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就在夏侯惇因断腕之痛失声痛叫之际,渡桥东岸的高堤上,一个躺在油毡草棚里的重伤之人艰难爬起来,望着百步之外点着火把的渡桥亮光处,满脸痛苦狰狞之色。
“夏侯盍何在?”
看清楚渡河上的情形后,他当即扭头不忍再看,低声召唤道。
“请将军示下!”一名黑衣死士从雨林中迅速走到草棚边,恭声应道。
重伤之人深吸一口气,眼神再度看向渡桥,沉声道:“动手吧,不用再等了,大哥回不来了!”
“这、、、、、、”黑衣死士夏侯盍闻声色变,颇为犹豫地沉吟不语,似乎不想执行命令,亦或是他不敢这么做。
“我让你立即传令动手,你没听到吗?”重伤之人满脸愤怒地厉声呵斥道。
夏侯盍身形剧震,脖子一缩之后却又挺直起来,硬着头皮说道:“将军之命,属下自当遵从,绝不敢抗命。只是、、、此刻元让将军还在渡桥上与李利贼子对峙,若是我们现在动手,元让将军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末将身为家族死士,又是夏侯家族旁系族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元让将军死在自己的面前。因此请将军三思,暂缓动手,待末将带领兄弟们再冲一次,等到救回元让将军之后再动手也不迟!”
“呼呼呼!”夏侯盍这番话让将军的神色一变再变,呼吸不由变得急促起来,迟疑不定。
不言而喻,这个身受重伤的将军正是此前被桓飞肘击重创的夏侯渊。
桓飞背身肘击的那一下,当真是又重又狠。结结实实打中夏侯渊的后背心,致使夏侯渊当即被打飞出去二十余步。吐血不止。若不是其兄夏侯惇及时接住他,恐怕落地一摔,他当场就一命呜呼了。即便是他被兄长托住之后,仍然狂吐鲜血,五脏俱裂,六腑剧痛如刀绞,痛不欲生。待夏侯惇背着他躲过李挚和桓飞二人的搜捕之后,兄弟二人躲进后院的一间房屋之中,暂避锋芒。
事有凑巧,夏侯渊躺在榻上时。发现被窝还是热的,而且还残留着女人的胭脂水粉香味和淡淡的草药味。于是他当即提醒大哥夏侯惇这间房屋之中有人,让他仔细搜查房间的每个角落。
果然,夏侯惇随之发现这间房屋中的地窖,既而找到了藏在地窖中的步氏和两名侍女。稍稍威逼恫吓之下。夏侯兄弟二人就从步氏三女口中得知了李利的住处,并得知步氏就是宅院之主。
随即夏侯惇迅速找到藏在步府中的黑衣死士。既而派出三名身手不错的死士盯住前院正堂。再派出两个十人队去前院侧堂内悄悄搜查,希望能有所收获。随后,这些去前院搜查的黑衣死士果然斩获颇丰,又抓到了四个侍女,其中就有步练师之内。
好在步练师机警,被黑衣死士发现时。抓了几把黑土将脸颊、手臂和脖子抹得脏兮兮的,如此才没有引起夏侯兄弟注意,涉险过关。
抓到步氏等人之后,夏侯兄弟在原先商量好的计划之上进一步完善。力求无懈可击,最终实现击杀李利的目的。敲定计划后,夏侯惇将一百多名家族死士一分为二,由他带领七十人押解人质去前院正堂牵制李利、李挚和桓飞三人,另一队人马则抬上夏侯渊返回大河对岸,布置刺杀计划中的最后一步,万无一失的致命一击。
按照原计划,夏侯惇挟持步氏等人为质,即使对李利毫无用处,至少也能以人质要挟,全身而退。等到撤回渡口桥头后,夏侯惇再将人质杀死,激怒李利等人前来追杀。只要李利上了渡桥,那计划就成功了大半,随之只需一步步诱使李利走到渡桥正中的位置,那李利就死定了。
整个刺杀计划近乎完美,无懈可击,而夏侯渊对李利的性格特点和行事作风也摸得很准,对症下药,直击要害。
然而,夏侯惇想杀李利之心实在太急切了。以至于他居然想以步氏为质逼死李利,从而让整个计划横生枝节,最终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提前抬回大河东岸的夏侯渊,因自身伤势太重,无法亲自执行刺杀计划,只能躺在高堤上指挥黑衣死士行动。为了保证计划万无一失,他在步府门前渡口处留下十名手下时刻盯着正堂内的动静,待夏侯惇将李利等人引出步府时,这十人提前赶回来报信。
