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中山国的官道上。
郭嘉骑着西凉战马跟着马车缓缓而行,看似神色如常,实则心里极为震动,宛如惊涛骇浪一般惊诧莫名。
以他的眼力和见识,几乎不用脑子想,就能看出商队之中,除了七十个扈从之外,其他三十余人骑乘的战马都是西凉上乘骏马。
一个普通商队而已,竟有三十多匹西凉战马,这意味着什么,只要不是傻子,就能想到这一行人极不简单。
郭嘉是傻子吗,显然不是。
他若是傻子,大汉天下还有几人能称得上是聪明人。
因此郭嘉不禁心生疑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郑锋一行人,动作极其隐蔽,没有扭头四处张望,仅用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察看。
昨天他连番赶路,机缘巧合之下遇到郑锋、李忠和云萝三人。当时他没有多想,也没有刻意观察对方,自以为都是过路之人,何必走到哪里都以有色眼光看人。事有凑巧,郑锋等人极为热情,仗义疏财,不拘小节,这样的人与郭嘉自身性格甚为契合。于是他对郑锋顿生好感,攀谈之中既没有隐瞒姓名,又没有含糊其辞、遮遮掩掩。再加上他仕途受挫,识人不明,误投袁绍麾下,结果非但不能一展才华抱负,反而受尽白眼和屈辱。心中苦闷之时,他遇到郑锋这样开朗直爽之人,实为人生幸事。
于是在郑锋有意引导之下,郭嘉随性而为,有问必答,侃侃而谈。结果,他疏忽大意了,“上当受骗”了。
一番交谈之后。郭嘉几乎把自己的身世来历和目前处境说得清清楚楚,而他却没能套出郑锋等人的出身背景和身份来历,仅仅知道郑锋三人的名字,仅此而已。这对素来精明过人的郭嘉来说,无疑是极其荒诞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匪夷所思。直到清晨醒来,他才恍然大悟,却悔之晚矣,已经上了“贼船”,无法脱身了。
今天清晨。就在郭嘉睡得正香之时,昨夜与他一起喝酒的李忠推门进来,把他从被窝里叫醒,让他给远在颍川的母亲写一封书信,笔墨和锦帛都是现成的。睡得懵懵懂懂的郭嘉当即就被吓醒了。开口便要拒绝,却看到门口有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带着常年跟在他身边的两名随从。这两个随从都是他的本家。对他知根知底。当初就是他带着此二人一起投奔袁绍麾下。
眼见这般情景,郭嘉若是还看不明白,那他就真是傻子了。很明显,即便没有他亲笔手书的书信,李忠只要派人带着他的两名随从一样可以去颍川找到他的母亲,既而将母亲强行带走。事已至此。与其让母亲担惊受怕,不如他亲自手书一封交给这些人,让他们顺利把母亲接走。
写完书信之后,郭嘉就知道自己完了。莫名其妙地上了贼船,而且还不知道这群“强盗”到底是什么人,想将自己带往何处。
此等荒唐之事,让自负聪明过人、身负济世之才的郭嘉一时间很难接受,脑海里嗡嗡作响,浑浑噩噩。直到云萝姑娘敲门请他用早膳之时,他才渐渐回过神来,出言试探唤作云萝的绝美女子,却不料人家极为不悦地怒视他一眼,一语不发,随之拂袖而去。眼见于此,郭嘉好生无趣,只得草草吃了几口饭食,既而跟着门口的扈从前往后院商队。
乍一走进后院,郭嘉顿时有种错觉,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重兵看守的辎重营。那早已套好马车的几名彪形大汉,眼神极为犀利地打量了他一眼;仅此一眼就让他有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顿时他全身惊颤,敏锐察觉到这几个大汉身上的凛冽杀气,定然是久经沙场。杀戮无数的凶猛悍将。尤其是那两名身高过丈的高大汉子,眼神看似平淡无奇,无形中却给他巨大压力,让他有种窒息之感,透不过气。
直到甄氏母女走进后院之后,郭嘉才感觉轻松不少。那几个凶悍猛人没有继续盯着他,而是眉开眼笑地凑到甄氏一行六人身旁,大献殷勤。
然而,郭嘉终究是郭嘉。突遭剧变之后,他迅速调整心态,冷静思考,多听少说,以不变应万变,静观事态发展。因为他心中笃定一点,那就是郑锋想方设法将自己诓骗留下,绝对不是要加害他,而是另有目的。
因此,当他看到郑锋姗姗来迟之际,神色如常地与郑锋打招呼,依旧像昨夜一般谈笑风生,丝毫没有改变。
然而,郭嘉却没有发现,他越是这样,反倒让李利迅速察觉到他的异常和剧烈的心态变化。
“哒哒哒!”
