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视线一片模糊,暂时腾不出手来擦试,只好模仿海豹用力来回摆头,把脸上的水珠甩掉。
闷油瓶悄无声息的伏在我背上,一只手用力捏住我肩膀,似乎在忍受痛楚。他刚才他动作幅度过大,肯定是又牵动了伤口,我问他:“你有没有事?”他过了一会才闷闷地说:“没事。”
我说:“没事你就赶紧从我背上下来,别他娘跟公鸡踩蛋似的。”
闷油瓶噗的一声笑出来,喃喃的埋怨道:“你跟胖子学的越来越粗俗了。”
我自己也笑了,回答说:“你过奖了,我本来就是坏小子,没准胖子是跟我学坏了呢。”
闷油瓶这回没接茬,双手扶着我肩膀,像猫一样轻柔的溜下地面,走过来帮我拉挂在桥栏外的瘦猴。
我看他脸色不是太好,赶紧说:“到边上去歇一会儿,不要太劳碌了,我这用不着你。”他见我态度坚决,只得点头,默默走到一边。
瘦猴似乎被浪头呛懵了,头下脚上的倒挂着一动不动,我只好大声喊附近的几个人过来搭把手。
那些人看水面已经平静了,这才聚拢回来帮忙,七手八脚将瘦猴奋力拖上岸,搭在桥栏上控水。
他们的装备都放在离水很近的地方,刚才一个巨浪上岸,行李全部进水了。里边的炸药和电器设备都怕湿,齐羽急忙令手下打开清理,所有人全都领命去了,把瘦猴一个人孤零零的挂在那里。
我自己不久前刚刚溺水,知道那滋味不太好受,于是伸手在他背上用力敲打,瘦猴吐出几大口池水,咳漱了好一阵,才慢慢缓过一口气,转过身向我道谢。
我说救你的另有其人,我只是顺手拉住没让你掉下去,倒也不必客气。
瘦猴急忙问是谁救的他,我朝坐在墙角的闷油瓶一努嘴,说就是那个人踩着我肩膀把小鬼打回水里,不然这会子连我也被拖下去了。
瘦猴一听立刻整理衣衫准备过去道谢,我说:“你还是别去了,那位大侠懒得开口,我是他多年的老朋友,丫都不怎么愿意理我,你去了也是讨没趣。”
那小子咯咯笑起来,饶有兴致的从远处观赏着闷油瓶,说想不到这人还蛮有性格。随后拍着我胳臂悄悄说道:“算我欠你们二位一次,麻烦你替我向那位大侠道谢,说兄弟有机会一定报答。”
我冲瘦猴微笑点头,在这种处境之下能有个朋友总是好的,让他自己休息一下,走到闷油瓶身边去看他的伤势。
闷油瓶的衣服也溅了好多水,前胸几乎湿透了,幸亏背后还是干的。他精神有些委顿,不声不响的倚墙坐着,见我过来只是看了一眼,并不说话。
我在他旁边坐下,对他说:“我要看看你的伤口,你刚才动作太猛,是不是又出血了?”
闷油瓶摇摇头说:“没事,我自己理会得。”随即闭上眼睛,估计是怕我再和他啰嗦。
我其实也拿这个闷葫芦没办法,只好默默坐在一边守着他,顺便开始研究他的长相。
这两个月不见,闷油瓶整整瘦了一圈,眼眶周围有点发青,仿佛很久没睡过好觉的样子。其他地方变化倒是不大,依然是修长的眉、挺直鼻梁,廋而薄的单眼皮。
生着这种眼睛的人通常都很禁老,五六十岁也不肯出皱纹、长眼袋,不像天生双眼皮的人,没到四十岁眼袋已经快坠到脚面了。
他的头发可能一直没修剪过,长度几乎都能扎小辫了,而且乱蓬蓬的,衬得原本就削尖的脸型像被门夹过一样,越发窄成了一小条。
我见他嘴唇干裂,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身体里面缺乏水分,于是打算拿水给他喝,刚拖过背包,忽听桥边有人狂喊起来。
我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张望,见瘦猴双手死死抓着桥栏,整个身子都悬在水上,脚踝被一条乌沉沉的青铜锁链卷住了,那链条从水下伸出来,似乎活了一般,正在把瘦猴直直拉向水底。
齐羽的手下也被叫声惊动,纷纷站起来往那边看,有几个跑过去准备救援,忽然一个人指着水面大喊:“来啦!来啦!”
众人顺着他的叫声望去,只见远处一道水墙汹涌而至,声如战马奔腾,所过之处水面立刻波浪翻滚,像开水锅般沸腾起来,那气势一点都不逊于每年农历八月十八的海宁钱塘大潮。
我在杭州出生长大,有过许多次的观潮经历,一看眼前的情景便知道不妙,立刻大声示警,让众人不要过去。
零一年在老盐仓就是这样一个浪头,将十余名观潮人当头击中卷下堤岸,好几个人最终没能生还。
不过我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些人刚听懂我的意思,巨浪已经重重的摔了下来,桥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水花四溅,几个人当场全都给砸趴下了。
最惨的还是瘦猴,身体被水浪大力的一冲一卷,双手再也抓不住桥栏,像风筝一样被放了起来,脚上拖着铁链在半空中飘荡,只等潮头一落,他立刻就会被水鬼拉进池底。
这次那小子倒是清醒的,挥舞双手大喊着让我们救他。众人爬起来扑到桥栏边,瘦猴被甩在空中,离岸上大概有五六米远,一时间谁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救他,又没人敢贸然下水,只能手忙脚乱的在附近乱蹿。
忽然间人影一晃,闷油瓶从我身旁掠过,飞虎爪即刻出手,嗖的一声直奔瘦猴腋下。精钢爪钩带着长锁准确的在瘦猴身上绕了几圈,微微用力一抖,爪钩立刻便锁死了,闷油瓶慢慢收紧绳索,瘦猴身体下沉数米,横在水面上不动了。
我怕他再牵动伤处,立刻上去拉住绳子,拿胳膊肘拐了闷油瓶一下,命令那厮闪一边去。其他人马上过来替补,七八个人摆出拔河的阵势,再次和那水鬼较量起来。
水鬼刚才在闷王手下吃了亏,这次并不露头,只是躲在水下不住鼓动风波,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砸上岸来,把原本风平浪静的小池塘弄的像暴风雨中的大海一样。
双方僵持不下,那水鬼见我们没法子对付它,逐渐胆大起来,开始贴着水皮来回游弋,不住搅动池塘,同时发出摄人心魄的呜咽声。
明堂周围沉睡的其他水鬼很快就被这声音唤醒了,慢慢的整个池塘都开始躁动起来,我们身边四面八方都回荡着凄厉的鬼哭声,一时间阴风惨惨。池水本来离桥面有两尺高的距离,这时已经没过我们的脚踝,还在不断往上涌,大有白娘子水漫金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