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他这番话说的意味深长,颇像有感而发,暗暗咂摸滋味,不由得想到:文锦那支考古队因为三叔的关系,和裘德考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齐羽熟识那裘老儿一点也不稀奇,他口中那个西方盗墓贼莫非指的就是裘德考?
本打算多嘴和他聊几句,看看齐羽那酷似霍老太的阴鸷目光,我知道问下去也不会有答案。这家伙脸子比闷油瓶还酸,又瞧我比谁都不顺眼,万一觉着我的话不顺耳,说不定又是一个耳光打过来,还是别去惹他为妙。
这时闷油瓶招呼我们过去帮忙,胖子一见棺材立马联想到明器,头一个觍着大肚子就冲上去了。
闷油瓶将还泛着潮气的棺木竖直戳在地上,让胖子在后面扶稳,说这棺材两千年来都是竖着的,里边是一具站尸,盯嘱他千万别弄倒了。
胖子本来想第一个动手开棺,近水楼台先捞点好处,没想到得了这么个差事,后悔的直卜楞脑袋,正要大声反悔,闷油瓶已经把脸转向我,吩咐我去和一捧泥来。
我忙问那几个伙计谁身边还有水,因为胖子的统战工作搞得十足到位,这时候大家基本上还算同心协力,立刻有人伸手去摘水壶。不料闷油瓶却摇头道:“别用水,要拿童子尿来和。”
我说:“将就点不行么,这一群都是大老爷们,上哪儿找童子尿去?”闷油瓶冲我一扬下巴,意思是你自己来,旁边几个小子一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全都瞅着我讪笑起来。
我有点挂不住,训他说:“奶奶的,你想让我当众撒尿和泥玩?老子早过了那个岁数了,我可不干。”
闷油瓶见支使不动我,只好转脸求助的看着解语花。小花早已经笑得直打跌,连连摆手说:“别瞧着我,我可不是童子。你问问三叔,他不是还没娶媳妇呢吗?”
三叔瞪着眼骂了声“放屁!”想一想自己也绷不住笑了。
闷油瓶见没人肯撒尿有些犯难,无可奈何的轮流看着我们。那几名伙计又是嘻嘻哈哈一阵哄笑,推来推去相互打趣,谁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童子鸡。
胖子扶着棺材在旁边起哄,大声说:“这俩小子整天价花天酒地的,恐怕早就不是真童子了。我说小哥啊,你自己不是挺纯洁的么?要不然你亲自尿点出来行不?你那尿水说不定比一般的童子尿威力都大呢!”
闷油瓶自然不肯,一听这话连眉毛都耷拉下来了。
瘦猴感念闷王在明堂下水救他一命,见状嬉皮笑脸的跳出来解围道:“我是童子,我去撒尿和泥来。”说着果真到墙角边解开裤子哗哗的撒了泡尿,蹲下和了一坨泥巴,用破陶片盛着跑回来。
闷油瓶松了口气,接过陶片冲瘦猴点点头,用目光示意他退到一旁。那小子一心想跟着凑热闹,嘴里说着:“不用谢,甭客气。”反而一闪身挤到棺材旁边去了。
我们十分好奇闷油瓶接下来要用这坨泥巴干什么,全都围拢上前观看,忽然鼻端闻到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冲得人直想反胃,有个站在最前边的伙计掩住鼻子对瘦猴说:“猴子,你这两天都喝什么玩意啦?撒出来的尿这么臭。”
瘦猴一脸无辜,摊开双手说:“不是我,臭味是棺材里出来的,不信你们自个闻闻。”
经他这么一说,大伙都把目光集中到棺材上,我们这才发现,棺板的缝隙里正在冒出大量黑水,顺着棺身缓缓的往下流淌,那股腥臭味儿看来真是这些棺液发出来的。
胖子虽然站在棺材后看不见状况,仍是不甘寂寞的跟着掺和,探出头笑道:“不能够啊,棺材里那尸首都干的像块黑炭了,哪来这么大臭味,别是你这瘦了吧唧的小子得肾炎了吧?”一低头突然看到地上那些黏糊糊的黑水,“哎呦”一声说道:“不好,这不会是要尸变了吧小哥?”
