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明白胖子是打算将尸体拦腰剁为两段,重新拼接以后再放进石棺,作法虽然稍嫌残暴,而且对死鬼不太恭敬,不过这种情况之下也想不出其它法子了,当下各自闪开一块地方,屏住呼吸等他下手。
胖子从来不肯放过出风头的机会,这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越发显得神采飞扬,交代过几句场面话,抡起板斧就要动手,我在旁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急忙叫他先等一下。
胖子侧过脸看着我道:“我说天真无邪同志!你小子是不是又动了酸秀才的恻隐之心啦?咱们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不拿死鬼垫背,难不成你还有更人道主义的解决方法?”
我说:“我也没你想的那么高尚,我是担心这办法行不通。”
胖子怒道:“胖爷这么高明的点子,谁敢说行不通?你说一个行得通的给我听听!”
众人一听都看着我,我只好说:“那几个人死了差不多三年,尸骨都已经干化了,先前我和小哥搬动的时候,感觉每具也就四五十斤左右,石棺里的守门童子可是具湿尸,我觉得重量还是有差别的。”
胖子一听便收起斧子走上前打量守门童子的残肢,搬起一段尸身掂掂分量,随即摇头放回地下,叹了一口气。
大伙明白他的意思是果然不成,都无可奈何,一起看着闷油瓶等他拿主意,闷油瓶只顾凝神思索,似乎暂时也没什么妙策。
胖子并不死心,四下打量想找个东西替代,忽然发现了躺在地上的霍小玉,当即搓了搓两只胖手,呲牙咧嘴坏笑起来。
那婆娘刚才想攻破青铜门,放里面的恶灵出来,被闷油瓶一刀钉在地下,不过闷王显然手下留情,并未伤她性命,只是刀尖穿透了锁骨,令她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碰巧的是,霍小玉倒下之际火箭筒正好砸在自己额上,顿时晕了过去,这时已经悠悠转醒,正试着移动手臂想往外拔刀。
锁骨在中国民间又叫琵琶骨,传说用铁链穿过这个地方会令人武功尽失,即使修为极高的妖怪狐仙也可立时现出原形,再也不能施展法术。
实际上是因为这里痛感神经特别丰富,而且锁骨受力极容易折断,所以古时候官府抓到危险的江洋大盗,就会用链条穿进去防止犯人逃跑,锁链取下伤口就可以慢慢痊愈,不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比挑断手脚筋脉要人道许多。
胖子见她一副想拔刀又很怕痛的模样,禁不住又是一阵好笑,幸灾乐祸道:“小丫头,你坏事干的可是足有一箩筐啦。先前算计我们小吴同志胖爷就不跟你计较了,现在还想阻止我们拯救全人类,这就不能饶过你了,我看你还是做点奉献就算将功赎罪吧。”说着慢慢朝霍小玉走去。
霍小玉脸上现出惊惧之色,似乎想跳起来逃走,刚一动就疼得惨叫起来,瞪着胖子问:“你到底要干什么?小吴、小解、快拦住他!”
我跟小花还没开口,闷油瓶忽然发话了,对胖子道:“别吓唬她了,守门童子必须是男的,女人埋下去也不管用。”
胖子只得罢手,不服气的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些穷讲究,娘的,一根小鸡鸡能占多大分量!”
闷油瓶没搭腔,示意黑眼镜和小花帮忙拉住铜锁,走过去拔下霍小玉肩上的黑金刀,那丫头悻悻的翻身坐起,退到一边开始处理伤口。
闷油瓶走到粘好的石棺跟前打量一会儿,忽然迈步跨进去,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就手脚麻利的躺了下去。
我脑袋嗡顿时的一声响,扑上去死死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嘶哑着嗓子叫道:“你给我出来!”这下冷不防用力过猛,背上一阵钻心疼痛,又有鲜血热辣辣的流了出来。
闷油瓶温和的望着我,轻声说:“不要紧的,铜门关好了我就出去,你别担心,到旁边休息去吧。”我眼前一片昏黑,视线看出去都有些模糊了,用力摇头说:“老子哪也不去,你不能躺在这里头,快给我滚出来!”
