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走后,乌尔罕明亮的眼睛看着巴根台,说道:“你不愿意回到怯薛军,是因为我吗?”
巴根台说道:“我当然更愿意永远像现在这样,过悠闲自在的生活,虽然日子苦一点,却没有那么多的杀戮和烦恼。可是我被大汗流放却并不是我的意愿,是因为我不忍看到大汗tú'shā那些手无寸铁的中原百姓。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训练的兵心肠越来越硬,我的心肠却越来越软。我越来越见不得tú'shā那些失败和倒霉的人,这实在有损我草原特种兵的光荣。军人的荣誉应该是打败强敌,怎么能去欺侮那些可怜人呢。我不愿意执行大汗的旨意,那我回到军队还怎么为大汗效力呢?”
乌尔罕叹了口气,说道:“千百年来,草原的法则就是这样,胜利者赢得一切,失败者一无所有。大汗也不能说做的不对,我们是苍狼的子孙啊。”
巴根台说道:“传承千年的东西,未必是对的,大汗应该有勇气改变这些,他才能有资格成为人间的王者。你没有到过中原,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那里的人被乱军盗匪杀,被饥荒瘟疫杀,被同类抢去当做食物,有时候行军数百里看不到一个有人的村落,更看不到一个活人。野狗却一群一群,肥的像猪,那都是吃人肉吃的啊!
我以为只有大汗能够解救他们,可是现在连大汗也残酷的tú'shā他们,那里的人民哪里还有活路,中原已经是人间地狱,野兽的世界。我是军人,是堂堂男儿,我怎么忍心看着这样悲惨至极的事情发生在眼前。曾经po'hài杀戮我们的人,是那些金国的权贵,不是这些穷苦的百姓啊。这么tú'shā弱小,我心里就是不服,如果大汗懂得宽恕这些可怜人,我会更加爱戴他。”
乌尔罕说道:“你不是大汗,不是金国的阿勒坛汗,这些事情你又有什么办法。中原有那么多苦人,你一个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又能救几个啊。”
巴根台将篝火拢了拢,火光下乌尔罕的面容更加鲜艳娇美,如盛开的花朵。但是巴根台的心却很沉重,他缓缓说道:“从小我就经常做一个梦,我梦到了另一个世界,梦到了未来。在那个世界里,没有饥饿,没有欺压和掠夺,每个人都有饭吃,有衣服穿,每个人都识字,每个人都有工作,为社会做贡献。
在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大家通过谈判和交流解决分歧,而不是通过武力。这个梦想从没有远离过我的心。我知道我掌握着改变苦难世界的钥匙,就是科学和技术。科学能让人变得有文化,有知识,能让沧海变成良田,让荒山变成牧场,能让我们飞到天上,还能在地底下奔驰。科学和技术能让每个人都丰衣足食,把这悲惨的人间变成天堂。
我不是大汗,不是皇帝,我只是一个士兵,一个小人物,我们很贫穷,什么也没有。但是我要改变这个世界,让人间变得象天堂一样美好。这才是男儿汉应该做的事业,这比征服四方更让我感到荣耀。
几年来,我每战奋勇当先,战功无数。所有的人都羡慕我,我曾经感到多么光荣啊,我太渴望出人头地了。可是现在,我已经不需要这些了,我早已证明了我自己,我是最强的士兵,我厌倦了无尽的杀戮,我想为别人做些好事。”篝火闪动,巴根台把一根木柴扔到火堆里,火苗逐渐窜上来,小屋里瞬间明亮起来。
乌尔罕沉浸在巴根台的世界里,久久才回到现实,她说道:“可是这乱世之中,人们疯狂的互相厮杀,又有谁肯听你的呢?”
巴根台说:“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想,也许大汗是对的。在这个人不如兽的世界里,没有胜利哪来的太平,哪儿来的理想之国。长生天降下大汗这样的人中英杰,也许就是为了让他用铁和血颁行扎撒,恢复太平吧。千年来,咱们草原那时候不也是象现在的中原一样战乱么,大汗不就是靠一人之力给了牧人太平么?
刚离开军队的时候我对大汗确实是有些失望,我们10万蒙古男儿南下中原,几年血战,死伤无数,难道就为了那些财物?那么些土地,那么些人民,难道不比那些财物宝贵?
