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应物与万通告了别,从院子中出来,在门房那里喊了随从方应石,一同回会馆去。
方应石看方应物jīng神状态比昨天强得多,好奇的问道:“秋哥儿你遇到什么好事了?看着人逢喜事jīng神爽。”
“那是因为我想明白了一件道理,所以不纠结了。”
方应石便又继续追问,方应物高深莫测的答道:“这个道理就是,光明的背后必定有yīn影。”
方应石莫名其妙,很不明白。方应物不厌其烦的解读道:“我父亲是光明,我就该当他背后的yīn影,做一些父亲不能干也不想干的事情,其实这才是我最终的宿命啊。
被六月初rì光在头顶晒着,方应石心生感慨,“哦,yīn影不就是乘凉用的么,原来秋哥儿的意思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可这也太不思进取了,浪费秋哥儿你的天赋。”
“不学无术,滚!”
方应石嘿嘿一笑毫不在乎,又问道:“今天还去通政司上疏,去锦衣卫跪牢么?”
方应物揉了揉腰身,皱眉道:“今rì哪里也不去,在会馆静养,明天再去继续。”
按照约定时间,就是明天上午要挨几个锦衣卫殴打了,据万通说这是象征(w)ìng的,不会打得太惨。只需要方应物记住,要“听到袁指挥”和“捡到腰牌”即可。
这是机密事情,知道内情的人自然越少越好,所以方应物并不打算告诉方应石,到时候一起“被殴打”就是。
有一位善于办事的jīng明大学士帮忙从官方渠道活动,再有枕头风猛烈的国戚走一走后宫渠道,可谓是双保险,总该能将父亲从诌狱里捞出来了。至于下一步的事情,下一步再说。
第二天无话,还是没有等到别的名帖,方应物便对朝中正人绝望了,这一半是装糊涂,一半是反应真迟钝罢。
这样怎么和jiān贼们斗争?方应物真是替他们着急,大有一种“方应物不出如正道何……”的急迫感。
可惜他现在就是个秀才,没有资格参与朝政,只能看着别人在戏台上走马灯。比如自己父亲这次,在戏台上真的一步踩空栽了个跟头。
却说到了又次rì,方应物例行先去通政司,然后便往锦衣卫衙署而去。
走到锦衣卫胡同口,尚未拐进去时,忽然从路口的另一端闪出五个男子迎面而来,其中有一个身穿锦衣卫制式袄子的。
方应物心下雪亮,这是万通安排的大戏来了。方应石仍一无所知,随着方应物慢慢悠悠继续向前走。
两边面对面只有七八步远时,只听得对面人大吼一声:“你就是方应物?”
方应物暗暗预备好防护动作,一会儿要着重保护好脸,就是假打也不能破相,然后答应道:“正是在下,不知几位有何见教?”
此刻听到对面领头锦衣卫官校回头低喝一声:“上!事后袁指挥有赏!”
随即五个人大喝一声,齐齐张牙舞爪对着方应物扑了上去。
锦衣卫要当街行凶了!周围百姓大部分都加快脚步,迅速离开了现场,只有少部分胆大的或者也有背景的人站在远处,伸着脖子看热闹。
方应物抬起手挡住脸,安心接受自己的命运。却听到旁边有人大喝一声,“鼠辈敢尔!”
方应物抬眼看去,却见有一个高大背影大踏步冲到他前方,挡住了对面五人。
又见这高大背影只一伸手,便捉住了对面第一个黑脸汉子,双臂再一用力,竟然将这名黑脸汉子整个人都举到悬空,随后顺势把这黑脸汉子当武器抡了起来。
对面其余四人都被吓得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忘了动。等到同伴被当成武器扫过来时,挡也不是,躲也不是
几个回合下来,方应物就看到对面几人都被人肉武器扫的东倒西歪,后来那高大背影像是不过瘾一般,把可怜的黑脸汉子扔到墙根,然后亲自上阵,一拳一脚的打了起来。
他拳脚没什么章法,但胜在力大,对手完全挡不住。一脚踢上去就能让人倒飞数尺,一拳砸下去便能使人倒地立仆,拳脚近战时委实勇不可挡。
没过片刻功夫,方安物就看到对面几个打手齐齐倒地不起,个个都哼哼唧唧不能动弹了。
这时候,那高大背影转过身,神sè有点害怕,对方应物问道:“秋哥儿,这如何是好?”