官道上,在郭嘉小心翼翼观察商队一行人的时候,李利也在有意无意地观察他。随即李利策马行至郭嘉身边,与他并驾齐驱,落在商队后面:“奉孝是不是对商队之中竟有这么多西凉战马,感觉很不正常?其实事情很简单,这些人都是我出外游历的随行护卫,昨天在山道上遇到甄家商队被黑山贼打劫,于是被我救下,随后便由我的护卫沿途护送商队前往中山。”
“哦,原来是这样。”郭嘉欣然点头,说道:“看来文昌兄家境不菲,出门游历竟有这么多剽悍护卫沿途保护,而且他们座下战马皆是西凉上乘战马,所持兵器也甚是精良。由此可见,文昌兄府中非富则贵,当是名门贵胄!”
“呵呵呵!”李利笑着摇摇头,说道:“奉孝此言只说对了一半。我是凉州北地郡人,出身庶民之家,幼年时家父早逝,十岁时母亲也追随家父而去。我自幼便与弟弟相依为命,所幸我叔父待我和弟弟如同己出,爱护有加,将我兄弟二人抚养成人。十五岁时,我进入军队,自此征战沙场;十六岁晋升别部司马,自此便独领一营人马东征西讨。征战不休。因此,有人说我好战成性,穷兵黩武;也有人说我杀人如麻,嗜血暴戾;还有人说我不忠不孝,奸猾狡诈。总之,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还是我,自始至终不曾改变。
连续征战好几年,我却不曾游历大江南北,此番趁着闲暇之余。出门游历一番。好好看看我大汉民族的大好河山,顺便深入民间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既能增长见识,也能观察一下各州郡的局势变化。不过我如今也是身不由己,自己这条命已经不再是我一个人的。而是直接与一众手下的前途相连,所以我此行即便不想带上卫队。只身前往。怎奈麾下将士和家中妻妾家小不答应。于是,就是奉孝现在看到的这种场面,甚是招摇,好在还有甄家商队作掩护,多少能够遮挡一些人的视线,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这般解释。不知奉孝可还满意,心中能否释怀?”
“呃?”听着李利神情淡然地道出原委,郭嘉惊骇之余,不禁再次审视着李利。神色渐渐恢复正常。沉思半晌后,他摇头苦笑道:“文昌兄骗得小弟好苦啊!今天早晨醒来,我便以为自己深陷囹圄,命不久矣;紧接着便被胁迫写下家书,家母也难以逃脱虎口。当时小弟心中近乎绝望,埋怨文昌兄如此光明磊落之人居然行此龌龊之事,诓骗于我还不够,竟还要挟持我母亲。现在听了文昌兄一席话,我恍如大梦初醒,终于可以不用担惊受怕,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文昌兄果然就是文昌兄,行事诡异,让人防不胜防,不经意间就能将我赚入瓮中,而我却浑然不知。都说西凉文昌公行事诡谲,出人意表,智谋过人,算无遗算;在此之前,我一直不以为然,直到此番亲身体会一番之后,方才恍然悔悟,才知所言非虚。在下领教了,文昌兄行事软硬兼施,着实让郭某拜服!”
