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看霍小玉还在不在,见她依然捆着手脚,披头散发的坐在墙角,再转过脸,也就几秒钟的功夫,半空中的白衣女子就不见踪影了。
她刚才出现的地方,那只白狐用前爪勾住石壁上一块凸起,悠闲地把自己的小身板挂在墙上,脑袋颇有韵律地一耸一耸打着节拍,黑眼镜就在空中随着它的节奏忽快忽慢的旋转着。
这情景让我有点头皮发乍,心说莫非遇上狐仙儿了?这畜生难不成已经修炼得跟孙猴儿一样,能够七十二变?转头想和小花研究一下对策,却发现周围黑雾四起,一切都隐没在暮气之中,连他们几个人的声音仿佛都被吞噬掉了,整个空间里就只有我和白狐在对峙。
白狐眼中蕴含着几分狡黠,似乎并不畏惧我这个大块头,忽而尾巴轻轻一摇,墓室中立刻刮起阵阵阴风,所有编钟都叮叮当当的奏响起来,当中夹杂着几声粽子凄厉的嘶吼。
一眨眼的功夫,白衣女子又重新出现了,纤手扶着石壁御风而立,目光静静的注视着我。
她的身体裹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中,长发被吹得不住飘舞,遮住了大部分脸庞,若隐若现的面孔有几分像霍小玉,却又比她漂亮得多。
我从没见过那么圣洁的额头和美丽的眼睛,只看了一霎就感觉有点腾云驾雾。
白衣女子袍袖轻拂,身体骤然向前一扑,我还没来得及惊诧,她转眼已经到了眼前,一只小手轻轻搭上我的肩膀,指尖开始抚摸我的脖子。
我顿时天旋地转,想都没想就伸手回摸。白衣女子的脖颈柔滑异常,刚一碰到,我就觉得手心麻酥酥的,一股燥热顺着腹部向头顶慢慢升起,心脏狂跳得跟擂鼓一般。
白衣女子冲我嫣然一笑,手指弹琴般在我脖子上轻轻划动,轻声说:“你跟我来。”牵着我往外走去。
我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迈出几步,忽然想起还被吊在空中跳天鹅舞的黑眼镜,忙说:“你先把上面那个人放下来!”白衣女人伸手一指,黑眼镜就突然出现在附近的黑暗之中,嗵的一声掉下来,正好砸在地面那个无头粽子身上。
白衣女人做这件事的时候,悠扬的鼓乐声停了一霎,旁边立刻传来怒吼和厮打声。我一怔,头脑有几分清醒,急忙想推开缠住我脖子的小嫩手,谁知接触到的感觉却变了,竟是一只又冷又廋的男性手掌。
我猛然回头,发现闷油瓶站在背后,一只手勾住我的脖子。他身上仍然穿着那件半旧的深蓝色冲锋衣,目光在兜帽的阴影里闪闪烁烁的望着我。
我腿肚子抖得厉害,差一点就飚泪了,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正从头顶袅袅升起离我而去。一把抓住他喝问道:“真是你?我他妈以为你还在终极里,你怎么出来了也不让老子知道!啊?”