步氏之死虽然不在整个刺杀计划之中,算是突增变数,却使得诱使李利前来追杀这一步变得更加合理,以致于李利等人根本毫无察觉,自然而然追杀上来。
但是,出乎夏侯渊预料之外的是,当夏侯惇带领数十名手下逃往桥头渡口时,李利并没有立即追上来,只有李挚和桓飞二人紧追不舍,大肆屠杀黑衣死士。
这一变化,不仅让渡桥对岸的夏侯渊大吃一惊,就连亲自执行诱敌深入之计的夏侯惇也有些措手不及。迫不得已之下,夏侯惇只能以身为饵,带领麾下黑衣死士留在渡口处等着李利前来。只要李利不出现,他就不能过桥逃到对岸,否则整个刺杀计划就全泡汤了,之前付出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在等待李利前来追杀的这段时间,夏侯渊只能拿出家族死士的性命换取时间,只盼李利能够早点出现。于是原本五六十名黑衣死士硬撑着让李挚和桓飞二人屠杀,等到一盏茶之后李利出现的时候,黑衣死士只剩下一半。
但是,就在夏侯惇和对岸的夏侯渊二人都以为刺杀计划终于即将成功之际,却又再次生变。这次生变算不上意外,而是他们低估了李利的强悍身手,以致于三四十名黑衣死士顷刻间就被李利杀死大半,迫使夏侯惇根本没有逃跑时间,只能硬着头皮与李利对战。结果,一战之下。夏侯惇不是李利的对手,连带着仅剩不多的黑衣死士也被李利杀得干干净净。
眼见夏侯惇身陷囹圄,对岸高堤上的夏侯渊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只能派出一半黑衣死士通过渡桥从背后杀出,企图尽快救回夏侯惇。
这样一来,李利必然随后追杀,只要夏侯惇通过渡桥逃回对岸,那这座将近两百步长的渡桥就会瞬间崩塌。而李利、李挚二人也将随着渡桥一起被滚滚洪流吞噬,葬身于洪水之中,或许还会随着洪水进入长江。成为鱼虾的口粮,死无葬身之地。
脑海中迅速梳理着整个刺杀计划,夏侯渊发现自己每一步都计划的不错,实施之中虽有突发变故,但随后还是逐步实现了预期计划。
然而。直到进行到最后一步时,夏侯渊赫然发现刺杀计划的结果却已经不是当初预料的那种结果了。当初他想象中的结果是。成功刺杀李利。最好能将李挚和桓飞等三人一起杀掉,而他夏侯家族死士则要付出两百人左右的伤亡代价。
可是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三百二十名家族死士眼下仅剩下不到四十人,几乎死伤殆尽,而他夏侯渊也被桓飞打得重伤欲死。虽然他现在还没死,也没有亲自上前厮杀,但他伤成这个样子。说话都不能大声说,又流了那么多血,能不能活着撑得兖州都是未知之数。
但是,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眼下最要命的是夏侯惇落到李利手里。而且,夏侯惇不仅右腿腿骨被打碎,此刻连右手也被李利一刀斩掉掉进了洪水之中。
如此一来,一场近乎完美的刺杀计划最终却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这、、、、、、
“哎!”油毡草棚里,夏侯渊心中苦涩无比的重重叹息一声。
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李利、李挚和桓飞三人太强大了,强大到令人不敢想象,不可置信。三百二十名家族死士加上他和大哥夏侯惇二人,如此强大的刺杀队伍,只要计划得当,偷袭一座城池也能得手,但现在却对付不了区区三个人。
这一刹那,夏侯渊心思急转,最后他想起了临行前主公曹操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句话:“一切以大局为重”。
想到这里,夏侯渊终于硬起心肠,对草棚外的夏侯盍沉声说道:“难道你以为我愿意让大哥和李利贼子一起葬身洪水之中吗?我从来都没有这种想法,以前没有,此刻也没有,因为他是我大哥!
但是,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我大哥是在和李利对峙吗?不是,他现在已经落到李利手上,右腿废了,右手也被李利一刀斩断,下一刀就是他的人头!