可是现在我想,除了大汗,还有谁能给中原百姓带来点指望呢。我曾经是大汗的士兵,现在还是,永远是大汗的士兵。我是蒙古大军的一员,那里有我的光荣,有我的战友,还有我流过的血汗,怎么可能扔下了就没有想念啊。我渴望追随大汗,和我的战友们一起,创造一个科学和技术的理想之国。”
乌尔罕握着巴根台的手,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年轻的巴根台身上散发着青春又强悍的气息。乌尔罕轻声说:“是啊,你不光是属于这个草原小屋,属于我。你还属于蒙古,属于军队,属于一个大的多的世界。长生天把你生在草原,不是为了陪伴我的,你还要为天下苍生做很多事,有这些天我就很知足了。我感觉到了,大汗传召你的日子不远了,蒙古,不会遗忘他们的勇士太久。”
巴根台环过手臂,搂住乌尔罕的腰,说道:“等我为兀良哈台,为我们的子孙后代打出一个理想世界,我们就再造这么一个小屋。那时候我就陪着你,永远也不分开了。”
这时,小兀良哈台唱着歌,肩膀架鹰,身后随狗的推门进来了。进门就大叫:“阿爸!阿妈!快帮忙把我打到的野山羊拿进来,我绑在马背上了。”
巴根台过惯了苦日子,流放生活中他总能找出欢笑带给乌尔罕和兀良哈台。春暖花开的时候,珠岚阿妈派人送来了乌尔罕的衣物和大批的生活用品。那日松、速不台、镇海、木华黎、特木尔、特伦敖都、札八儿、努桑哈、史天倪、萧勃迭、豁尔赤、哈撒尔、孛察等等军中老友经常派人送来东西,把军队征战的消息带给巴根台。
此时,成吉思汗把汗斡尔朵建在了漠南的鱼儿泊,指挥全局。金国皇帝已经带着大批珠宝文书南迁黄河南岸的南京汴梁,留尚书左丞相兼都元帅完颜承晖﹑尚书右丞抹捻尽忠辅太子完颜守忠守卫中都。而札八儿的情报机构和那日松特种部队的分化瓦解战仍然在继续深入,中都以南涿州、良乡守军的契丹将领斫答、比涉儿、札剌儿等皆畔金归蒙。
成吉思汗以金国皇帝南迁途中,与霸州永清蒙古两万户发生军事冲突为由,派大将三木合拔都为主帅,契丹将领石抹明安、耶律阿海、乣军王揖等为前锋,会合斫答等金军叛将又一次包围了中都。而木华黎正率军征战辽河两岸,西夏也已经臣服,天下大势对蒙古越来越有利。成吉思汗或者托雷也经常派人送来东西,只是再也不提让他认错的事情。局面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点破。
巴根台和乌尔罕经常带着兀良哈台到札德盖山下的诸部落,喝酒聊天。兀良哈台也很快有了一帮小朋友,他的摔跤驯马射箭功夫很快就让他成为了附近的孩子王。山下诸部很尊敬年轻的巴根台,总是让他讲征战金国的事情,询问家里亲人的情况。
巴根台不太喜欢说自己的事情,对于诸部子弟,他知道的尽量告诉他们,不知道的就托军中老友打听。温饱不愁了,巴根台也用不着再长时间在山上打猎了,他有更多的时间陪着乌尔罕。在广阔的草原上飞鹰走狗,累了就找个毡包和朴实的牧人们喝酒谈笑。成吉思汗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对巴根台的惩罚反而成就了他的神仙日子。军中生活好像正远离巴根台,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巴根台才会想起奔腾雄壮的大军。
快乐的日子毕竟是短暂的。成吉思汗9年冬,怯薛军百夫长巴拉尔率领他的百人队来到札德盖山,传大汗旨意,命巴根台到鱼儿泊大汗斡尔朵觐见成吉思汗。虽然巴拉尔最后时刻没有成为佩戴鹰徽的特种兵,但是对老长官巴根台没有一丝的怨恨,反倒是十分尊敬。他没有按特种兵的礼节行举手军礼,而是行蒙古传统的跪礼,以示尊崇。
巴根台一家杀羊摆酒,款待远来的贵客们。乌尔罕知道分离的日子就要来到了,她默默的为巴根台父子整理好行装。她也要离开这个给了他们无限幸福的小木屋,回到内剌秃失图草原自己的家去了。这么长时间,都是珠岚老额吉在照料那日松的封地,老人家这么大年纪照料两家封地,近千的牧人,成千上万的羊马,不轻松啊。
巴拉尔只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两人带着孩子一起踏上了回漠南平地松林鱼儿泊的道路。札德盖山在蒙古高原的西北,克烈部的故地,而鱼儿泊在蒙古高原的东南角,中间隔着何止万水千山。他们没有穿行大漠,而是在漫天风雪中横越漠北草原,直到豁尔豁纳黑川。乌尔罕从这里一直向东,就能进入两家的封地。而巴根台父子要向南栲拷泺方向,也就是现在的呼伦湖。
巴拉尔分出20名士兵,护送乌尔罕豁阿回到自己的封地,其他人作为巴根台的卫队一起回大斡尔朵。临别之时,一家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巴根台说道:“等着我们,美丽勇敢的乌尔罕,等我们征服金国就回来,我们永远也不分开了,这样的好日子不远了。”乌尔罕立马在风雪的草原,北风呼啸,她看着巴根台一行远远的消失在远方,冰冷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天上的海东青正自由飞翔,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要离开,要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