声音发出之后感觉遥远而又怪异,我几乎认不出是自己在说话,闷油瓶无奈,只得求助的看着胖子。
胖子走上前扶住我说:“你小子别婆婆妈妈的啦,胖爷主持大局,我会让小哥活活葬在棺材里么?等会关门落锁把虎符和鬼玺取出来,立马就把人还你,现在你给我上一边歇着去,别在这儿磨磨唧唧碍事。”
我听胖子这么说,只好放开手,任旁边的伙计把我架开,眼睛仍旧紧紧盯着闷油瓶,生怕他在石棺里有什么闪失。
闷油瓶气度十分安闲,低声给胖子讲解关闭门上机关的方法,我开始还能听见声音,慢慢的周围灯光变得昏暗起来,我用力甩头,想保持清醒,突然脚下发软,一个嘴啃泥扑在地下,随即失去了知觉。
恢复意识之后,我眼前仍旧十分黑暗,忽然听到耳畔响着哗哗的水声,一时间惶然不知身在何处。
动了动身体,我发现自己正伏在一个人胸前,伤口木木的一片,已经没有知觉了。扭扭肩膀,背后立刻开始大面积的牵痛,身体根本就无法转圜,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眼前的一小片地方。
过了一会儿,我目光渐渐对准焦距,发现几步开外站着胖子,正有些纳闷他在哪儿比比划划的干什么,忽然身子下面一晃,随即几下起起伏伏,原来我们是坐在船上。
胖子此刻站在船头,学着闷油瓶的模样手持长篙,有点费劲的一下一下撑着船,点了几篙,忽然停下来甩掉外套,抹了抹脸上渗出来的油汗唠叨说:“我靠,这熊玩意恁么沉!你别说,小哥还真有点儿干巴劲儿。”
我被他最后那句话刺激的一跳,猛然想起闷油瓶,急忙问:“胖子,小哥呢,小哥在哪里?”
胖子回头发现我已经醒了,有些不自然的笑起来,说道:“天真哪,你那什么……好好睡一觉吧啊,我看你伤得有点严重,别浪费精神了,咱们马上就出终极了。”
我被气的几乎吐血,嘶哑着骂道:“狗日的胖子,我问你小哥在哪儿?”
一边说一边挣扎着想爬起来,忽然肩膀给一双手按住,我顾不上伤口出血,用力想甩开他,只听小花在我耳边催促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动手。”
我不解其意,正想问他让我干啥,冷不丁手臂被握住刺了一下,刚反应过来有人在给我打针,紧接着就全身一麻、不能动了。
不过我并未完全丧失意识,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歇斯底里的狂喊:小哥!这群狗日的把小哥留在石棺里了!!!
镇静剂让我全身的肌肉都麻痹了,声带发不出半点动静,僵硬的眼皮一直保持着大睁的状态,两道冰冷的清泪顺着眼角源源不断往下淌,解语花侧过脸看我一下,幽幽的叹了口气。
我就那样一直恐怖的瞪圆了眼睛,心里喃喃念叨着闷油瓶的名字,拼命请求他不要再管青铜门,让我们用带来的火药一路把这里炸个天塌地陷,然后马上动身回杭州去,我要亲手给他做一碗世界上最好吃的牛肉面,以后再也不要想起云顶天宫了……
过了一会儿,小花又是一声叹息,伸出柔软温热的手掌抚住我的眼皮,捂了片刻,像对待死人那样轻轻抹下来,我便再次晕了过去。
此后我一直半睡半醒,有时忽然来了精神,想追问他们到底把闷油瓶怎样了,一阵撕打之后便又被那些混蛋很快用镇静剂撂倒。
我禁不住开始担心,再这么下去,我可能会像精神病院里那些狂躁性病患一般,被镇静剂搞得智力下降,最后不仅记不起闷油瓶,恐怕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真正清醒过来是在一个下午,我惊讶的发现,自己半裸着身子站在一间家庭浴室里,莲蓬正向我头上沙沙的喷水,身边雾气蒸腾,因为是夏天,对面的小窗开着,可以看到满眼的阳光和绿叶。
我知道这是已经从云顶天宫出来了。在古墓里困了许久,忽然见到这些景色感觉亲切无比,紧接着我的记忆就全部回来了。
一想到不知所踪的闷油瓶,我顿时眼前发黑,阳光好像突然间就褪色了,随着心一点点的沉下去,我的腿也开始发软。
这时,一双女性般温柔的手从后面伸过来绕在腰间,我闻着那股淡淡的香味就知道是小花,果然听他轻声说:“你伤口还没完全好,别太用力,我来帮你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