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媳妇的一番话让我有点心虚,暗中嘀咕这些天说话办事是不是有什么过格之处,让人误会我和闷油瓶的关系不正常。
张大嫂见我低头沉吟就笑了,说你一个大小伙子还知道怕羞?嫂子是看你们俩合得来,你要是个闺女,俺哥就不会别别扭扭的不肯娶媳妇了。
我说:“他不是已经拜堂成亲了吗?你怎么还嫌人家别扭!”
老张媳妇摇手道:“那是骗汪家上当的计策,你们两个男人拜堂哪能算数?”
我从她话中听出破绽,急忙问:“咋会是两个男人,不是由新娘假扮新郎,我又代替新娘子行的礼么?”
张大嫂说:“那是长老们的如意算盘,俺哥死活不同意,怕坏了姑娘的清誉,耽误她以后嫁人。
那天梅丫头把你接过来以后,是俺哥跟你拜的天地,后来梅丫头想戏弄你,就装成她表哥去洞房送你下地道,听说你还真认错人了。”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无地自容,不知道那坏丫头背后和张大嫂怎么糟蹋我,怪不得那天在地道里她对我说:是你和他拜的天地,不干我事。原来我花费诺大精力筹备的婚礼只是一场闹剧,不由得感叹起来。
张家老二这时正好从外面回来,他老婆这几天回娘家,一个人百无聊赖,看见厨房里热闹便过来凑趣,听我发牢骚就接口道:“吴叔,你不用抱委屈,那场婚礼可不是假的,俺老爹已经昭告祖先,把你的名字正式加在族谱上了。”
我说:“你小子少蒙我,明知道是假结婚你爹还能那么干?除非他是疯了。”
老二说你爱信不信,那天我就在场替他把盏,亲眼看我爸焚香祭酒祷告上天,最后还把你的名字写在我大伯旁边:张门吴氏,族长夫人……,一边说一边拍着大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听的目瞪口呆,转脸责问老张媳妇:“大嫂,张大哥这是搞的什么玩意?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我怎么成了你家媳妇了!”
张大嫂有点尴尬,在围裙上擦擦手说:“大兄弟,这件事俺一直想跟你唠,就是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我一言不发的瞪着她,看她打算怎么解释。
张大嫂叹口气说:“咱家老头子也是没办法,族长结婚是件大事,不祭告祖先汪家肯定会生疑;老祖宗那边也不能欺骗,既然说要娶媳妇,只能先委屈你挂个名,过两年修族谱,再找个理由把你的名字去掉就是了。”
我见她说的在理,知道现在反对也没有用,只能点头默认了。
接近傍晚时分,酒菜已经张罗的差不多了,只有红烧牛肉还差点火候,等待出锅的当口,我把炒菜剔下来的肥膘收到一处准备扔掉。
张大嫂急忙拦住我,说这些肉扔了可惜,可以拿来做一道甜品。
我正诧异她要怎么弄,张大嫂已经麻利的将肥肉改刀切成薄片上浆挂糊,随后又拍了层干粉放进油锅里汆炸。
张家老二抓耳挠腮的在灶旁等着,那副垂涎欲滴的模样显然曾经吃过这道美味;我仍旧是一脑瓜子雾水,不知道大肥肉如何能够变成甜品。
肉片炸好之后,张大嫂开始炒糖,把半成品回锅做成拔丝菜,堆在盘子里像座晶莹剔透的小山一样。
我趁热尝了一块,挂糊的肥肉经过油炸已经完全融化,脂肪渗入又香又脆的外壳之中,和甜甜的糖衣交相呼应,实在是美味到了无以复加。
我忍不住一连吃了好几块,香得险些连舌头都给吞下去了,老二左右开弓吃的比我还猛,一转眼两个人就造了半盘。
张大嫂在一旁看着我们俩大快朵颐,喜滋滋的介绍说这道“酥白肉”是她的拿手菜,当年困难时期在村里极受欢迎,现在日子过好了,人们不愁吃喝,都开始嫌弃肥肉,这道菜她已经好长时间没做了。
我赶紧说不嫌弃,把剩下的半盘“酥白肉”从老二手里硬抢下来,跟张大嫂说:“小哥那把瘦骨头吃点肥肉没关系,这些我拿去给他尝尝。”
老张媳妇替我找了个大托盘,把各式冷热菜肴装好,分两次送到闷油瓶的后院。
第二趟送菜的时候,我心里一直琢磨,待会酒桌上跟闷油瓶单独相对,唠点什么才能避免尴尬,如果他又像昨晚那样主动调情,我要不要稍微回敬一下。
不料刚一进院就见闷油瓶站在门口,我一走近他就把托盘接过去,轻声问道:“今晚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去前院睡觉行吗?”
