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完电话我心里忍不住好奇,原来胖子并没有胡吹大气,这小子店里竟然真藏着高人。
于是就跟梁子商议,咱们能不能到胖子的老窝去见见那位大师,省得留在这儿整夜提心吊胆的。
梁子还没答话,背后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只冰凉梆硬的干手重重落在我肩上,我吓得差点嚎出声来,急忙甩掉那只手回头一看,原来是个又干又瘦的小老头。
我忙问梁子怎么回事,梁子说这位就是店主,京城有名的阴阳风水大师,今晚由他照顾我,保管不会有事。
老头冲我阴森森的一笑,做个不容置疑的手势让我进去,我只好随他进屋,琢磨闷油瓶居然找了这么个人来罩着我,是不是存心想吓死老子。
门里是间十来平米的厅堂,装修以黄黑二色为主调,屋角供着一尊长两撇小胡子的菩萨,柜台上胡乱堆着香烛纸马,墙边站了十几个纸糊的童男童女,脸上一律带着僵化的笑容,看上去鬼气森森,处处透着一股灵堂味道。
老头带我走进里间,屋中设了一张床,地面用红色快干漆喷了个符咒似的图形,头顶燃着七星灯。屋角悬挂四面杏黄旗,上面用朱砂书满陀罗经文,老头让我今晚就睡在这里,他会在旁边守着我。
我见老头神色笃定,看模样倒像真有些道行,心里感觉踏实了不少,就试探着问他有没有看出我哪里不对劲,老头冷冷的望我一眼说:“境由心生,你什么都不要理会,只管睡觉就是了。”
我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再向他罗唣,只好问哪里可以洗漱方便一下,老头指了指旁边一扇门。
我开门一看,是个小小的穿堂,一边是卫生间,另一边是厨房,和寻常的铺子格局差不多。
洗漱完毕回到房间,老头已经在床边放了只蒲团,正闭目打坐,见我进来就问我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我摇摇头说在车上吃过了,老家伙指了指那张床说:“那就睡吧。”
我只好上床和衣而卧,拉起被子把脸蒙住,过了片刻忽然屋里有悉悉索索的响动,我吓了一跳,急忙掀开一条缝往面外看,见老头正在焚烧黄表纸折成的袋子,一只手还在掐诀念咒。
我心里顿时说不出的别扭。
躺在一间满是经文和符咒的屋里已经够诡异了,脚边居然还坐着一个人烧倒头纸,这他娘的和大殓之前的停灵有什么区别?这老头要再叨念几句、哭上两声,老子就真可以去死了。
这一夜睡得十分不安稳,主要因为老头每个小时都要烧一次东西,那种鼓鼓囊囊的纸袋子烧起来会发出噗噗的声音,每次我都会惊醒,看一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最后一次醒来我决定不睡了,下地活动一下筋骨顺便放放水,坐起身发现老头已经不见了,铜盆里堆满小山般的纸灰,余烟袅袅,看来这老头一夜没睡。
推门走进穿堂,见那老头端了个盆子往厨房去了,我跟上前准备打个招呼,一到门口就发现不对劲,厨房里一明一灭的发着蓝光,一个弯腰屈背的老妇人正悄无声息的在里边忙碌。
我头皮立刻就奓了起来,陪了我一整夜的老头在天明之际竟然变成了老太太!我开始猛打冷战,吓得尿都快流出来了,一步步慢慢向后退,终于摸着墙挨到门口。
幸好前门只上了道暗锁,从里面就可以打开,我哆嗦着开了门,像疯子一样冲到街上,梁子的车就停在对面几十米远的地下停车场,我当即拔脚朝那里狂奔。
这当口正好是黎明之前,全天中最黑暗的时段,连跑夜班的出租车都靠在路边小憩了,空旷的街道上宁静异常。
我拿出短跑运动员的速度横穿马路,一刻不停的冲进停车场,跑得心脏都快从腔子里蹦出来了,很快就看到梁子的车停在前面,前后四扇门都大开着,车內空无一人。
我叫了两声没人回答,感觉有点不太对劲,急忙刹住脚步躲在柱后观察,暗想会不会是那老头半夜过来偷偷把梁子干掉了?一般恐怖片里都是这样安排的,杀掉主角之前先清理配角。
我实在有些气馁,心说这样的破事怎么净给我遇上,又不能弃梁子于不顾,只得壮起胆子往前凑,想看看地上有没有尸体或是血迹。
偏偏停车的地方特别黑,我身上又没带电筒,几乎所有的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正前方了,冷不防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这样的情节我见的多了,倒不觉得十分意外,大叫一声,回手就是一拳,可怕的是对方居然像纸糊的一般,无声无息的顺着拳风飘开了,随后一双手从身后绕了上来。
我吓得心胆俱裂,立刻拼命反抗,和抱住我的东西打成一团。
前些日子在地道里那场打斗这回起了作用,我学着闷油瓶表妹的招式用肩膀、手肘和头顶不停攻击对方的柔软部位,那家伙挨了我好几下,最后用尽全力才把我按在一台汽车的发动机盖上。
我累得呼呼直喘,胳膊被拧到背后,半边脸压在冰凉的铁板上,不过倒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袭击我的那家伙应该也是个人,而且消耗了不少体力,已经开始冒汗,一股淡淡的香气伴着体热散发过来。
我分辨出这是一种法国男用香水的味道,香气非常独特,有个名堂叫做天国的芬芳,能用得起这种名贵货色的应该不是孤魂野鬼,想了一下就用胯骨拱他,嘴里骂道:“你狗日的给我起开,你的老二都硌老子屁股上啦!”