闷油瓶说:“别出声,跟我来。”拉着我转身就走。
我正想问他小花和秀秀他们怎么办,突然间脚下踩空,身体骤然失去平衡,撞倒了一大片东西,稀里哗啦的掉进一个黑灯瞎火的洞里去了。
落地时好像摔到一个柴禾垛上,身子下面净是干枯的枝杈,和我的骨头硬碰硬,嘁哩喀喳响起一片断裂声,幸亏我攀崖时戴了护肘和护膝,不然非骨折不可。
我顾不得全身疼痛,爬起来四处摸索,一边大声喊叫小哥,想赶快找到那个闷油瓶子,迟一点恐怕他又跑没影了。
突然面前划过一道亮光,白狐的身影疾飞而过,往坑口方向蹿去。我想都没想就跳起来猛扑,双手一抄,无巧不巧,正好抓住那只畜生的小细脖。
不过我没料到前边几步远就是一堵石墙,刚一抓住白狐,身体就重重撞到墙上,脑袋嗡的一声轰鸣,半边身子和半张脸顿时麻了。
就在我像电影里的烈士一样以慢动作倒下之际,一只手从背后托住我,回头一看正是闷油瓶,我脑袋又是嗡的一声,差点没中风,发狠用力一推,对他怒目而视。
闷油瓶退了一步,有点担心地看着我,他肯定是看出我很愤怒,故意没躲闪,让我推他一下出气。
我又有点心软,立刻就想过去抱住他放声痛哭。不过一想起这混蛋给我耍的那些把戏,不由得又怒火中烧。
他先是煞有介事的在云顶跟我诀别,然后就玩儿失踪,搞得老子心碎了一地,差点就和林妹妹一样魂归离恨天了。随后只过了一个多月,他就若无其事的复出倒斗,居然还敢在古墓里一会老张、一会小张的给我玩双面娇娃。
我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忽然间变得如此荒唐可笑,连他都这样耍我,老子还他娘的能相信谁呢?
一想到这里我就有当场掐死他的冲动,料想他肯定不屑于和我这种水平的人放对,一个人死缠烂打只怕比抱着他哭还丢脸,不过要是就这么忍了,非憋出内伤不可,心里一时郁结不清,恨恨的望着他运气。闷油瓶似乎也无话可说,只是默默的和我对视。
我看他那副熊样就来气,心里说等平安出去以后再好好收拾你。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咱们赶紧想法子上去,你再不出手,那哥几个回头给粽子包圆儿啦。”
闷油瓶居然说:“别管他们,你跟我走。”
我怒从心头起,大声喝道:“走你大爷!咱们还有四个人在上面呢!再说这里是墓室的地窖,你是想要穿墙……”刚骂到一半,猛然醒悟过来,这家伙前言不搭后语,只会让我跟他走,闷油瓶根本没在这里,他的形象是那只白狐幻化成的,我是被它魇住了。
当即十指用力收紧,白狐在我掌心里嗷嗷尖叫起来,眼前的幻像顿时无影无踪。那里有什么白衣美女和闷油瓶,只有我一个人蹲在漆黑的墓窖里,双手攥着一只拼命挣扎扭动小动物。
这情景让我突然间浑身无力,抱着飞狐一屁股坐在地下。这东西能化成人形已经够刺激了,而它竟然变成了闷油瓶,想想就觉得惊悚,难道它能窥测人心,连我头脑里藏着的人物具体什么样都知道,也它娘的太疯狂了吧。
借着上面的一点微光,我仔细打量这只白狐,它也转动眼珠盯着我,我可以感觉出它十分害怕,这让我心里倒有了点底。
忽然之间有点可怜它,手指略微收回几分劲道,生怕不小心掐死了。这么神奇的生物不能随意糟蹋,最好养熟了送给闷油瓶当宠物,他在终极里闷了可以拿出来,让飞狐变成我或者胖子陪他聊聊天。
白狐发觉我手上松了劲,开始用力踢蹬。那玩意虽然只有家猫一般大小,力气却是不弱,偏偏皮毛又软又滑,我被它甩的扭来扭去,累出一脑瓜子汗,好几次都差点脱手。
只觉得肉乎乎的脖子在我手心里越变越廋,白狐已经把身体缩成了玻璃管粗细,正一点点往外挤,眼看就要控制不住了。
我心头恼怒,骂道:“你他娘的还跟我玩缩骨?你以为自己真是张起灵啊!”抓住白狐脑袋用力往鞋底上一磕,那畜生哀鸣一声,登时晕倒。
