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二叔被我挤兑的忸怩起来,不免感觉有些好笑;正打算趁机调侃他几句,心底却忽间然涌上一股悲凉。
套句江湖上的俗话讲,我这一去山高水险,进入那扇青铜门后,叔侄俩很有可能就此永无相见之日了。
不过躲在闷油瓶背后,任由他单枪匹马为我挡灾毕竟不是大丈夫所为,情势所迫,我也实在无暇顾及家中长辈们的感受了,给二叔的建议虽然带点戏弄意味,也可以算是我能给家里仅有的交代了。
我站起身跟二叔点点头,说我先回屋睡一会儿,下午走的时候我去送你。
二叔没说什么,破天荒的过来抱了我一下。
我总算了却一件心事,回到房里睡得天昏地暗,醒来后天已经黑了。
我暗叫一声不好,十有八九是睡过头了,忙要坐起来下地,蓦然间有张脸凑上来看我,一把小刀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我条件反射的就想跳起来动手,三叔一把将我推回床上,干笑一声说:“别总这么咋咋呼呼的,留神你三叔这把老骨头,当心给我撞散了架。”
我这才看清对面的人是我三叔,正金刀大马的坐在椅子上吃苹果,手中小刀上下翻飞,把果肉削成一瓣一瓣的往嘴里送。
我夹手夺过他还剩半边的苹果,一边张口大嚼一边问他:“其他人都干什么呢?”
三叔收起刀擦擦手说:“送老二上机场,早就走了。”
我忍不住骂了一句:“我靠!怎么没人叫我一声?你们都当我是死人哪?”
三叔说:“你本来就跟死人差不多,睡的像头猪一样,一推还直哼哼,老二说你太累,甭喊了,让你好好歇一歇。”
我心说你才是猪!嘴上也不跟他计较,问他们走了多长时间,三叔看看表说这会儿应该登机了,我一听就放弃了追过去的打算,爬起来下楼找吃的。
这一觉睡得口干舌焦,我下楼用凉水洗了把脸,又把三叔晾的茶水喝了半壶,这才发现外面正下着大雨。
一路晃进餐厅,像鬼子进庄一般四处翻箱倒柜,只见到一堆散发着鸡鸭鱼肉香味的空盘子,居然连一样能直接入口的食物都没有。
三叔跟进来说:“不用找啦,狼多肉少,你还指望到处都是现成好吃的?”
我说:“你们倒是酒足饭饱了,有没有给齐羽放放风送点吃的?”
三叔一笑道:“放心,饿不着他。胖子中午给你留了份饭菜,刚才让我和老齐都给造了,你自己想办法对付一口吧。”说完端着茶壶要回房。
我急忙叫住他问:“小哥呢?”
三叔说:“不是告诉你了吗,送你二叔去了。”
我觉得有点意外,闷油瓶对离别一向看得很淡,在长白雪山那种情况下与我分手,也没见他这么郑重其事过。
三叔也有些不以为然,一边走一边酸溜溜的说:“我看他们俩关系近得很呐,你刚一睡下老二就到小哥房里,两个人关上门嘀嘀咕咕了俩多小时。”
我一听就更奇怪了,问道:“两个小时还没唠够,居然又巴巴的跟去机场了?”
三叔站在房门口摆手笑道:“那倒不是,是小解那小子,说在斗里这些天气闷得很,撺掇他们几个到外边找乐儿去啦,说是送完机要去吃饭、唱K、洗桑拿一条龙。
“小哥被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硬给拉走了,那小子打算调理小哥,说是要给他找个妞儿呢。”
我一听就立马有个冲动,想抓住小花狠狠抽他俩嘴巴。(吃醋了!)
三叔说:“他们看你正忙着睡大觉,就没叫你一块去。”
我问:“有这种好事你怎么不去?倒坐在这儿修身养性起来了?”
三叔干笑几声答道:“地窖里还关着一个,总得有人看家。再说一把年纪啦,跟子侄辈出去鬼混成何体统?可惜潘子不在啦!”
