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的阳光透过旌旗间的缝隙,洒落在刘琮的脸庞之上,暖洋洋的。从他所处的位置望去,昆阳城头清晰可见。他想象着当年更始起义军,是如何在四十万新莽大军的围攻下,坚守昆阳那么久;想象着光武帝是如何率领近千骑兵大破数十倍敌军;想象着溃逃的新莽军士卒是如何互相推挤,走者相腾践,伏尸百余里。
他率领两万人马到达昆阳前线之后,此处的荆州军总计便有五万五千余众。以众击寡十倍于敌,倘若平推过去的话,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将昆阳攻克,然而刘琮认为越是在己方占有优势的情况下,越不能疏忽大意。
对于关中联军的实力,刘琮既没有觉得对方不可战胜,也不认为只需吹灰之力就能将其轻松击败。候选固然骄横,但其能在关中立足,必然有其可取之处。
“大将军!候选所部步卒正在北门立营!”一名校尉催动战马到刘琮身前,将麾下斥候刚发现的情况禀报给刘琮。
刘琮微微颔首,对他说道:“再探!”
待那名校尉纵马离去之后,刘琮扭头对身旁的法正说道:“看样子候选是想移营到昆阳城北,这会儿却在东门列阵,试图迷惑我军。”
法正眯眼道:“候选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不想首当其冲罢了。然则其移营至城北,却也是我军猛攻其部的一个机会。”
“哦?说说看!”刘琮很感兴趣的问道。他深知在战斗进行之前的任何作战方案,都不可能面面俱到,倘若完全依照计划行事,未免成为军事教条主义,最终落得个可悲的下场。而在战斗之中,临时改变战术从而大获全胜的战列可谓比比皆是,反之亦然。
法正接着刚才的思路,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之后,刘琮扭头望向昆阳东门方向,思忖片刻之后说道:“我看可以,就以孝直所言行事!”
“喏!”法正精神一振,立即领了刘琮的调兵虎符去调兵遣将。贾诩见状,捋着胡须对刘琮笑道:“大将军可是越来越懒了啊。”
刘琮笑道:“能者多劳,吾也可自在些,岂不是更好?”
其实现在刘琮出现在前线,象征意义更大于实际意义,不但是他,就连贾诩其实都没有必要到前线来。而且贾诩现在很少对战术发表什么意见或建议。自从参谋府成立之后,各种繁杂的事务便由那些精力充沛的年轻参谋郎们承担了,他们根据各种情报分析之后提出的建议,还会经过数次沙盘推演,在贾诩看来虽然缺少灵气,但却颇为实用全面。
而刘琮和贾诩之所以要出现在昆阳前线,就是要让曹军和马超感到巨大的压力,从而为赵云等部袭取关中,制造更多的机会。
见己方各部将士变阵之时颇为迅捷,眼花缭乱而又不曾混乱,刘琮不由微微颔首,对贾诩说道:“有此精兵,何愁逆贼不扫,天下不平!”
贾诩笑道:“此战之后,大将军只怕要让天下为之震动了。”
正说话间就见一名风尘满面的斥候疾驰而来,到了刘琮前面跃下战马时差点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好在旁边一人以长矛矛杆伸出去让他借了借力。
“大将军!臧霸等诸将,领兵五万北上攻入青州,东莱太守管统不敌,已被臧霸等将占据东莱!”那斥候喘着粗气将战报报上之后,便在旁人的搀扶下退了下去。
刘琮闻言皱眉对贾诩道:“看来吾之前低估了臧霸等青徐诸将的野心,刘备也有些大意了啊。”
“大将军不必忧虑,以老夫推测,臧霸等将未必就是针对刘备而去。”贾诩双眼微眯,沉吟片刻后对刘琮说道。
“哦?先生的意思是,臧霸等青徐诸将只是虚应故事,以应付曹操而已?”刘琮疑惑道:“以他们的野心,当不会仅仅如此吧?”
贾诩笑道:“正是臧霸等将野心颇大,才不会与刘备兵戎相见!”