我愣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急忙点点头表示可以,闷油瓶伸手在我肩上拍了拍说:“辛苦你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我没想到他如此轻易就下了逐客令,脑子冷丁转不过弯儿,差一点就当机了。
闷油瓶不再开口,只是温和的望着我,我在他目光凝视下心里发慌,来不及厘清发生了什么情况,只得赶快调头往回走,一直过了后角门才停下来喘口气,越琢磨心里越犯别扭。
原以为这家伙终于开始懂得人情世故,还打算今晚和他好好乐呵一下,谁知道那混蛋竟然只是把我当成了给他做饭的厨师。
一个人静一静的鬼话打死我也不信,他今晚肯定是要跟什么人见面,巴巴的准备了酒菜,还想撒谎瞒着我,突然心念一动,莫非他是想请棺材里睡着的那位神秘人物?
想到这里我的气倒是渐渐消了,那位服了长生丹药的于教授虽然不吃饭也可以活着,但是偌大年纪,在棺材里颠簸这么久肯定是疲惫不堪,出来透透气喝杯酒是必须的,也算闷油瓶为人弟子的一点心意。
怒气一去好奇心就开始蠢蠢欲动,我决定偷看一下。悄悄探头向后院张望,闷油瓶已经进屋了,门窗关的严严实实,连窗帘都拉上了。
我知道这小子听力极佳,直接走到窗前偷窥肯定被他发现,想了想就把两只鞋脱下来留在墙边,穿着袜子溜到屋后。
那里有个临时堆放柴草杂物的小棚子,和停放棺材那间屋只一墙之隔,墙上有个早已经封死的小气窗,前几天我为了大花猫出入方便,在上面掏了个小洞,正好可以用来扒眼。
我刚一进去就发现大花猫正在小洞前探头探脑,见到我立刻竖起尾巴摇来摇去打招呼,一边张嘴想喵。
我吓了一跳,立马冲上去捂住它嘴,连连摆手表示绝对不能出声。
大花猫见我怕成这样,知道今晚想睡炕头是不可能了,悻悻的瞅我一眼,跳到地面迈着小碎步走了。
我正好占据它的位置,把眼睛凑到小洞口偷看,屋里没有开灯,只在角落点了一支蜡烛,桌上摆着我刚刚送去的酒菜,其中几盘还悠悠冒着热气。
我忍不住在肚里骂街:奶奶个纂的,糊弄老子像老妈子似的忙了一整天,居然和别人在这儿烛光晚餐,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你他娘的整这么浪漫,是想跟人家求婚怎么的?
当下移动视角寻找闷油瓶,扫描了大半圈才发现他站在炕上,正在动手撬棺盖,心里忍不住暗暗发笑,这家伙果然要和他那个僵尸教授吃饭,怪不得连灯都不敢开。
棺材打开,我心里不免有些紧张,闷油瓶半个身子探进去,殷勤的双手扶着一个人出棺,我急忙看他长相,胸口好像被人猛然重击了一拳,顿时就愣住了。
棺材里的神秘客根本不是老于,而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年轻人,大概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瘦瘦的身材,长相颇为俊秀。
那人从棺中爬出来后一跃下地,伸腿踢脚在屋里走了几圈,脸上一副重获新生的表情,转头看到桌上的酒菜,立刻吸着鼻子走过去,迫不及待的伸手抓着往嘴里送,一边大嚼一边赞道:“好手艺,是那小家伙给你做的?”
闷油瓶微笑点了点头,一副心有灵犀的可恶嘴脸,居然主动给那人倒了杯酒,那家伙也不客气,端起杯一饮而尽,响亮的哈了口长气,坐下开始吃菜。
闷油瓶也在对面坐下,目光殷切的看着那个人连吃带喝,还不时贤惠的替人家夹菜。
那家伙吃相极其凶残,好像几百年没见过饭一样,桌上很快就杯盘狼藉了。偶尔对闷油瓶扫上一眼,劝道:“你也吃啊,客气什么?小家伙专门为你做的,别浪费人家一片心意,那小子好像很稀罕你呢!我听见你昨晚还跟他调情。”
闷油瓶轻轻笑了一声,低头嘀咕几句什么,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那人当即心领神会的大笑起来。
我禁不住怒火中烧,气得直想挠墙,心里不住暗骂:爷爷个龟毛棒槌的,你欠我一顿酒还没请呢,现在居然拿老子做的饭去讨好别人,还敢背后拿我开涮,看回头吴大侠怎么收拾你。
正一个人咬牙运气,忽然前面有人砰砰敲门,我们三个都吓了一跳,闷油瓶站起来出去应门,那人端坐不动继续吃喝,有意无意的朝我这边瞟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