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慌乱集结起来的关宁军快速向着爆炸声传来的地方行去后,他们见到的也是一幕让他们终生难忘的情景。那里已经看不到什么城墙了,只有漫天的烟雾、腾上半空的烟尘柱。
那些一直面朝这段城墙的人也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个别眼力特别好的关宁军觉得自己似乎看见这一段的城墙自内而外地爆裂开,砖石和里面的灰土腾空而起,好似有一条蛟龙要从城墙的肚子中钻出来。在那声巨响的同时,这条蛟龙从地表窜上了半空,带起的烟尘把这段城墙遮蔽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了。
城外所有的镇西军都仰起头,看着那一直向上窜去的烟柱,其中好像还有没燃烧完毕的火药。过了好一会儿,突然爆破点附近稀里哗啦地落下一阵碎石雨,大量的被炸得粉碎的砖末从空中落回地面,洒落出好远,甚至一直落到远方观望动静的镇西军头上。尽管他们的大营距离北京城近四里远,但也都被一、两颗小石子砸到,地面上有些碎石在乱滚,此时他们依旧无法透过烟尘看见前面的城墙。
爆炸发生时,祖大寿等一众守将正在朝阳门城楼上大口扒拉着早饭,而动作快的将领已经吃完了早点,顺便喝上点茶。昨天镇西军的突然到来,着实让关宁军一众将领都是精神紧张,更是疲累不堪。但是一夜也是安然的渡过,他们也是将心事放下了不少。甚至个别心态特别好的,还相互交换着对镇西军软弱无力的攻势的蔑视。
冲击波从城西南传至正南他们休息的地方时余波已经很微弱,甚至不能把喝茶的人茶杯中的水震出来。不过那声巨响还是让祖大寿等人心里起疑,快速下了城门楼,催马便来事发地点来看发生了什么怪事。这一众人来到爆破现场时,烟尘已经消散了不少,不至于像刚发生爆炸时那样隔着几米就看不见人。
祖大寿翻身下马,俯下身看着地面,地上到处是碎石,看上去全是墙砖的碎块,越靠近爆破点,碎块就越密、体积也越大;有些关宁军无声地倒在地上,有些则在挣扎着求救,祖大寿细心的看到这些士兵的鼻腔和耳朵里正流出血来;在这些瓦砾和士兵的脸上、身上,全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土,守将伸手摸了一下,感觉好像是筑城墙用的沙土。
“快看!”突然唐通近乎疯癫一般的尖着嗓子叫道,声音中充满着惊悚和无尽的绝望!
这时一阵大风吹来,把本来已经稀薄的灰尘又吹散一些,祖大寿一惊猛的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巨大的城墙豁口出现在自己眼前,砖面无影无踪,靠近豁口两边的墙垛也不翼而飞,里面的筑土完全暴露出来。这个豁口呈放射状,***就是爆破点的正上方。透过这个豁口,他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能够看到远处地面上的镇西军骑兵。
在第一眼看到城外镇西军的时候,就算以祖大寿的定力也是感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对方不但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完成了穴攻,而且还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穴攻模式,城墙不是向下坍塌下去,而是被轰上了天。如果是以前那种穴攻的话,先不提那极大的失败率,即使获得成功,城墙坍塌得再厉害,也不会让守军没有可利用的地形。
但现在,站在平地上的祖大寿就可以毫无障碍地看到远处同样位于平地上的镇西军,部署在附近的关宁守军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力。镇西军如果立刻发起进攻,就可以从这个没有丝毫抵抗能力的豁口冲入城中,守将几乎被这个巨大的恐惧瞬间击倒了。
但是看到远处的镇西军丝毫没有进攻的意思,祖大寿定了定神,突然之间想到,自己原本在北京城外挖出来的壕沟,不由得精神一振,指着那些遍布城外的壕沟大叫道,“大家别慌,他们攻不进来!”
一众关宁将领了是猛的醒悟过来,立即开始弹压部下,虽然镇西军杀不进来,但是如果城内的关宁军骚乱起来,那乐子也是有的瞧。
“祖军门,本将觉得,咱们已经无路可走了。投降吧!”虽然一众关宁将领纷纷策马向着自家的军马而去,但是马科却是丝毫未动,小声对着还在兴奋中的祖大寿道。
在对方愕然而又疑惑的目光下,马科的手也是无声指了指朝阳门。祖大寿猛的醒悟过来,朝阳门可是已经完全被填平了,数里的距离,骑兵可谓瞬息可至,根本就不可能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可是,镇西军却是不接受咱们的投诚啊!咱们就算出降,也不一定能够有活路!”祖大寿瞬间苍老了十余岁,如此坚固的北京城,竟然一日之间就直接告破,至于投降,他并不在乎,但是问题在于镇西军大举前来的行动,对方根本就没有接受他们投降的意思。
“军门糊涂啊!若是易飞没有接受咱们投降的意思,那方才炸开的就不是这里了,而是咱们刚才喝茶的地方!”马科的话又是让祖大寿一阵颤栗,他也是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他们方才集中在朝阳门城楼上面,对方肯定也是看的一清二楚,却是没有选择那里,明显是给他们一条生路!
