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持刀在手,精神陡涨,他哈哈大笑,高声说道:“既然如此,说说也无妨。我是蔚州郭迟,因欠下赌债,不得已杀人落草在飞狐岭。我与你蒙古人原本无怨无仇,可是去年你们蒙古人攻陷蔚州,肆意屠城,我老母幼子都被你们残酷杀害,我一怒之下到西京投了军。
上个月你们蒙古鞑子围攻大同,援兵已绝,你们骄狂不可一世,围住城池猛攻。我在城头看的真切,并起两张强弓,一箭正中你们大汗,你们不得已退兵。只可惜距离太远,没有射杀他,可是我救了阖城百姓!按你说来,郭某所作所为,该是不该?”
巴根台说道:“两国交兵,有何不该?我巴根台刀下,不杀无罪之人,所以给你一个决生死的机会。既然我们之间的是非无法评判,那就让长生天判定吧。你砍了我,他们自然会一个个的和你决斗,绝对公平。杀了我们,你就自由了,现在,放马过来吧!”
郭迟再不答话,大吼一声,抡刀就砍,巴根台微微侧身避过,还了一刀,两人斗在一处。斗了三五十合,巴根台大吃一惊,就凭这一手刀法,此人就有资格进石盘口特种兵基地集训!郭迟的刀又快又猛,攻的凶,守的紧。难得的是下盘稳如泰山,动若脱兔,深得刀术三味。
表面上看,刀的功夫在肩背手上,其实下盘更重要。下盘不稳,就发不上力,刀势软弱,对手一拨就是一跟头。但是稳不是呆滞,脚步不灵活,身体就不灵动,跟不上对手的节奏。巴根台的刀何其之快,那是万马军中,乱刀丛里,生死厮杀练出来的功夫,郭迟居然能守得住。尤其是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仍然心神不乱,这心理素质绝对过硬。巴根台心中暗暗叹息,他爱才啊,若不是君命在身,他真想饶他一命。
连特种兵们都看的眼花缭乱,从来没有人能在他们长官刀下走三、五十合的。万马军中玩的就是马快刀疾,哪儿有什么你来我往的空间,都是一刀决生死!虽然知道巴根台百夫长刀下留着情,可是这人的刀法也确实是太好了。特种兵们都是直xìng汉子,不由得都起了爱惜之心。
激斗之中,巴根台突然发力,一刀劈飞了郭迟的弯刀,刀倏的架在郭迟的脖颈上。喝道:“怎么说?”郭迟眼睛都不眨,喝彩道:“好刀法!”
特种兵巴拉尔忍不住大喊:“饶他一命吧!长官!”巴根台弯刀斜抹,郭迟脖颈鲜血狂喷,轰然倒下。破庙内一片死寂,瞬间鸦雀无声。
巴根台扯下袍襟,把刀擦干净,掷还给史天安。然后下令全体立正,向郭迟致敬。特种兵神色肃穆,一齐向敌国英雄行军礼。礼毕,巴根台说道:“找一口上好的棺材厚葬吧。你们在这次行动中表现出色,可以正式结业了,成为了佩戴鹰徽的正式特种兵。”众人一阵兴奋。
巴根台顿了顿,走到巴拉尔身前,说道:“巴拉尔,回怯薛军吧,我会向大汗说明情况,会重重提拔你。你已经证明了你的优秀,人如其名,你是人中的猛虎,蒙古的骄傲。你是真正的好汉子,但是你不适合特种部队,你的善良会在行动中要了你的命,还会坏了大事。”巴拉尔双目含泪,巴根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的好阿哈都,长生天保佑你。”
成吉思汗7年(1212年)蒙历猴儿年八月十二日盖里泊
部队在破庙里休整一晚,不敢过多停留,第二天一早就向北面撤退。他们从方山潜过长城,当晚在猫儿庄地区宿营。地形越来越高,他们终于进入了草原,闻到了草原的气息。草原啊,我们回来了,一行人纵马在秋天的草原,天苍苍,野茫茫,心情说不出的愉快。他们经白水泊,鸳鸯泺,终于赶到了盖里泊蒙军大营。
半年多的铁血征战,特种部队终于回到了大军的怀抱,回到了家。但是巴根台对训练毫不含糊,没有作战任务,又开始了每天两个负重万米跑,接着就是一个又一个训练科目。大汗有伤,没有召见巴根台,巴根台向大诺颜托雷报到以后,托雷留下他谈话。
巴根台向托雷详细禀报了在金国腹地作战的情况,托雷仔细询问,对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随后,巴根台把牙阿拉的鹰徽呈给大诺颜,托雷手抚鹰徽,悲不自禁。传令寻访牙阿拉的家人,好生抚恤。
安排好牙阿拉的事情,托雷说道:“我已经审问了蒲察柳眉,情况我都清楚了。我反复斟酌,认为她可信,她的计划可行。我们不用付出什么代价,就可以将金人压缩到黄河以南,何乐而不为啊。有札八儿,和你的特种兵,谅他们蒲察家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即使是纥石烈执中谋反失败,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他们金人狗咬狗,只会对我们更有利。我已经禀报了父汗,父汗也在考虑答应蒲察柳眉的条件,你意如何?”
