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山院所在的林海,一眼望去尽是灰白色,平坦,别无他物,左逐之脸色微变,紧紧跟着硕狱,块头大,目标明显,不容易跟丢。
硕狱把他推开两步,无奈道,“跟就跟,别贴到我身上来。”
左逐之讪笑,转头问湛长风,“族长,可想好了去处?”
“向南去。”湛长风以界门的位置为参照,山洞应该在界门的南面,等接近了大致位置,她自可根据古地图上显现过的区域,确定具体地点。
湛长风给灵舟加持了隐匿阵法,飞速地往南赶,巫非鱼坐在船舷上,眺望着下面的灰白土地,疑道,“怎么从林海出来后就没看见其他建筑和人影了,此界的人难道只生活在类似林海的绿洲里?”
“像山院那边的绿洲,全界都很少,一般是连同隐世的道派,一起隐藏起来的,少数几座露在外的绿洲,被一些大势力把持,而绝大部分普通人族生活在地下城里。”
“此界的灰白土地不适合生长林木农植,也就没有大小野兽生存的前提了,但他们的地下水系十分发达,多鱼类和水生植物,他们通常以此为生。”
湛长风对各界的风俗都有涉猎,娓娓道尽自己所知的消息。
“在修道者隐世的时代,小绳界有两类姓氏,一是居住在绿洲里的高种姓,一是居住在地下的低种姓,低种姓要想进入绿洲,只能卖身为奴,此外低种姓因长年穴居地下依靠地下河生存的缘故,身材矮小,面孔尖细,肤色苍白,据说只有半人高。”
“矮人族?”硕狱升起了一丝亲切,他的故乡也有一支矮人,不过他们是居住在树洞里的,阴险狡诈得很,许多部落都不喜欢跟他们打交道,但他们铸造的神兵利器是最强大的,连后天圣宝都炼制得出来。
他又一回想,“不对啊,山院不是号称面向民众广招弟子嘛,那么多弟子里,好像没这些特征的人族啊。”
“小的还看不出什么,那些无修为的长者,浑如富贵闲人呢。”巫非鱼勾唇笑,“山院所说的面向民众,不会是只面向其他绿洲中的高种姓人吧。”
“谁知道。”她还从那几位道长没有遮拦的传音里听到了“政府军”这个称谓,如果是指高种姓人,既然已经接纳,又哪来的反抗一说。
“反抗”带着敌强我弱的色彩,一群修道士怎会平白用上这个词。
但这不关他们的事。
灵舟日行三千里,第二日上,湛长风发现了人迹,偏航过去一看,是一个小绿洲。
“咦,那边怎么还停着一排铁盒子,绿洲周围也好像被一层力量包裹了,却非真力元力。”左逐之抽出箭,跃跃欲试,“可要我去看看何方高人在此?”
“并无高人。”湛长风神念扫过整个绿洲,寻到那股力量的来源,微微讶异,“竟真有如此机括,能借自然源力,掌凡人不能掌握之力。”
有趣的是,这个机括被藏在了地下石室中,周边守着一群手持怪异器械,身裹灰白披风的矮小人族。这器械倒是酷似火铳。
再观地上,一座座木石结构的瓦房,豪华气派,高大的人们却瑟瑟缩在屋子里,街道两旁都整齐地站着矮个人族,而他们背后的雪白院墙上,涂画着一个个触目惊心的红字,犹如平地一声惊雷,东南边一座庙宇里传来高喝,“打倒牛鬼蛇神!”
“我命由我不由天!”
“铲除恶灵,还我河山!”
“废除种姓制,自由民的春天即将到来!”
“人,才是天地的主,打破种姓歧视,打倒牛鬼神蛇!”
“让该死的神灵见鬼去吧!”
“自由政府万岁!”
一座金像被两个身形矮小的人抬下神龛,搬到院子中央,旁边一群持械的人押着数十位身材高大穿金戴银的男女,迫使他们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
他们却不买账,哀戚又激愤,“你们这些天生的奴隶,见不得光的鼠蚁,早晚会遭报应!”
“老天爷快开眼吧,收了他们!”
一名头领模样的低种姓人轻蔑又怜悯地看着他们,“在你们还困在数千年的美梦时,我们开通了利亚大陆的全部地下河道,足迹踏遍八方,在你们还拿着刀枪剑时,我们发明了热武器,在你们还求神拜佛时,我们已经准备好重返地面,向你们,向从不眷顾我们的神灵宣战!”
他一声暴喝,“融掉他们的神!”
一大缸腐液被抬了上来,金像即将倒倾下去
人群中传来几声惨呼,竟有人悲恸地晕厥过去了。
湛长风扫过庙匾,好巧不巧,正是东临王的庙。
庙中神仆急得团团转,这神仆本是机缘巧合化成了鬼的低种姓人,他因被东临王点化,领了神仆一职,替东临王管理这里的信仰,自己也得以受信仰滋润,修炼生存。
只是他死得很早,印象里这些深居地下,整日苟且偷生的低种姓人,野蛮又愚昧,他回想起生前的自己就忍不住唾弃,可他不再是那个低种姓人了,他也不是高种姓人,他是神仆!
是这些高种姓人与神灵之间的信使!
这些高种姓人得匍匐在他的脚下!
他必须阻止这一切!
但他的法术没有什么攻击力,只能帮人找找东西,托个梦,因修为还没到的缘故,连在凡人面前显示真身都不行。
就算能显示真身也不行,他的真身依旧是那副他忍不住唾弃的蠢样子。
啊,不,他要是显出真身,这些低种姓人是不是会反过来追捧他?
可惜不行。神仆又自己否定了一遍,凝起微薄的力量,一会儿吹起这个的披风,一会儿踢倒一件小摆设,他眼看着神灵的金像就要被推进那缸东西里,情急地张开嘴,就像曾经在地下河里捉鱼一样,狠狠地咬住了抬像人的手腕。
抬像人手腕猛地一痛,目光下移,赫然看见手腕上多了一排牙印,血珠汩汩往外冒。
他吓得手一抖,金像坠入腐液,爆出嗤嗤响声,一阵阵黄雾蒸腾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