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八儿笑道:“正是!穷人吃不上饭,自然憎恨官府和富人,自然要作乱。不管是什么朝代,永远是穷人多,富人少,穷人群起而反,他金人的天下还能坐稳么?”
巴根台暗暗叹了口气,这些人都是拿穷人当棋子,谁又懂得百姓的苦难啊,他自己也曾经是苦人啊。他定定神,问道:“那么你打算怎么摧毁金国的铜钱呢?”
札八儿说道:“中都的粮食,城内有8座常平仓,现在正值春荒,他的存粮不多了。靠的就是城外供应,主要是山东路,河北路和河南路的漕粮。漕粮大部都是通过水路运到通州,通州离中都50里,他们再通过陆路运往中都。
通州有3座大粮仓,汇集了水运来的大批粮食。我们蒙古大军南下,进围中都,把通州的粮食劫掠一空,这样其实中都已经没有多少官粮了。
可是中都有百万百姓,他们要吃饭,这可不是小数目。那么百姓就只能从檀州街购买我们穆斯林粮商手里的私粮。正值粮荒时分,自然粮价奇贵。而我们拒收纸钞,只收铜钱和白银。真正缺粮的,是普通百姓,富贵人家怎么会缺粮?百姓只能拿他们私藏的铜钱购粮,这样我们就能用粮食大量套购民间的铜钱。
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把中都民间的铜钱搜刮一空,既然金国官府不允许我们私藏铜钱,那我们就铸成器物好了。
这样,金国将铜钱奇缺。但是金国又必须用铜钱购买大量宋国的粮食和布匹,那么怎么办呢?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杜绝铜钱使用,把民间的铜钱都集中到官府,才能购买宋国的物资救命。这样金国市场上将不会出现铜钱了,只有纸钞和白银。而我们不收纸钞,平民如何买粮呢?”
巴根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但是金国地广粮多,他们可以从河北,山东和河南调集大批粮食进京,大批的官粮可是收纸钞的,这样你的计策就行不通了。”
札八儿面色一肃,说道:“这,就是需要你们的地方!”
他从一个樟木箱子里取出一副地图,正是金国全图。在巴根台具有现代测绘知识的人看来,这样的地图和后现代的抽象画没有多大区别,但是大致山川地理还是看的清的。札八儿指着地图,说道:
“你看,金国的漕粮主要是这么几条路。山东的漕粮,主要是通过北清河入渤海,从海路经直沽而入潞水,沿着潞水到通州。河北的漕粮,是通过拒马河,南易水和滹沱河入御河,再进入直沽寨,从潞水进通州。河南的漕粮,主要是从黄河、漳河,卫河经御河而入直沽寨。再从潞水而入通州。
在这些漕运河段,有三处mǎ头是漕粮汇集之地。第一当然是通州,第二是直沽寨,第三就是霸州。通州现在无粮,我们动这个地方毫无意义。直沽寨有重兵把守,是宋粮进京的要害,我们破坏这个地方困难太多,而且会毁掉我们穆斯林商人获得粮食的渠道,这个地方也不能动。”
札八儿指着霸州说道:“这个地方,同样是漕粮入京的要害。从霸州以南,金人在恩州的临清、历亭,景州的将陵、会川、献州、深州的武强等濒河城镇建立了一系列中转粮库。从中原征得粮食,都运到这些仓库,然后再转口往中都通州港船运。
你们只要摧毁这些粮库和mǎ头,那么今春中都将只能依赖我们的私粮渡过难关。如果你们控制住霸州这个漕粮的必经之地,那么即使金国征集到了大批夏粮,也无法进京。”
札八儿结束了他的战略计划,激动的看着巴根台,说道:“如果我的计划成功,中都将被扼杀。整个黄河以北,他们将永无宁日,千万百姓将因为饥饿而揭竿而起,从此天下大乱,我们蒙古只需在这个腐烂的房子上踢一脚,金国立即倒塌。这,就是大汗的大计,你明白了么?”