解语花嘻嘻一笑,拍拍我肩膀松开双手。我站起来接着骂他:“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干嘛在背后偷偷袭击我?”
小花笑道:“我是看你实在太好玩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就像刚出世不久的小猫咪一样,探头探脑一惊一乍的,实在逗死人了,啧啧啧,怪不得老闷那么喜欢你。你刚才在干什么,是打算和梁子玩捉迷藏游戏吗?”
我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怒道:“捉你个鬼迷藏,老子在屋里见到怪事了,我是来找梁子逃命的……”接着就把刚才老头瞬间变成老太太去厨房做饭的事告诉了他。
小花听完愣了一会儿,随即扶着柱子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冲我摇手,过了半晌才说:“那老头是我一熟人,专门替人处理邪性事的,老太太是他老伴,就住在铺子后屋里,你小子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我真是服了你了。”
我半信半疑,追问道:“那厨房里怎么会有蓝光一闪一闪的?”
这时梁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手里捧着油条和热豆浆,告诉我厨房隔壁是一家夜店,一闪一闪的是霓虹灯,说着要带我过去看个究竟。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自我解嘲的笑了两声说还是算了,我就待在外面吧,又问小花闷油瓶什么时候回来。
小花说他们几个忙了一夜,正在我家补觉呢,就我一个夜猫子不知道困,你还是跟我走吧,我是特意来接你吃早餐的。
我一想也不错,反正天已经放亮了,就算真有鬼怪这会也该躲起来了。不管晚上怎么样,先混饱肚子才是硬道理,于是和梁子道过别,上了小花的跑车。
小花带我去了一家很幽静的西餐馆,这会儿客人还不太多,宽敞的店面装修成文革时期模样,方桌上铺着雪白的台布,靠背椅罩着红白两色布套子,一切都很老旧却不显得寒伧。
店中菜品大都保持着五六十年代的俄式风格,浓到糊嘴的红菜汤、炸成金黄色的厚面包片配着果酱和黄油,还有加了许多干酪跟鱼肉的沙律。
服务员一律深红连衣裙配白布围兜,悄无声息的端着盘子走来走去,差不多可以算是古董的盒子状扩音器里低低放着俄罗斯歌曲。
小花看我吃得很香,就为我又加了份嫰猪排,自己要了黑鱼子酱和一小杯伏特加慢慢啜着。
我问他:“这里怎么早上就卖烈酒,这些玩意不是晚宴上才能享用的吗?”
小花淡淡一笑说:“老俄可没那么多瞎讲究,什么早餐晚宴下午茶的,只要想吃什么时候都供应。不过你小子可就有点奇怪了,你都鬼怪上身了,需要有人替你坐尸才能睡觉,胃口竟然还这么好,你是不是有点没心没肺了?”
我听着有点不对味,就低声问他:“你说那老头是替人坐尸的?我真到那个份上了吗?”
小花连忙摇手道:“你别担心,我们其实也不知道你究竟怎么了。不过小心为上,那老头是纯阳八字,大半辈子和死鬼打交道,镇得住邪气,所以才请他看着你,今天晚上老闷会亲自替你捉鬼,咱们得好好大干一场。”
我朝他咧嘴一笑说“反正早死晚不死,哥几个好歹也算身经百战,总不至于连个把小鬼都对付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