方应物瞠目结舌,呆立半晌无言,这出来搅戏的高大背影不是方应石又能是谁?京师大街上可没有这么多见义勇为、敢从锦衣卫虎爪下救人的江湖义士,那种剧情只有话本小说里才有。
刚才还有少数百姓敢围观锦衣卫打人,但是令人大掉眼球,最终成了锦衣卫以五敌一,却被打得落花流水,结果仅余的这些百姓也全都跑光了。
不跑还等什么?等着被锦衣卫当成帮凶捉拿报复么?
却说这方应石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但一般也就当做威吓作用,还有就是搬行李时可以一个当两个用。
村庄械斗时方应物也并没特别注意过方应石的实战,谁料到他单独出马时居然如此能打。
这几个万通安排的假打对象,竟然三下五除二全被方应石摆平了,这种“幸福”来的也太突然了。
方应石还来问他该如何是好,但他又能问谁去?这下事先安排好的情节全部作废了……
本来依照剧情安排,这几个万通万指挥安排的打手迅速将自己围殴一番,然后逃离现场。
当然,将会留下关于“袁指挥”的只言片语,以及不小心遗落在现场的腰牌。这些线索,都会指向袁指挥那个方向的。
现场距离锦衣卫衙署不远,出了事情,很快就有站班的锦衣卫官校过来查看动静的。
方应物只要把线索移交给前来勘查的锦衣卫官校,然后按照事先商定好的特征描述下凶手相貌,将方向都引到袁指挥亲信头上。此后的事情就与他无关了。
到时候,万通万指挥会发动一批文官上疏弹劾袁指挥,然后让姐姐猛吹枕头风,争取一举将霸占了锦衣卫指挥使位置二十年的袁指挥赶下台。
全盘计划确实就是这样,但现在完全走了样,这几个凶手竟然没有逃掉,全部栽在了现场。一会儿锦衣卫官校来勘查时,直接抓走真凶便可,还用找他方应物询问线索吗?
本来是要将案子指向袁指挥,现在就有可能因为这几个凶手指向万通万指挥,”对这个无言以对的意外结局,方应物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秋哥儿,你怎么了?难道我做得不间?”方应石叫醒了发呆半天的方应物,惴惴不安的问道。
方应物很无奈,这也不是方应石的主观过错,他作为仆人忠心救主,当然不能埋怨他。只得安抚道:“你,做,得,很,好,多谢。”
方应石憨厚的笑了,“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方应物两样望天,尽力不让激动的泪水流出眼眶。
果不其然,说时迟那时快,有个锦衣卫百户带着十几人马匆匆忙忙从胡同口转了出来。
那百户看了看场景,猜也猜到大概过程是什么,只是不明白这五人怎么窝囊到如此地步,被对方两人全部打趴了。
连忙吩咐手下将五人抬进去,但他对方应物的态度倒是很客气,询问了几句案情经过。锦衣卫里的老手都知道,和诌狱有关的人,别管是得利的、还是因此倒霉的,都要谨慎对待,因为经常看不清水有多深,一个不好就有可能牵连自身。除非有上司明确发了话要怎么做的。
方应物苦笑着答道:“这几个人,在下皆不认识。刚才路过此处,便被他们围攻殴打,幸亏在下随从忠勇,挡住了这场灾祸。”
既不说原因,也不说开头,只含糊说了过程,为以后留下余地。
“阁下住在哪里?这几rì不要离京。”那百户吩咐道。
“在下现寓居浙江会馆。这位大人放心,家父尚在牢中,在下如何能自行离开?”
那百户点点头,他很相信方应物所言,如此就收队回了衙署。
方应物开始发愁,演戏因为意外而砸了锅,怎么去面对万通万指挥?
他可是刚刚下定了决心,暂时与声名狼藉的万指挥合作这次,然后救出父亲,圆了自己的孝心。
他只要在整件事情里装作不知情即可,毫不知情的听到袁指挥三个字,毫不知情的捡到腰牌,毫不知情的向锦衣卫提供口供。这些都不直接影响自己的形象和声誉。
而且他还想要顺便处理好与刀家的关系,力争在未来九年里不会因为万家而倒霉。只要有这条线在,很多事情即使搞砸了也是可以挽回的。
那么现在等于是自己不小心坑了万指挥一把,原本他要栽给袁指挥的罪名,一下子都自作自受、玩火**了。
虽然以万通的势力,当然不会有事,但他会怎么看待自己?这真是令人很头疼的事情。
尤其担心的是引发连锁反应,例如刘棉花那边看到自己生了状况,便也裹足不前。以他的(w)ìng格,这是很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