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北风乍起,驱逐白天的炎热,带来丝丝沁人的凉意。
夜幕下,张掖郡,青龙营驻地。
或许对于中原各州郡来说,此时正值盛夏,自然没有北风,然则雍州境内的西边各郡却是已有北风光临,夜晚清凉袭人。
主将大帐内。
帐中只有两人,一张案几摆在大帐中央,两人相对而坐,一南一北。
“据细作探报,他要回来了?”坐于南面之人轻轻放下酒樽,沉声道。
“哦?”北面之人微微诧异,低声道:“什么时候?”
“三天前长安方面收到准确消息,他将在半月之内回到长安,距离今天应该还有七天。”南面之人应声说道。
北面之人神色微变,低声问道:“如此说来,前一阵子传得沸沸扬扬的遇难之事都是无中生有?难道是有人故意混淆视听,引诱某些人显露出来,从而将其一网打尽?”
南面之人闻言后,神情凝重,摇头之后又点头。随之他仰头饮下一樽酒,低声道:“遇难之事不是讹传,而是确有其事。事后据李挚统领所说,行刺之人是兖州曹操麾下大将夏侯惇和夏侯渊兄弟,此外他们二人还带着三百二十名家族死士,趁着雷雨之夜下手。结果、、、夏侯惇被他斩掉一臂,打碎腿骨,坠入洪水中生死不知。而夏侯渊则被桓飞将军重创,据说是夏侯家族死士一路将其抬回兖州,到家时已然奄奄一息,凶多吉少。此外,夏侯家族死士全部阵亡,仅剩两名死士生还。将夏侯渊送回府邸之后,这两人相继自刎。”
“夏侯惇死了?”北面之人闻言大惊,随之颇为感叹道:“董太师占据洛阳时,我曾见过夏侯惇一面,还曾说过几句话。随后荥阳之战中,我还曾与其交战,夏侯惇武艺高强,战力不在我之下。不过终因曹操所部人马太少,寡不敌众,落慌而亡。没想到这样一个勇猛过人的大将竟然死得如此之惨。竟被他、、、呃,竟被主公轻而易举的斩杀。一场精心谋划的刺杀最终却是损兵折将,夏侯兄弟一死一重伤,三百多名家族死士死伤殆尽,而主公一行只有四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这是何等强横的战斗力,你我二人今生只怕也难以望其项背!”
南面之人深有同感的说道:“据说他的武艺已然步入当世绝顶高手之列。战力之强令人侧目。再加上他身边带着李挚和桓飞二人。这两人可是我军之中武艺最高的两员战将,有他们三人联手杀敌,休说三百余名死士,就算一千个死士,其结果也还是如此,不会有变化。两年来。他的武艺进阶如此迅速,当真是令人始料不及啊!”
“好了,仲明兄,别左一个他右一个他的乱叫。主公就是主公,难道你还想叛主不成?”北面之人终于表明自己的态度,语气颇为不悦地指出南面之人的心迹。
字号“仲明”的人在西凉军地界上并不多,最有名之人就是虎贲营副统领段煨,而他的表字仲明还李利赐予他的,在此之前他冠字“忠明”。
如此,南面之人的身份不言而喻,正是现任虎贲营副统领段煨段仲明。
与之相对而坐的北面之人,其身份呼之欲出,他能坐在青龙营主将的大帐之中,自然是西凉上将郭汜郭阿多。
此次段煨特意赶来张掖郡拜访郭汜,刚刚二人交谈中的关键人物就是西凉之主李利。
听到郭汜说出叛主二字时,段煨浓眉微皱,沉声道:“郭汜将军,我何时说过背叛主公?”
“那你刚才那番话究竟是何用意?你千万别说你是故意试探我,这种话骗别人还行,想蒙骗我郭汜,却是自作聪明!”眼见段煨死不承认,郭汜双眸微眯,语气不善的质问道。
看到郭汜狐疑的目光,段煨颇感无奈的摇头苦笑,解释道:“郭兄,主公此番前往中原游历特意让我随行保护,足见主公对我段煨十分信任。回到司隶之后,主公又对我一番厚赐,金银财帛不在少数。再加上我等此前与主公为敌,主公非但不曾降罪于我等,反而对我等委以重任,拜将封侯不说,还赐予我们兵权。主公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背叛主公呢?”