白狐刚一昏死过去,周围的音乐声立刻就停了,吹得人全身发寒的凉风也渐渐止息,一切在几秒钟内就恢复了正常。
头顶斜上方有个不大的洞口,借着那里进来的微光,我查看了一下周围环境,确认自己掉进了墓室的下层。
这里地方不算太大,估计是上面殉葬品实在太多了,碰巧这下面有个山洞,就顺便把这儿当成地窖利用上了。地面乱七八糟的堆满了类似树枝树干的东西,一时间也猜不出是干什么用的。
我把昏死的白狐揣进口袋,起身测一下洞口的高度,大概有四米多,就算跳起来仍是够不到。
俯身想找一些能够垫脚的东西,这才看清地下那些枝枝杈杈竟然是十多具干尸,青紫色尸皮紧紧包裹着骨架,发出淡淡的霉变味道,有点像做坏了的臭豆腐。
我是碰巧掉在这些东西身上才没受伤,刚才落下的地方一具干尸已经断为两半,另一具脑袋和肩膀分了家,附近还有些支离破碎的残肢,估计都是我干的好事。
心中不免有几分后怕,正考虑着用不用跟它们道个歉,突然觉得脑后被一道冷森森的目光盯住了,我吓得脖子都僵住了,一时间几乎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身正好看到复活的干尸扑将上来。
还没想好怎么应付,背后忽而一阵凉风飒然,干尸竟然抢先发难了。两条枯手贴着我肩头猛然从背后伸到面前,瘦骨嶙峋的躯干重重砸在我背上,发出哐的一声。
我大叫起来,疯了似的双臂乱舞,拼命扭动肩膀挣脱了干尸的怀抱,干尸发出吓人的咔嚓声,咕噜一下,一个生满黑毛的大脑袋掉进我怀里,空洞的眼窝表情狰狞的注视着我。
我吓得魂飞魄散,抖手丢下那个骷髅,连滚带爬的蹿到墙边,回头一看,一具干尸已经给我扯得七零八落,骨头散了一地,并没有复活的迹象,多半是那具干尸碰巧倒下了,正好扑在我背上,看来是虚惊一场。
我抹了一把吓出来的白毛汗,心说幸亏这些干尸没受到飞狐影响,如果他们也起尸作祟,还不直接给我来个瓮中捉鳖。
看来此地也不宜久留,我扯开嗓子朝上面大喊,叫他们顺条绳子下来,那知根本没人理我,只听见头顶上脚步声杂乱异常,似乎有很多人在奔跑和打斗。
忽然洞口上有人掠过,好几个粽子推推搡搡的跟在后面。我一看是黑眼镜,手里轮着铁撬棍正朝最前边的粽子头上猛击,急忙大叫:“喂,喂,我在这里!快拉我上去!”
黑眼镜正在酣斗,匆忙向下瞥了一眼,奋力把另一个粽子踹到墙上,紧接着又是一棍向旁边扫去,身形一晃就不见了。
只听他远远叫道:“我们被粽子包围了,上面没地方站脚,你先在底下呆一会。”听声音人已经在墓室另一端了。
我大失所望,伸长脖子查看上面动静,只见黑影攒动,粽子多到满坑满谷;估计是我们时才顶住的墓道门被突破了,大殿里的僵尸涌了进来,难怪他们顾不到我,看来只有自己想办法脱身了。
这时白狐渐渐苏醒了,在我口袋里开始扑腾,发出嘶嘶的声音恐吓我。
我隔着口袋捏住它后脖子小心提出来,一看它那副凶相心里就有气,真想咔嚓一声拧了这妖孽的小细脖,不过它的毛色与众不同,多半是这群飞狐的首领,如果知道怎么控制它,也许就能平息上面那批作乱的粽子。
当务之急是先要治服它。白狐异常狡诈,而且居然还擅长闷油瓶的缩骨功,寻常绳索只怕捆它不住,万一跑了后果不堪设想,我心里有点为难,脑子转来转去的想主意。
其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干脆杀掉,看它没命了还能如何作怪?不过我惦记着要送给闷油瓶,这么好的狐精弄死了未免可惜。
忽然想起背包里有卷胶带,是我上崖前收拾装备时顺手放进去的,这时正好派上用场,先把它捆上再做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