他这么一说,刘琮便立即反应过来,失笑道:“是啊,只要刘备不灭,曹操就无法腾出手来收拾他们。吾不是低估了臧霸等将的野心,是低估了他们的智商啊。”
既然臧霸等人并无针对刘备之意,想来刘备就能很快将袁谭所部全都收服,这样即便丢失了邺城,也不至于无立足之地。而且在吞并了袁谭部众之后,实力必然更加强大。刘备如果能在曹操主力北上之时,分兵抵挡住曹操的进攻,而以主力消灭袁尚、袁熙兄弟,占据幽州,根基就将更为稳固。
当下的形势比之从前群雄并起之时看似明朗了许多,但在刘琮和曹操以及刘备之外,仍然有数股潜在的势力。有的仍然在潜伏之中,有的则蠢蠢欲动,还有的已经按捺不住,跳了出来。这其中尤以关中诸将最为明显。
马腾、韩遂等关中诸将虽然表面上服从曹操把持的汉室朝廷,但实际上他们心中是怎样想的,恐怕曹操也早已心知肚明。此次调他们出关,也未必安了好心。而马腾和韩遂等关中将领,又岂能看不出曹操这“借刀杀人”之计?然而看出来之后仍旧联军出关,所持者,无外乎其军力而已。
在刘琮看来,这些关中诸将和臧霸等人一样,都不知天下大势,不过是为了心中的一己之私,兴兵而起罢了。他们既缺乏明确的政治理念,也没有清晰的治国之策,虽然能够凭借乱世之中发展起来的势力猖狂一时,但总会被历史的大潮无情的淘汰。
至于许都城内的那些朝堂大臣,也多是如此,只是他们连马腾和韩遂等人都不如,手中无兵无权,有的只是世家大族历年积累下来的人望而已。或许有些人的确是忠于汉室的“忠臣”,但如今乱世之中,忠臣而无实力是最为可悲的。
所以那些人派来的使者再如何鼓动唇舌,刘琮也只是听听罢了。何况刘琮很清楚,这些人恐怕以后也会成为自己的障碍,虽然硬实力不强,可要是铁了心和自己做对的话还是颇为难缠的。
此时被法正派去进攻候选所部的骑兵已经出发,数千骑兵疾驰而去时腾起的烟尘,使得城头上的曹军将士,心中如同被压上一块巨石一般。
“将军,是否将去北门立营的步卒召回来?”那名主簿见荆州军骑兵来势汹汹,便连忙对候选问道。
候选傲然冷笑道:“怕甚么?敌骑与我军数量相当,难道凭咱们关中铁骑,还怕他们不成?”
主簿却很是担忧的说道:“虽如此,却还是谨慎些为好。”
“不用再说了!大不了退回营内便是!”候选烦躁的挥了挥手,那主簿见状也只好闭嘴不言。
这一路荆州骑兵并不是明光骑,而是黄忠麾下的轻骑营将士,三千余战马疾驰犹如奔雷滚滚,向候选所部阵前杀来。候选虽然嘴上说不怕,心里却是怕的紧。方才不过是为了提振士气,才故作镇定罢了。
不过再怎么害怕,也只能硬着头皮迎战,候选深吸了一口气,高声喊道:“杀!”
旁边两名校尉立即跃马而出,所部骑兵也很快跟上,向荆州军骑兵迎击而去。这是候选最常用的战术,先由两支骑兵迎面冲击,在接近敌军的时候突然分开包抄两翼,而他自己则率领主力,直取对方的中路。
这种战术往往会让敌人出其不意,从而应对失据,再被候选率领的主力骑兵从中路猛然突击,十之**会抵挡不住,很快溃败。正是依靠这种战术,候选无往而不利,就算对上匈奴人,也敢亮出兵器厮杀一番。
然而屡试不爽的战术今天却不好使了,在那两名校尉率领部下,与荆州军还有一箭之地后,按照之前的经验很默契地分头杀向荆州军骑兵两侧时,就见荆州军骑兵忽然抬起手,还未看清楚他们所持何物,就听一阵密集的弓弦震动和箭矢破空之声。
尖利的呼啸声中锋锐的弩箭几乎转瞬即至!
“啊!”猝不及防的候选部下,纷纷中箭落马,若是他们始终坚持迎面冲杀的话,也不会因展开队形而遭受如此重大的杀伤。可惜现在哪儿是他们后悔的时候?前面的骑兵被弩箭射落战马,后面的骑兵收势不及,要么提起缰绳勉强避过,要么就只能任由战马践踏着同伴的身体,继续向前冲去。
最为悲惨的是那些犹豫之人,又或是骑术稍差,避让不及撞得人仰马翻,一时间战马嘶鸣伤者惨叫之声,在滚滚如雷的马蹄声中响成一片。
分袭两翼的骑兵伤亡惨重队形打乱,从中路迎战的候选见状大吃一惊,可现在战马已经提起速度,无论如何是不能轻易停下来的,好在他在两翼骑兵分开之后才率兵冲杀,否则这一轮弩箭也够他喝一壶的。
不过候选虽然没有遭到弩箭的攻击,但在两军冲撞在一起的那一瞬间,他便知道自己对于荆州军骑兵战力的估计,大错特错了。
荆州军骑兵在用过弩弓之后随手将其挂在马鞍旁边,亮出近战时所用的锋利马刀,在一片“叮叮当当”的兵器相击声中,左劈右砍!
若不是候选反应及时,差一点便被迎面冲来的那名荆州军骑兵一刀劈掉了胳膊。饶是如此,他也瞬间出了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