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隐没,瑟瑟秋风清冷袭人。
“咕咕咕!”
咕噜噜的饥肠辘辘之声此起彼伏,将一个个酣睡中人硬生生叫起来。
这一刻,前胸贴后背的肠鸣音成为主旋律,饥饿战胜了身体的疲劳。
西北风呼啸肆虐,阵阵难以抵挡的寒意笼罩着众人,使得他们从饥饿中醒来后便蜷缩着身体,躲在残破的矮墙下抵御寒风,搓手呵气取暖。
然而,他们的目光却空前一致地看向坐在道观石阶上的董承,但他们并不知道,董承已在石阶上坐了大半天,仿佛圆寂了一般,身形一动不动,怔怔失神地望着远方。
远方有什么?还是山,连绵起伏的巍峨群山,入眼金黄的莽莽丛林。
“嗵嗵”的脚步声传进董承耳朵里,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起身,却已知来人是谁。
“董侯醒了,不妨坐下看看风景,这里视野开阔,景色迷人。微臣、、、呃,在下很久没有看过这么美的风景了。”
董侯刘协闻言后,眉头紧蹙,脸色甚为不悦,扭头看一眼身后数百双充满期冀的眼睛,他尽量压制心头怒火,轻声道:“众卿、、、哦不,大家都在看着你,等候进食呢!”
“嗯。”董承轻轻点头,扭头对院中众人说道:“马肉就在将士们的包袱里,大家拿出来分食吧,不必再留了。不得生火,只能凑合填饱肚子。否则追杀我等的西凉骑兵看到浓烟就会赶过来,到时候我等谁也逃不掉!”
眼见众人纷纷起身解开包袱,将几天前煮熟的马肉分而食之。董侯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坐在董承身边。
“董承,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看风景,这分明是托词,朕、、、我不信。直说吧,你究竟在看什么?”
“董侯睿智,一语中的。在下确实无心看风景。而是在看炊烟。”
“炊烟?看炊烟作甚?哦,我明白了。有炊烟的地方就有人家,或是村落。这样我们就有食物和御寒的衣物了!”
“董侯聪明过人,确是如此。不过,董侯只说对了一半,炊烟升起的地方自然有人家、有村落。可这并不代表我等就有食物和衣服。”
“这是为何?在我大汉疆土之上。朕、、、我想要什么没有,难道这些刁民胆敢拒不缴纳粮食和衣物么?”
董承闻言后,神情错愕,直翻白眼,哭笑不得地微微摇头,侧身看一眼满脸愤慨的刘协,低声道:“我等一直都在大汉疆土之上,为何还要逃亡?董侯英姿勃发。聪明睿智,将来必定能够重整朝纲。中兴汉室,但眼下却不能忘了我等身在何处,又是何等处境?
想必董侯也看到了,我等出宫时携带的金银细软和珍奇异玩全部被马贼劫走,还有三百余人被马贼掳走或袭杀。随行卫队死伤惨重,而今只剩下不到两百人,且一个个骨瘦如柴,兵器残破,又无战甲,再不复先前之勇。
现如今,我等只剩下随身包袱中的碎银和首饰,余下再无可用之钱财。是以,往后我等还得紧衣缩食才行,否则这点盘缠根本支撑不到洛阳,以致真正沦为沿途乞讨的流民。与此同时,沿途村落若是不能买到食物和衣服,我等也不能用强;不然的话,这些村民说不定就会去告官,亦或是与我等械斗。董侯应该知道,司隶与西凉交界,这里民风剽悍,绝非软弱可欺之人;一旦把他们逼急了,我等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说到这里,董承郑重其事地对刘协说道:“只要我等没有到达洛阳,董侯便不能泄露身份,否则我等未必有命活着回到东都。此外,沿途之上盗贼流寇众多,我等切记不可张扬,只能继续佯作流民,如此才能掩人耳目,不致于被西凉细作和盗贼们盯上。”
“好吧,一切都依董卿所言。”神色颇为不耐地敷衍一声,刘协起身走进院子,径直走向“寝宫”。
扭头看着刘协意兴阑珊的背影,董承神色黯淡,眼神颇为忧虑,低声自语道:“陛下终究太过年少,处世不深,动辄豪言壮语、意气风发,殊不知此乃轻挑稚嫩的表现,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美好、太简单了。离开西凉又能如何,天下诸侯虽多,却忠奸难辨,野心勃勃者比比皆是。中兴汉室哎,谈何容易,任重而道远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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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观正房后面的“寝宫”里,刘协一脸厌恶地啃着又冷又硬的马腿肉,干嚼半响,既而艰难地咽下去,噎得他直翻白眼,喉咙里干痒难耐,不由得干呕几声。