如果可以,我宁愿替代大哥与李利同归于尽,可你看看我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想替大哥受死都做不到!”
说到这里,夏侯渊泪流满面,悲痛至极。他对夏侯盍说得这番话绝对不是虚言,而是真心想以自己重伤之身替代夏侯惇赴死,与李利同归于尽,葬身洪水之中。可惜他现在纵有替死之心,却无能为力。若是他此时出现在李利面前,那就不是替大哥夏侯惇赴死了,而是自己凑上去送死。
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夏侯渊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此番出发前,主公早有嘱托,眼下西凉军兵锋极盛,我兖州军和主公曹操都惹不起李文昌。一旦行刺失败,那我们就将迎来李利麾下的西凉铁骑,到那时整个兖州都将袒露在西凉铁骑的马蹄之下,我们根本挡不住骁勇善战的西凉军。因此,主公让我劝阻大哥放弃行刺计划,不要招惹李利。
但我知道,主公心里还是想趁着这次机会,一举除掉李利。只要李利一死,西凉内部必然为之大乱,目前强盛一时的西凉军也必将轰然崩塌,随之土崩瓦解,分崩离析。如此以来,西凉全境早晚是我们的,而西凉军也将被我们逐渐蚕食吞并,大汉江山最终必被主公所得!
只不过主公行事素来谨慎,考虑事情总是从全局出发,不愿意落人口实,授人以柄。所以,他明着告诉我取消这次行刺计划,实际上他比任何一个诸侯都希望李利早死。李利不死,我兖州时刻都将处于西凉军的兵锋之下;李利不死,主公永无宁日,除非他甘愿放弃兖州,重新南下攻占地盘,从头再来。
总之,李利必须死,我们此次的刺杀计划必须成功,哪怕我们所有人全部殉难也要除掉李利,用我们所有人的性命换取李利的性命,这是值得的!”
夏侯渊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神情决绝,目光极其坚定,显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惜一死也要杀死李利。
“夏侯盍,我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大丈夫在世自当扬名立万,青史留名。李利恶贼挟天子以令诸侯,擅自废除朝廷律法,妄自尊大剥夺士族名下的土地房屋和侍女扈从,实为比董卓罪孽更深重的大奸大恶之徒。只要我们今天能够除掉他,纵然搭上我们这些人的性命也是值得的。因为这是为民除害,为天下官宦士族除奸,为了挽救四百年大汉江山。李利一死,我们纵然身死,也将留名青史,被世人所推崇传颂!”夏侯渊大义凛然地说道。
“这、、、、、、”夏侯盍犹豫难决,仍然固执说道:将军自知,我等此番尽皆听命于夏侯惇将军,这是出发前老族长亲口下达的死命令。此刻将军身陷李利之手,我们若是砍断渡桥两端的桥下木桩和绳索,那桥上的所有人都将落入洪流之中,决计难以活命。这样以来,岂不是连夏侯惇将军在内,全部都会被洪水卷走,葬身河底啊!因此,请妙才将军见谅,事关夏侯惇将军的生死,恕末将不能从命。”
“你、、、、、、”夏侯渊气得火冒三丈,满脸绛红,厉声道:“我大哥早就有言在先,让你们听从我的命令,难道你想抗命吗?何况我也是夏侯家族嫡系族人,难道我的命令你们就可以不听,真是岂有此理?”
夏侯盍低着头不敢正视夏侯渊,低声道:“老族长已经有意将家主之位传给夏侯惇将军,因此我们这些家族死士自当效命于家主,并非任何嫡系族人都可以随意差遣我们,否则我们就不配做夏侯家族的死士!”
“你、、、好、好、好,那我们就坐在这里等死吧!大哥现在自身难保,根本不可能脱身,他如何下达命令?”夏侯渊恼怒不已地斥喝道。
正当夏侯渊话音方落之时,渡桥上传来夏侯惇的断喝声:“用我夏侯惇和三百名夏侯家族死士的性命换你李利一条命,值!”
当这句话传进夏侯渊耳朵里的一瞬间,他立即大声令道:“夏侯盍听令,立刻放火箭,传令潜伏在渡桥两端的死士砍断积木绳索,淹死李文昌!”
“诺!”这次夏侯盍再不迟疑,当即躬身领命,既而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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