“说得也是。”郭汜轻轻点头,颇为羡慕说道:“之前我得知你跟随主公前往中原游历,当真是又羡慕又嫉妒啊!我等都是西凉旧将,曾经还与主公为敌,如今能够成为主公亲信将领的西凉旧将当中仅有你一人。主公对你如此器重,如果你还想着背叛主公,姑且不说别人,就连我郭汜都看不起你。所幸你并没有背叛主公之意,倒是我误会你了。还请仲明兄见谅。”
“不知者不怪,郭兄不必介怀。”段煨摇摇头,微笑说道:“我与郭兄相识多年,彼此知根知底,了解甚深。实话实说,早年董太师掌朝的时候,我确实是不愿为他卖命,因为他太过张扬,行事不计后果,难成大事。事实也正如我所料,董太师竟然被王允等人算计,死在义子吕布手里。
然则,自从主公执掌西凉军以来,我军战力一天天强盛起来,而今已有三州之地,四十多万大军,实力之强俨然是天下诸侯之首。最为难得的是,主公做事不张扬,不图虚名,处事圆融,滴水不漏,可谓是当世罕见的雄主。跟随这样雄才伟略的主公,我等才有盼头,才能封妻荫子,不用担心哪天被其他诸侯剿灭吞并。因此,我段煨绝对不会背叛主公,誓死不悔!”
郭汜微微点头,轻声询问道:“那仲明兄此次前来张掖郡的真正目的是、、、?”
“唉!别提了,提起此事我就忍不住生气!”段煨轻叹一口气,既而极为懊恼说道:“先前军中到处流传主公遇难的消息,我听闻此事后根本不信。主公英明神武,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可能被人刺杀?然而,此事传得有鼻子有眼,好像确有其事一般。
正当我将信将疑的时候,大司马李傕派人给我送来一封密信,证实主公确实已经遭遇不测。随后,我回复了一份书信给大司马,答应他信中所提之事。不承想,随后就传来主公安然无恙的捷报,此后我一直心中不安,万一我给大司马的回信被歹人利用。告发到主公那里,我就是百口难辩,罪责难逃啊!因此我此番特意赶来与郭兄当面商议此事,还请郭兄救我呀!”
刚刚还面带笑意的郭汜听完段煨这番话后,顿时神情大变。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满是阴鸷之色。
“郭兄。你这是怎么了?”段煨神色诧异问道。
郭汜冷眼注视着段煨。沉声道:“你这厮明知故问,实在可恨!我说你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张掖郡来看我,原来你这厮也没安好心,是不是临死前还想拉上我垫背呀?”
“郭兄何出此言?”段煨轻轻摇头,随之正色说道:“我承认,刚才确实是多此一问。因为郭兄也和我一样都收到了大司马的密信。我现在就是想和郭兄商量一下对策,万一此事泄露出去,我等如何向主公交代?”
郭汜闻言后,愠声道:“不用万一。我现在就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件事一定会传到主公耳朵里!或许主公还没回到长安,就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而我们这些收到密信的人无一例外都被主公知道了。”
“怎么可能?此事极其隐秘,主公怎能知晓?”段煨神色慌乱的急声问道。
郭汜微微摇头,扭头环顾四周,凑到段煨身边,低语道:“你没有执掌一营兵马,因此很难参透其中玄机。事实上,每个主力战营之中都有大量细作密探,这些就是主公亲自执掌的情报组织——鹰眼。据说这支细作队伍至今已经存在三四年了,人数多达数万之众,遍布天下各州各郡,其中自然也包括我们各个战营。因此,但凡各营之中发生一点风吹草动,只要主公想知道,就一定能第一时间知道。所以,我才敢如此肯定主公一定知道大司马给军中将领送去密信之事,而你我二人的名字也一定会传进主公耳朵里。”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段煨急声道。
郭汜微微摇头,无奈说道:“还能怎么办?听天由命吧,难不成你想反叛?我记得你刚刚还信誓旦旦的说,誓死不会背叛主公?”