虽然马肉也是肉,但味道实在是不怎么样,干涩、粗糙、膻味极重,令人闻之作呕,难以下咽。何况,刘协手里的马肉还是不加任何佐料,几天前就煮熟了,放在汗味浓厚的包袱里好多天,已经微微发霉。这种马肉的味道如何,可想而知。以至于,刘协看见马肉便欲作呕,奈何腹中饥饿难耐,不得不吃,否则饿肚子的滋味更难受。
“陛下慢点吃,喝口水吧。”皇后伏寿递上一碗清水,一边用丝巾拭去刘协嘴角的碎末,一边柔声说道。
伏寿和董贵人食量小,细嚼慢咽地吃几口也就不饿了。可刘协不一样,他食量颇大,尽管马肉腥糙干硬,难以下咽,可他还是捂着鼻子硬生生将一块巴掌大的马肉啃食干净。
“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一碗清水,刘协痛苦的神色稍稍好转,如释重负地长嘘一口气:“噎死朕了!这、、、膳食实在太过粗糙,若非逼不得已,朕再也不想看到它。”
伏寿和董贵人深以为然地点头,董贵人道:“此地距离荥阳大营不远,不宜生火,否则便会被贼军发现。这几日让陛下受苦了,稍稍忍耐一下,等再走远些,苦日子就到头了。”
刘协闭上眼睛缓口气,感觉舒服很多,再端起碗将碗底的最后一口水喝干,拂袖抹掉嘴角的水渍。随手将金碗递给伏寿,刘协伸展一下胳膊,董贵人见状,乖巧地跪在他身后,轻轻给他揉捏着肩膀。
扭头看一眼容颜清秀的董贵人,刘协神色颇为不忿地道:“刚才你父亲又在朕面前唠叨了,说是打今天起,朕还得隐姓埋名,直到平安到达洛阳为止。朕就想不明白,眼下已经脱离李贼治下,远离西凉军,为何还要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朕是堂堂大汉天子,逃离李贼魔掌之后,完全可以摆明车马,乘銮驾走官道直接前往洛阳,行踪为何还要如此鬼祟,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
董贵人闻言俏脸微红,有心替父亲董承辩解几句,却又担心惹恼刘协,令他对自己不喜。因此,她低着头不敢答话,心里十分委屈,扭头看一眼伏寿,继而小心翼翼地给刘协揉肩,沉默不语。
眼见刘协迁怒于董贵人,伏寿轻轻按揉着刘协的大腿,柔声道:“陛下息怒。这一路行来,若不是议郎悉心照料,我等未必能够摆脱贼军的追捕,甚至还有性命之危。眼下我等虽已离开西凉地界,然妾身听闻洛阳和河南尹一带盗寇丛生、劫匪肆虐,治安极其混乱,目前还是无主之地。陛下不妨试想一下,东都洛阳乃大汉帝都,河南尹则是拱卫京畿的中原重镇,为何没有诸侯前来占据此地呢?”
“嗯?”刘协闻声惊诧,不解道:“这是为何?寝宫、、、咳,此处只有我等三人,皇后不妨直言。”一句寝宫说出口,刘协不禁脸颊发烫,急忙改口。
听到“寝宫”二字,伏寿和董贵人不禁扭头四周千疮百孔的破损墙壁,再抬头看看头顶上方那簸箕大的破洞(天窗),二女心下黯然。
摒除杂念,伏寿柔声道:“东都洛阳和河南郡之所以没被诸侯占据,并不是他们不想抢占此地,而是不敢踏入司隶境内。而今,李贼在荥阳大营屯军三万铁骑,函谷关和潼关还驻扎着五万大军,并在河东、河内二郡屯兵四万余众,合计十余万大军。李贼将十几万大军全部屯兵司隶,还掌控着并州,无形中已对司隶形成合围之势。如此一来,天下哪路诸侯还敢擅自进兵司隶,谁又敢占据洛阳和河南郡?”
“陛下刚才说我等可以乘銮驾、走官道前往洛阳,确是有些托大。妾身敢断言,只要陛下的天子大檮和銮驾出现在官道上,西凉骑兵便会立即追赶上来,旦夕之间便会将我等一网成擒。换言之,倘若西凉军政局混乱不堪,内讧厮斗、分崩离析,我等自然可以乘銮驾、摆明旗帜,光明正大地前往洛阳,并沿途召集各方势力勤王,护送陛下返回东都。
然则,现如今李贼执掌西凉,西凉军乃天下第一强军,李贼更是诸侯中的霸主。故而,即便有人知道陛下已经离开长安、摆脱了李贼的控制,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他们断然不敢轻举妄动,更不会出兵前来迎接天子銮驾。所以,我等必须隐姓埋名,秘密前往洛阳,而后下诏召集各路诸侯入京勤王,如此才可确保陛下安全无虞。”
——————————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