巴根台低头不语,半天没有说话。托雷当然知道巴根台心里想些什么,但是话必须他自己说出来,要不然他过不去这个坎。他说得:“有话就说,我们蒙古男儿光明磊落,有什么话不能说?”
巴根台单膝跪地,以头附膝,抬头说道:“大诺颜殿下,我知道那女人的两个条件,一个是嫁那日松安达为妻,一个是饶蒲察兄弟一命。可是你忠诚的部下牙阿拉就白死了么?他为了我们蒙古的生存繁荣,奋战到最后一刻,终于死在蒲察七斤手里,炸的粉身碎骨,只留下一块骨头。我们特种兵,无不恨蒲察七斤入骨,不为牙阿拉报仇雪恨,我们还算是恩仇必报的蒙古男儿么。现如今,强逼特种兵娶仇人之女,还要饶了仇人xìng命,我们就是死了,又有何面目见牙阿拉。
半年以来,我们在金国腹地奋战,对金人的残暴无能看的非常清楚。金国腹地,饥荒四起,饿殍遍野,人民皆叛。我们蒙古大军只要南下,必然摧枯拉朽的消灭他们,何必用这种阴谋取胜,让忠勇的将士寒心。”
托雷扶起巴根台,示意他坐下,自己却不坐。年轻英武的王子在账中缓缓踱着步子,步伐说不出的沉重。良久,他缓缓说道:“30年前,父汗还年轻,战乱中他捡了一个主儿乞部的孤儿。主儿乞人是我们乞颜部的世仇,可是孩子无罪,父汗捡过很多仇家的孩子,都交给了老伊吉珂额仑夫人抚养。
这个主儿乞孤儿长大了,他忠诚武勇,聪慧无比,珂额仑夫人视之如子,父汗视之如弟。他跟随父汗南征北战,无役不从。合兰真沙陀之战,他单人独骑,冲入万马军中,救出了三王爷窝阔台。他是不是我们蒙古的英雄?是不是忠勇的战士?”
巴根台当然知道,他说的就是蒙古的英雄,四杰之一博尔忽。他当即答道:“他当然是,他是我们每一个特种兵的榜样。”
托雷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说道:“成吉思汗2年,林中诸部叛乱,博尔忽在征讨秃麻部塔尔浑夫人的作战中,中箭阵亡。珂额仑夫人何等伤心,父汗何其愤怒,如果是你又当如何?”
巴根台说道:“屠灭秃麻部,为博尔忽把阿秃尔报仇雪恨。”
托雷笑了笑,说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成吉思汗3年,父汗征服了豁里和秃麻部,生擒了塔尔浑夫人,你的那日松安达也参加了那场战役吧。
但是父汗没有屠灭秃麻人,他不仅赦免了塔尔浑夫人,还把我的额格其扯扯亦干嫁给了林中诸部最有威望的忽都和的长子,把大王殿下的女儿豁雷罕嫁给他的二儿子亦纳勒赤哈答。忽都合别乞则将自己的女儿斡亦立海迷失嫁给三王殿下的长子贵由,并且父汗做主把塔尔浑夫人许配给忽都和别乞。从此,林中诸部和我们蒙古成为了一家。你可知父汗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他忘记了博尔忽把阿秃尔的仇恨了么?”
巴根台沉默不语,半响不答。托雷继续说道:“父汗当然不会忘,我们每一个忠勇将士,父汗都不会忘记。这是因为父汗爱惜百姓啊,屠灭林中诸部不难,可是那要牺牲多少我们蒙古勇士?这完全是不必要的牺牲,如果不用刀兵就解决纷争,为什么要牺牲那么多人命呢?仇恨,可以化解,可是人死了,就活不过来了,我们蒙古有多少男儿经的起毫无意义的死啊?巴根台,为了蒙古母亲不再伤心落泪,父汗可以忘记仇恨,你为什么就不能?”
托雷大诺颜拍拍巴根台的肩膀,继续说道:“蒲察家和纥石烈执中谋反,我们攻略金国就会更容易,死的人会更少。这是军国大事,根本就不是儿女情长,为了支持他们,这点代价算什么?长生天生万物,谁说一定要用弯刀利箭争雄?有的时候,一个人比1万雄兵还有有用。你是草原特种兵,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你是被仇恨蒙住了眼睛啊。”
巴根台心如刀绞,强忍泪水。大诺颜说的话他懂得了,这其实是大汗的意思啊,他一个卑贱的哈喇出怎能改变。大诺颜情真意切的话,是不愿伤了特种兵们的心。
良久,巴根台说道:“大诺颜殿下,我想和那日松安达和蒲察柳眉谈一谈。”
托雷笑道:“你是想劝说蒲察柳眉主动不嫁那日松?我料定你说不服那个女人,你去试试吧,你小看这个女人了,她有智有勇。既然你提出来了,就给你一个机会,明天我就要结果。好了,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