巴根台终于明白了成吉思汗的全盘计划,也明白了自己肩负的使命。但是他的心中,没有札八儿的激动,只有深深的悲哀。他明白成吉思汗和札八儿是对的,从内部瓦解敌人,蒙古攻略金国将少死多少男儿,蒙古草原将得到多少财富,蒙古百姓将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可他还是悲哀,他知道悲惨的时代就要来了,而他,正在创造这个悲惨时代。
这,不是他想要的。在孟和的坟前,在抚州城下的尸体中,他发誓要改变这个世界。要公平公正,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尊严,现在他却不得不让无数人陷入饥荒,家破人亡。可是他有别的选择么?他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保卫亲人,摧毁敌人,保卫领袖是他的使命,他的职责。
他从内心的悲凉中挣扎出来,缓缓说道:“你这样毒辣的计策,并不是没有风险的。中都会有百万饥民,他们不仅仅会毁灭官府,也会毁灭你们。饥饿痛苦的人民会发疯的,会看着你们的粮食全家饿死?他们会把你们抢光,杀光。”
札八儿坚定的说道:“我们穆斯林义商已经组织了数百信仰真主的青壮,为保卫我们的财产而战斗。如果到了最后的时刻,我们和我们的粮食宁可化为灰烬,也不会落到残暴的人手里。我们会成为圣人,成为真主在人间的使者,照亮黑暗愚昧的心灵。”
陷入信仰狂热的札八儿,大胡子的脸上露出神圣的光彩。巴根台搞不懂,把千千万万人搞的家破人亡,为什么心中却有这么强大的神圣感。如果这些人把自己已经当作殉道者,那么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巴根台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信仰的力量,他也懒得跟札八儿废话。既然长生天这么安排了,那么他也只好服从。
巴根台说道:“既然是大汗的安排,那么我也只好服从。我明天就率领部下离开中都,前往霸州执行任务。但是我需要你的情报支持,尤其是当地的主要人物。我的两个分队虽然强悍,但是毕竟人数太少,我必须依靠当地的力量。我们的休整,粮秣,伤员安置,都需要稳妥的基地,这方面你给我的情报越多,我的麻烦就越少。”
札八儿说道:“野狐岭之战,金国几乎把黄河以北各路都兵马司的兵力抽调一空,被我们歼灭之后,各路各府十分空虚。在霸州唯一值得一提的兵力,就是都水监驻扎在霸州信安的800埽兵,他们是专门的河防部队,就是为了保卫漕船,mǎ头和粮仓,桥梁的。但是他们不是战斗部队,没有什么战斗力。
但是信安的都巡河官却是一个要紧人物,他叫萧勃迭,为人慷慨有勇略。他本是契丹后族,现在虽然出仕金朝,但是未必真心服从。如果你能收为己用,必然得一臂助。
在信安以北,就是永清史家,这史家可是河朔闻名的世家大户。他们家起家是在他们曾祖那一辈人,他的曾祖叫史伦,本是游侠儿。偏偏好运临头,盖房子挖出了金子,从此豪富。
现在是什么年头?蒙金征战,盗贼横行,水患频仍,河朔涂炭。这家人散尽家财,建家塾,赈饥荒,很得人心。去年野狐岭之战,乡邻亲族多有被我们蒙古大军虏获的,他们家出重金赎回了不少。”
巴根台说道:“这家人还真是有侠义心肠。”札八儿说道:“是啊。他们现在当家的家主,叫做史秉直,读过书,很讲义气。唐宋以来,河朔民间真正的掌控者不是官府,而是像史家这样的豪门大族。
现在河朔已经纷乱了,各地豪族结寨自保,坞堡林立,即防盗贼又防官府。这史家,就是河朔最大的豪族,你若结好他们,自然就有了立足之地,粮秣器械都有了着落。永清离霸州近在咫尺,你们行动起来就方便了很多。”
巴根台点点头,心思已经飞到就200里外的霸州。既然现实无法改变,那就看我特种兵大显身手,建功立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