众人一听立马激动起来,目光齐刷刷转向闷油瓶。这些伙计大都听说过哑巴阿坤给越南人捂在斗里十来天,徒手掐死一群粽子那回事,这时听胖子叫喊尸变居然没人担心,都眼巴巴等着闷王给他们露上一手。
三叔和齐羽都是行家,知道尸变不是闹着玩的,三叔立马伸手到背包里乱翻,估计是在找他备下的黑驴蹄子;齐羽有些紧张的看着闷油瓶,等他说明这黑水是怎么回事。
闷油瓶神色一如平常,淡淡的解释道:“这座古墓里有两处风水宝眼,主位由长沙王自己占了,这处本该是留给夫人的。不过那窦夫人临死的时候中了邪术,埋于此处恐怕会借助宝穴的灵气起尸作怪,所以只能安葬别处,另外找个人竖着埋在这里,目的是镇住宝眼,免得风水外泄。这是一具养尸棺。”
听他这么说,我们几个懂行的便都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其实好多吉穴都不是只有单独的一个风水位,而是同时有两个或多个穴眼,必须要一一镇住,才能保证墓中风水不至外泄,达到护佑子孙昌隆的目的。
有些一知半解的风水术士并不知晓这个道理,选阴宅的时候,只道是按照罗盘上磁针指示的方向找出纵横交汇的两点就算是棺位了,所以有些人家明明采到了吉穴,子孙照样还是难以发达。
殊不知是因为近旁空着的风水宝眼一直在向外泄气,有些干脆被狐狸蛇虫之类带点妖异的生物占据了,时间一长吸收天地精华成精作祟,那所谓的吉穴自然也就吉不起来了。
如果遇上真正明白的堪舆师,会把所有宝眼一一点出来,让丧家在每个眼上都埋入一些东西镇压,确保阴宅之气不会泄漏。
我们每个人大概都听过一两回这类传言,说某某地方发掘的古墓挖到瓷坛里游动的金鱼或者装在匣中的活乌龟,其实这些东西就是用来镇住轮空的风水宝眼的。
也有的风水师认为在宝眼上放一口盛人的养尸棺效果更理想,不过通常都是极有权势的帝王将相才敢如此草菅人命,而且宝眼上埋的还必须是有血缘关系的自家人,否则大好风水会被别人的后代分走。
我们在汪藏海的海底墓里曾经见过类似的养尸棺,打开后发现尸体是个许多手脚缠在一起的怪物,我到现在都猜不透那个人是生前就肢体畸形,还是风水宝眼把它弄成那个样子的。
这件事胖子也知道,这时就问闷油瓶:“这养尸棺怎么是竖着埋的呀?我记着咱们从前见过的养尸棺是平着躺在地上的嘛。”
闷油瓶没精打采的回答说:“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养尸棺,这人多半是殉葬的侍从或下属,怕他分走王穴的龙气,所以不准棺材平放养尸,只是连人带棺像楔子一样打下去,堵住下面的金井,不让灵气外泄而已。”
三叔和齐羽是久经考验的盗斗高手,自然知道金井意味着什么,一听之下登时眼睛都亮了。
胖子也控制不住兴奋之情,大声嚷道:“我靠,你说这墓坑下面是口金井?那可不得了,金井里一般都放着墓主人最重要的宝物,我听说当年孙殿英盗东陵,在慈禧老太太棺木底下那口金井里发现了纯金的十八罗汉坐像,还有翡翠白菜、宝石西瓜、紫玉葡萄和玲珑九窍宝塔。
这些好东西放进去以后,那金井里据说还有空档,所以又倒进去大小不同的四升上乘东珠,把犄角旮旯全都填满了,这他娘的得值多少钱呐!”
那群小青年听胖子这么一扯,当时都有点疯了,呼喇一声将墓坑围得水泄不通,全体探头往下查看,眼睛里都火辣辣的发出贼光。
一个伙计叫道:“是真的,你们看那下面有亮儿,还是黄色的呢,真是一口金井!”
齐羽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分开众人挤到坑边儿。
我看他的动作像是要下去,猛然想起会不会虎符也藏在里面,要是被齐羽先抢到手,我们这趟白忙了不说,只怕闷油瓶脱离青铜门的希望也就此化为泡影,想到这立刻跳起来往坑边跑,打算先拦住他再说。
谁知齐羽已经先我一步行动了,我急的大叫起来,提醒闷油瓶快阻止他。闷油瓶原地没动,手捧那坨臊泥默默看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倒是三叔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想拽住齐羽,被那厮反手一拳,趁三叔躲闪的瞬间,像泥鳅般滑入坑里。三叔骂了句娘的,二话不说立刻跟着跳进墓坑。
其他人看三叔齐羽都下去了,也想跟着捞点好处,当即像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的随后跳了进墓坑,最后地面上只剩下我和闷油瓶、小花胖子四个人。
胖子因为扶着棺材不能随意走动,见大好机会都被别人抢了,急的哇啦哇啦乱叫。
我也埋怨闷油瓶说:“你刚才为啥不拦住他,光捧着堆烂泥傻站着有什么用?那虎符要是被齐羽得了去看你怎么办!”
闷油瓶还没答话,小花已经指着那口棺木叫起来:“不好,动啦!里面的东西动啦!”
胖子一听立刻把头缩回棺材后面,低声吼道:“小哥,赶快动手,别让那老粽子爬出来把胖爷的手给啃喽。”
他俩这一吵吵闷油瓶急忙把注意力转到回棺材上。只见这会棺缝里流出的已经不是黑水,而是更加粘稠的粥状物,臭味也加倍浓郁,熏得人喘不上气来。
我又惊讶又恶心的发现,那些一块块、一坨坨不断掉下来的东西居然是尸体上正在迅速腐烂的筋肉,一时间忍不住全身起栗,差点没吐出来。
忽见棺材缝隙里有东西不停蠕动,尸体上一只露出骨胳的手臂似乎要往外伸。我的心脏开始巨跳起来,张大了嘴想示警却叫不出声音。
小花基本上还算镇静,指着棺材破洞提醒闷油瓶小心。只见闷王眉心一动,迅速提肩抬臂闪电般挥出右拳,一招直捣黄龙。只听咔嚓一声,棺板被他砸出个破洞,闷油瓶随手一掰,一大块棺板被他扯下来,尸体那张腐烂不堪的怪脸露将出来,牙齿一张一合,发出咔哒咔哒的敲击声。
我和小花看在眼里都忍不住猛吸凉气,发出咦的一声惊呼。
闷油瓶此刻动作异常连贯,左手随即行云流水般划了条半圆形弧线,砰的一下把瓦片里盛的那坨臊泥全部糊在尸体脸上,用手指抿了两块泥巴,迅速将两侧耳孔也堵住了。
那尸体本来正在棺中做舒展运动,这时忽然骨骼咯咯作响,不到一分钟光景就停止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