键织毛线啊！
“怎么让它停下来？”杜达问卡拉蜜。
“唔，这个呀，我也不知道，反正他总会停的。”卡拉蜜毫不介意道。
杜达眼看着升降机往无底深渊坠去，又看到卡拉蜜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也没说什么。张天誉轻轻道：“这里没有最坑爹，只有更坑爹。”这句话绝对体现了一名科学工作者的优秀素养，因为眼看电梯就要停下来的时候，又抽风一样升了上去。
“你们为什么这么一副表情呢？这不是挺有意思的么？喔！看！地铁来了！”卡拉蜜指着下方两团强光，像是从地心射出来的探照灯。
客人们纷纷低头，看到一个巨大的如同蚯蚓一般的机械安静地从地心中钻了出来。一层层黑色的铁皮上钉着一圈圈的大个铆钉，显得无比粗犷。而这个近千米长的地铁在疾速行进中竟然没有发出超过30分贝的噪音。
当地铁停止的时候，并没有地球人想象中的巨大惯性，好像理所当然地就静止了。让人欣慰的是，地铁的大门与坑壁通道持平，在水蒸汽中铁门分开，顿时整个分基地都沸腾了，到处都是刚刚走下地铁的人。
“我要疯了……”张天誉拉住杜达的手臂，感觉一阵目眩。
这种原始粗狂与先进精准融为一体的现象让这位科学家种子越来越觉得荒诞，看到的每一件事物都显得无比诡异。他能够猜测地铁的动力来源，但是……“那个水蒸汽是怎么回事！”张天誉紧紧抓住杜达的手臂，想要弄个明白。
杜达只得做起了翻译。
“那个么？并非单纯为了好看。”卡拉蜜自豪道：“你不觉得这里很干燥么？利用废热增加一点水蒸汽，大家都很高兴呢！”
杜达泛起一丝悲凉，不知道是否应该如实地翻译给一脸期冀的张天誉。
“卡拉蜜，很感谢你带我们参观你们的前沿基地，不过我这次来有更重要的事。”杜达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我们有艘宇宙飞船被你们的人，我是说很可能是你说的高地人，劫持了。”
“肯定确定以及一定不是我们的人，我们最讨厌这种暴力行为。”卡拉蜜连忙撇清：“如果是高地人的话，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堕落到了这种程度。是哪个氏族呢？”
“呃，这个，不清楚。”
“这就麻烦了。”卡拉蜜一脸认真，就像是在思考自己的问题：“如果是黑铁氏族的高地人，你们的船很有可能被藏起来了。”
“如果是别的氏族呢？”
“如果是三锤氏族中的某一支，那么你们的船肯定被藏起来了。”
杜达感觉到原力有失控的预兆，连忙憋住呼吸，让涌向脑袋的血液降下来。他深吸了口气，道：“怎么跟他们联络？我们想和谈。”
“你可以在主基地找到他们在我们这里的大使，不过你首先得获得进入我们主基地的资格。”卡拉蜜道。
“这班地铁到你们主基地么？”菲虎轻轻摇着尾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地铁，不过因为已经习惯了管道球，所以并不觉得这个大家伙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这是往来与主基地与我们之间的唯一的交通工具……喂喂！你们不能上去！”卡拉蜜叫道。
外星来客才不管那么多呢！
霍嘉·邓尼仗着自己的高大身材，两步就冲开了一片人流。杜达和菲虎紧随其后。宋韵和张天誉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得懂他们在做什么，也跟了上去。
地铁的大门敞开，里面柔和的灯光漫射到了坑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