段煨连忙摆手说道:“背叛主公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这次全是被大司马所连累,实际上我们什么也没做。可是我们的回信却落到大司马手上,万一日后主公和大司马决裂,那我们岂不是就有把柄握在大司马手里,到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李傕这厮这些年越来越不像话,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贪心不足,早晚都会出事!至于我们如何自保,我已想好对策。”说到这里,郭汜凑到段煨身边低声耳语一番。
听着郭汜的办法,段煨不住点头,随之微笑道:“还是郭兄高明,我这趟总算没白跑。呵呵呵!”
“报———卫将军府传来最新战报!”就在郭汜和段煨二人相视而笑的时候,帐外亲兵快步进来,递上一卷书简。
郭汜没有怪罪亲兵,接过竹简后,挥手示意亲兵退下,既而摊开竹简看起来。
快速看完书简上的内容,郭汜睁大眼睛看着段煨,伸手指着他,满脸不可置信地问道:“段煨,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你是不是离开军营半个月了?”
“呃!郭兄怎知此事?”段煨神色微变,不解问道。
郭汜脸色暗青,冷声问道:“那北部边境的朔风口、黑狼峡和塞北城三处城关是不是都是你负责驻防的?”
段煨下意识点头,说道:“对呀!郭兄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哼!我怎么知道的?现在不仅我知道,恐怕全军将领都知道你段仲明的大名了!”
郭汜冷哼一声,怒视着段煨,冷声道:“如此说来,最近大半个月时间,你一直都不在营中,而是跑到长安城打探消息,随后就来我这里了。我没有说错吧?”
眼见郭汜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段煨原本还陪着笑脸,此刻骤然阴沉下来,沉声道:“你说得都没错,可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暗中派人跟踪我?”
“哼!你呀闯下大祸还不自知,居然还在埋怨我?”郭汜颇为失望地看着段煨,随后将书简丢给他,冷声道:“好好看看吧,这都是你做得好事!现在各营统领手里想必都有一份这样的战报,上面就记载着你段煨的英雄事迹?”
段煨随手接住书简,不以为意地展开竹简,斜眼瞥向上面的文字。
“啊———嘭!”一声惊叫声中,竹简瞬时落在地上,而段煨更是满脸惊骇地瘫软在地,失神喃喃道:“於夫罗率领十五万大军进攻北地郡,一天之内连下三关,分别是朔风口、黑狼峡和塞北城、、、、、、”
喃喃自语良久,段煨失魂落魄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是我?”
看到段煨丢了魂儿似的落魄样子,郭汜于心不忍,低声问道:“你这次到底是不是擅离职守,有没有向典韦将军告假?”
段煨闻声眼神中恢复了一丝神采,轻声道:“我离开军营之前向典韦将军告假了,为时半个月。”
“那你有没有妥善安排关隘驻防,将手中军务托付给哪位副统领了?”郭汜追问道。
段煨闻言脸色煞白,双眼灰暗地低下头,惭愧得说不出话来。
看到段煨这副神情,郭汜岂能不明白。
很显然,段煨虽然向典韦告假,却没有安排驻防,更没有将手中的军务转交给其他将领,便匆忙离开军营。以至于三处关隘还像往常一样防守,不但没有意识到随时可能到来的战斗,也没有加强警戒,更没有守关主将定时巡视。正是在这种防守松懈的状况之下,被於夫罗麾下前部先锋大军钻了空子,一天之内连破三关,杀进北地郡境内。
一念至此,郭汜对段煨极其失望,更替他担忧。段煨在此事上决计脱不了干系,负有主要责任,按照军纪理应斩首示众,传示三军,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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