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后院,无忌坐在小亭内静思。
这年月最要紧的还是粮食啊,没粮啥都做不成。
虽说无忌这六年间存了不少粮食,但还不到用它的时候,况且,护商队千余人也需要补给。
无忌转头问阿仁:“阿康走了多久了。”
“算日子已经过一年半,快两年了吧。”阿仁答道。
“这么久了,想来是时候回来了吧。”无忌自言自语道。
该给父亲写封信了,这团结军应当掌握在自己手中,虽说是支残军,但毕竟是行伍老兵,顺便问问州府粮草是否宽裕,可否拨给一些。无忌暗忖道。
一刻钟后,无忌吩咐阿义道:“阿义,你马上带我的书信亲自送去给我父亲,速去速回。”
次日,有个江陵来人找上衙门,指名要见百里无忌。
无忌来到衙门前,看见门外站着的竟然是魏璘,霎那间,无忌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连忙招呼道:“魏璘,汝不在龙兴寺侍奉大师,怎么跑来巴东了?”
魏璘上前哽咽道:“子青,师父他……仙逝了。临终前嘱咐我把这车书籍送与子青,并让我前来投奔子青。”
无忌闻言心中一痛,这魏璘比无忌年长三岁,打小便常与自己还有百里仁等人一起玩耍,他的师父齐已乃江陵龙兴寺的僧正,与梁震是诗友,一身所学令人叹为观止。
自从无忌拜为梁震门下,经常随梁震去龙兴寺饮茶对诗,甚为熟悉,而齐已也经常指点无忌学业,故被百里无忌尊为半个师父。
无忌连忙拉着魏璘的双手,陪其落着眼泪,安慰道:“魏璘宽心,便在子青处安心住下。”
魏璘陆续地将齐已生前身后事向无忌简单叙述了一下。
齐已死时已七十有六,也算是高寿了,临终前一直念叨着他以前写下的诗词文作要有个去处,梁震在边上建议他送与百里无忌,他想了想便同意了。
而对于魏璘,齐已和梁震都建议去投奔百里无忌,二人本来就相识相知,如今正好能在一起有个照应。
齐已死后,魏璘和众多同门将齐已留下的诗词残篇整理成册,取名“白莲集”,共八百一十篇,便是魏璘身后那车物事了。
魏璘此人,自小便聪慧绝伦,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最为让人佩服的是他的预测占卜能力,小时候,百里无忌带魏璘百里仁等人常去军营玩耍,多次遇见赛马,魏璘每猜必中。更奇的是,唐天成四年,大王高从诲与楚为澧州争战,出兵前魏璘便对齐已和梁震说,荆南军必败,结果果如魏璘所料。
安排魏璘伤透了无忌脑筋,这魏璘虽然博学,但师从齐已日久,性情恬淡,且不通武事,不擅兵戈,只能用以文事。
最后,百里无忌只能让人将魏璘住处安排于自己卧室边上,任文书一职,倚为幕僚。
魏璘对此安排也很满意,打小便随性情平和,甚少与人争斗。如师父还在,以为这一生便是煮茶、吟诗、种花般过活,如今师父故去,投奔百里无忌,对于无忌,他自小便与之亲善,能任文书幕僚确是合了自己的心意。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三天过去了。
县令的日子其实很轻松,当然是没有什么案子或者什么事件发生的情况下。
无忌的生活很有规律。
早起练拳,然后吃早饭,再去大堂坐坐,和田知全徐世铭聊上几句。到是很少见着县尉熊纪本。吃了中饭,带着阿仁、魏璘穿着便服四处闲逛,美其名曰微服私访。晚上就更是无所事事,闲得无趣之极。
晚间,百里仁报告说,得到情报,巴东县衙中有人与江陵府有联系。
无忌知道,荆南总共只辖三州之地,各地县衙中安排眼线实属正常,若是无忌只想做个县令,那也就相安无事了,但无忌若想做点事,那必须将眼线找出来,虽不至于说杀了他,但至少能防着点。
这天午时。
阿义从秭归回来了。
带来了无忌父亲的回信和一封给团结军于都将的火漆密封的札令。
百里元望在信中说道:“为父知道汝心中所想,但归州乃至荆南,皆无可能与周围藩镇抗衡。汝当牢记梁公的告诫,万事谨慎为先。巴东县所驻团结军已为大王所弃,其补给如今亦不在州府所列之内。或就地解散为民,或整编为巴东乡兵保境安民,汝可自行处置。但人数不得过多,过之刚引大王猜忌,切记。粮秣为父帮你准备了一些择日运来,先解燃眉之急。”
无忌看完信,大概明白父亲的意思,这团结军已经是被大王遗忘了的一支残军,原本的归州刺史想来是看在它守卫归州这么多年,起了恻隐之心才私下发给了粮秣。
父亲想来知道自己想手中掌点兵权,故信中含糊其词,不然,团结军下场估计只有一个,就地解散。若要保全团结军,粮草确实是棘手问题,这个时代中,粮食就是军队,各地藩镇对粮食的控制相当严格。无忌六年间通过护商队躲躲囤结粮食,到现在也不过五千余石。也就能保证千余护商队两年多的口粮。
更重要的是无忌官职是县令,身为文官掌兵权是为大忌,何况大王心中已有芥蒂,如何是好呢?虽说天高皇帝远,归州刺史又是自己父亲,但刚一来就近不及待要整编团结军,总有点吃相难看之嫌。
父亲信中所说将团结军整编为乡兵到是个办法,毕竟名义上不是军队了,也能自圆其说。
无忌一下子想不出正好的办法来,不管了,先找下属商量一下团结军之事再说。
无忌让阿仁去请县丞县尉主薄到内堂商量团结军之事。
衙门内堂。
无忌把州府的意思向三位传达了一下:“诸位对团结军解散或者整编有何看法。”
堂下三位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县丞田知全首先开口:“百里明府,下官认为团结军该解散。明府早些天看到了,团结军一个月需要四百石粮,本县民贫,供养不起啊。”
第二个开口的是县尉熊纪本:“百里明府,下官主本县治安之事。本县虽贫但百姓纯朴,一向来少有恶案发生且外来盗匪少见,与本县常驻团结军不无关系。故下官认为该保留团结军进行整编,一来可保境安民,二来解散团结军可能引起士卒骚乱,反而不美。”
最后自然是主薄徐世铭了,他左看右顾,半晌不说话。
无忌问道:“徐主薄没有意见吗?”
徐世铭道:“明府的意见便是某的意见,某没有意见。”这老滑头。
无忌开口说道:“田县丞所言的确在理,本县总计不过一万八千户六百户,还真养不起千余兵壮人吃马嚼。不过,熊县尉说的也不差,有一支本县的乡兵对本县的治安确实有益,而且万一蜀楚来犯,也能暂时抵挡不是。况且,一旦解散的消息传出,团结军恐起波动,万一引起兵变,罪过就大了。难办哪……。”
无忌见三人沉默良久,心想得再逼紧点,趁此机会,看看这三位谁的背后站着江陵府的什么人。而逼他们出来,唯有自己对团结军的处理不表明态度。
“诸位再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万全之策。不急在这么几天,某也再想想,再想想。”
无忌丢下三人,自己回后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