“可是,万一他们……”越说,祖大寿的底气就是越不足,事情很明显,镇西军根本不想杀他们,要不然将他们一网端了,直接挥军杀向主将全部死亡的关宁乱军,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祖军门可还记得,那个山西使者第一次的提议?”马科顿了顿,给祖大寿更多的思考时间,同时也是提了一句,“别忘了,吴军门也还在山海关呢。就算咱们全部死了,吴军门也是会为我们报仇,就算吴军门最后不敌,山西也是一定会损失惨重!”
“唔!明白了!”祖大寿也不是傻子,当时山西使者百般暗示山西实行的各种新政,包括每户最多保留二百亩的田地,以及士绅一体纳粮的政策。
山西人的意思祖大寿等当然明白,但是他们自持强军在手,也是装哈哈的听不懂,谁知这才是易飞的意思。而照目前来看,这或者还是易飞的底线,否则关宁军也不会遭受到如此重大的损失!既然明白了问题所在,祖大寿心中一振,也是完全明白了自己应该采取的措施,京城所掳掠来的钱财已经不是他能够再拥有的了,毕竟山西出动如此多的大军,没有丝毫收获根本是不可能的。
而山西方面并没有对于他们在辽东的产业有任何的染指之心,包括那个山西使者从头到尾,都没有对这方面的有任何暗示,也是默许他们可以保留。至于每亩地都得交纳赋税,虽然是在他们身上割肉。但是却是在他们容忍的范围之内,毕竟国朝优待的士人都不能被免税,他们这些只是趁着国朝无力他顾而偷来的利益,损失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而且他还觉得,制度森严,不患寡而患不均,能够让各个阶层重新回到平等的位置上,这才是新朝气象。对此他并没有多少怨之心,虽然被痛打了一顿,但是可以保住家产基业以及家族。在见识到了镇西军的实力之后,对于能够保住这些东西,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当祖大寿听话的将请降使者派遣而来后,易飞并没有为难于他。除了要求关宁军将所有钱粮全部留下外,以及重新被整编以外,其他的条件与祖大寿猜想的大同小异。当使者返回后,祖大寿也是全盘同意了易飞的要求,这条件虽然比他想象中苛刻的多,但是最起码的财产和兵权却是一样也没有被剥夺,总的来说,还是在他的底线以上。
不过,就算是这样,祖大寿也是已经满意了。见识过了镇西军的厉害后,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位置,那就是根本不可能与易飞讨价还价,面对着毁人不倦的易飞,祖大寿可不想自己以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族成为下一个被毁的对象。
既然辽东捭阖最大的军头都已经缴械投降了,其他关宁军将领也是没有了其他选择,马科等一众领地和财富与祖大寿都无法比拟的新晋之辈更加没有什么觉得怨愤的地方。要说利益受损,那最大的祖大寿和吴三桂都只能忍耐,那更别说他们了。
十二月底,北京城已经完全移交给了镇西军,而数万关宁军也是没能立即返回辽东,他们不得不在镇西军的要求下重新进行整编。这一次虽然祖大寿的实力没受多大损失,但是一番清点之下,祖大寿吃的所有空饷也是全部被理清。而且最为可恨的是,镇西军居然将每一军都是塞入了数十人至数百人不等的镇抚官,专门负责军纪和战功的统计,以及军饷的发放,这也是侵占了领军将领的一大部分传统权力,但是却是无人敢于提出任何的反对意见。而易飞也是十分明确的表示,不愿意看到这些人有任何的意外。对于易飞的态度,没有人敢于无视。可以预料的是,这些作为易飞代表的人,在关宁军中将会享受到无微不至的关怀,以免被易飞抓到把柄。但是他们不明白的是,若是这种情况不断的进行下去,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军队的控制权就会发生变化。而这,才是易飞要的。顺利处理了关宁大军,易飞也是留下罗立与他们继续纠缠,自己则整理了一些衣服。带着大军向着皇城而去,数度觐见崇祯皇帝,而这一次,是最为特别的。如今他的命运终于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再不是掌握在别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