提起潘子我和三叔都有点意兴阑珊,老头子叹口气一甩手,关门睡觉去了;我重新踅回厨房想做点吃的,忽然眼角余光瞥见有人从走廊悄悄溜过去,衣着打扮像是小花回来了。
我急忙追到门口往外看,那人已经一晃上了楼,直奔闷油瓶房间去了。
我赶紧尾随过去,房门没关,闷油瓶正湿淋淋的往下脱下外套和白衬衫,裤腰半褪在大腿上,看我进屋又重新拉上去系好,默默无语地看着我。
我见他像刚从河里捞上来一样,忍不住惊叹道:“我的爹!你不是去跟人喝酒了么,怎么弄成这样回来?到底出什么事了,其他人呢?”
闷油瓶说:“酒店里太吵了,大家一起抽烟,呛的眼睛难受。”
我又问:“你这是一个人冒雨走回来的?”闷油瓶点点头。
我说:“真他娘够驴!那你吃饱了吗?”他摇摇头,问我:“你那儿有吃的吗?”我说没有,我刚睡醒,这不正饿着呢。
闷油瓶想一想就到背包里去翻压缩饼干,找到以后挺慷慨的分了一包给我。
我赶紧说:“别吃那玩意了,没营养。你把湿衣服脱了冲个热水澡,洗完下楼去厨房,我给咱俩弄点儿吃的。”
闷油瓶乖巧的点点头,我正要走开,他兜里手机突然响了,闷油瓶掏出来看一眼就一声不响的关掉,随手丢在床上。
我一看是部黑色iphoen4s,就取笑他说:“想不到你还是潮人啊,刚下山就知道给自己添件时髦行头!”
闷油瓶说:“是小解塞给我的,说方便联络。”
我一听就更笑了,对他说:“那是花爷自己御用的,一对儿黑白配,拆了单给你一部,你小子挺受重视啊!”
闷油瓶没理我,挥挥手意思是快去做饭,我只得嬉皮笑脸的下楼。
刚走到楼梯口,我的手机也响了,我猜可能是小花打来的,掏出来一看是黑眼镜,问我:“老大,我师父回去没有?你叫他接个电话呗。”
我说:“你们不是带他泡妞去了,没准你师父这会儿正爽着呢,我上哪儿给你找去?”边说边冲探头出来的闷油瓶做鬼脸,他瘪着嘴对我皱皱眉,缩回房里把门关上了。
黑眼镜咯咯一笑说:“咱们几个刚点了一桌菜,我师父吃都没吃就走了,电话也不接,花爷急的到处找,生怕弄丢了赔不起。你要是看见了就告诉小弟吧。”
我说:“活该,让那小子多急一会,我也正打算吃饭,现在没工夫给他找人。”说完就恶作剧的把手机挂了。
冰箱里有现成的大块生牛肉。
我和胖子一样属于肉食动物,三天不吃肉就虚脱的主儿;会吃的人一般自己都擅长烹调,我十二岁那年炖肉的手艺就是全家一绝,连我老妈都酸溜溜的表示望尘莫及。
我挑了块五花三层的斩下来塞进微波炉,正巧闷油瓶从外面进来,惊讶的望着我问:“这样就可以吃?”
我讪笑起来说:“大哥,我这是解冻呢,想吃还得过十五分钟,你乖乖到桌边等着去。”
闷油瓶像小学生一样听话,挑个能看见厨房的位置端坐等我开饭。
我刻意要给他露一手,将解好冻的牛肉改刀切成骨牌块,拌好葱姜调料放进电压力锅压熟,一边动手和了块硬面团擀成薄薄的宽面条。
十来分钟面就煮好了,我用清水过几遍,把煨熟的牛肉做浇头,烫几颗青菜围边儿,香喷喷的端了出来。
闷油瓶一向面瘫的脸上少有地露出馋相,咕嘟一声咽了下口水,麻利的冲我伸出手。
我把面底多加了牛肉那碗推过去,闷油瓶立刻开始狼吞虎咽。我看餐桌上有点太单调,怕他吃不饱,就打算再炒几个鸡蛋,让闷油瓶先吃着,自己返回厨房。
冰箱里有捆湖南一带农家手工灌制的腊肠,我突发奇想,煎了个火腿双蛋,摆成生殖器造型端出去放在闷油瓶面前。
那家伙正低头吃面,看见盘子里那个古老的崇拜图腾就愣住了,想是瞧着眼熟,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
我对他笑道:“不是说吃哪补哪么,我先给你补一补,啥时候解小九再带你去泡妞,你就好好表现给他看看。”闷油瓶恍然大悟,咬牙切齿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