“呵呵呵!”李利不以为意地朗声笑道:“好了,奉孝不用拐弯抹角地既夸又讽,你无非是想表达我行事不够光明磊落,挟持恐吓于你,逼你就范而已。实不相瞒,我甚是喜爱奉孝之才,更喜欢你这种坦率直爽的性格,因此操之过急,有失妥当。但我确实欣赏奉孝之才,这一点想必你也能体会得到,所以手段虽然有失光明,却足见某真诚相邀奉孝之心。如蒙奉孝不弃,我便委任你为卫将军府祭酒,出任右军师。不知奉孝意下如何?”
“这、、、、、、”郭嘉惊愕地支吾一声,神情剧变,脸颊上浮现出一丝惊喜之色,却又想极力掩饰。
片刻后,他强行镇定心神,恭声问道:“在下早先听闻西凉有‘双李别驾一智囊’之说,不知文昌兄可否为在下解惑?”
李利敏锐地观察到郭嘉的神色,微笑道:“奉先所说是去年流传到中原各州郡的说法,即我西凉三大谋士。双李别驾,就是左别驾李玄,字元忠,是最早跟随我的卓绝之士,眼下负责西凉所有军械钱粮和政务;右别驾李儒,字文优,早先是董相国的智囊,眼下负责军机要务和宫中事务。一智囊就是我军军师贾诩,字文和,我还是武威太守之时,他便效忠于我,此后兢兢业业,运筹帷幄,平定长安之乱便是出自他的谋划。眼下文和出任雍州别驾,代雍州牧,主掌雍州军政。”
郭嘉眼神一动,接声说道:“如此说来,前面跟在甄氏车驾旁的李忠先生,应该就是现任长安尚书令的李玄李元忠了。只是这样以来,长安城岂不是十分空虚,大将军难道不担心长安生变?”
李利微微颔首,说道:“奉孝所言不错。如今长安城掌握在我叔父李傕手中,由他全权坐镇朝堂,处理政事。文优和元忠二人则偏重于长安三辅和司隶各郡的政务,兵马和战事由将军府掌控。因此,相比雍凉二州而言,长安城中的事务大半有由我叔父全权做主。正因为如此,我叔父才会更加用心,将近两年来长安政局平稳,西凉发展迅速,一切事务都在有条不紊地持续推进。”
“原来如此。看来天下人对李傕将军的看法有误,其人无论是领兵打仗还是处理政事都可圈可点,颇有功绩。”郭嘉欣然说道。随即他神情郑重地问道:“不知大将军对在下昨夜提到的西凉隐患有何高见,可有应对之法?”
李利会心地笑道:“奉孝昨夜一番话着实振聋发聩,眼光极准,立足长远,分析得丝毫不差。不过此事我自有计较,奉孝不必担心。”
唏聿聿!
听到李利这番话后,郭嘉当即勒马止步,既而翻身下马,跪地拜道:“在下颍川郭嘉,字奉孝,拜见主公!从今往后,属下听凭主公驱使,至死不悔!”
“奉孝何必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眼见郭嘉如此郑重地下马跪拜,李利连忙勒马驻足,飞身下马,扶着郭嘉的手臂说道。
“自古君臣有别,礼不可废,请主公受郭嘉跪拜之礼!”说完话后,郭嘉挣脱李利的手臂,既而坚持完成三叩之礼。
待郭嘉礼毕之后,李利俯身将他扶起来,说道:“奉孝真乃义士也!我李利能得奉孝相助,何愁大事不成,乱世不平!”
说话之间,李利亲自扶着郭嘉上马,随之跃上骅骝马背,与郭嘉策马前行。
“之前我听云萝说起,今晨桓飞、许褚等人让奉孝颇受惊吓,不知可有此事?”
“呃?”郭嘉闻言愕然,神色略显尴尬地点头说道:“主公这么快就知道了。说来惭愧,属下自负见多识广,却至今不曾见过前面几位将军这般雄壮高大的虎贲之将,端是杀气逼人,见之令人胆寒。不知这几位都是何人,请主公赐教?”
李利微笑颔首,笑道:“何谈言教,奉孝初来我麾下,对他们几个不熟悉,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前面这四人分别是桓飞、李挚、许褚和陈到,都是我西凉上将,虽然他们眼下名声不显,但早晚必将大放异彩。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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