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香酒肆,宛城最大最豪华的酒肆,位于宛城郡守府正对面,出府门步行百步便到。
这家酒肆是在蔡瑁、张允收复南阳郡后,新开设的一家集食宿、歌舞于一体的酒肆,阁楼式建筑,面积颇大,与郡守府相比亦不遑多让。
据说酒肆是荆州上将军蔡瑁名下产业,乍一开张便吸引了宛城达官显贵和士子们的青睐,进出酒肆之人络绎不绝,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自从四天前天子和百官驾临宛城后,十里香酒肆便迎来黄金档期,近千间客房爆满,每天进出酒肆之人不下五千之众,半数是慕名而来的求仕士子,半数为各路诸侯帐下将领和文士。
当然了,宛城周边闻讯赶来的豪强缙绅和暴发户亦不在少数,比如昨日傍晚就来了一群暴发户,挥金如土,一口气包下东跨院五十间客房,并包下正对着郡守府阁楼上的五间雅阁,为期半个月。令人费解的是,这一行人包下的五间雅阁并非独占,而是允许文人士子上楼饮酒叙谈,并且免费赠送酒食,等于白吃白喝。
不过,但凡上楼吃白食的文士都必须作赋一首,诗赋上乘者,不但可以白吃白喝白住,临走时还能获赠十两金子。诗赋中等者,白吃白喝一顿,吃完走人;下等诗赋,可上楼品茶,临走时赠送一包糕点。至于不入流的诗赋,或者说根本谈不上诗赋的涂鸦之作,则一律免谈。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短短一个晚上,十里香酒肆来了一位杨大善人的消息便不胫而走,许多士子闻讯后蜂拥而至。只可惜他们之中能做出上乘诗赋者寥寥无几。只有十几个文士被杨大善人的贴身书童鉴定为中等之作,白吃白喝一顿,临走时每人抱走一坛桂花酿。那书童美其名曰“美酒赠名士”,使得十几位“名士”喜滋滋地抱着美酒离开,逢人便炫耀一番。
随即,“美酒赠名士”之言迅速在宛城士子中流传开来,被奉为美谈。以至于。越来越多的文士慕名赶来,不求金银,不要糕点。只求一坛桂花酿。
事实上,时下能读得起书的文士家境都不会太差,至少是家境殷富,再不济也是家道中落的官宦之家。换言之。普通百姓的子女是读不起书的。既买不起书简,又请不到老师。即便是某些名义上免费培养人才的书院,例如颍川书院、麓山书院等当代名士出资修建的书院,也不会随便招收学生,每一个进入书院的学生都是士族子弟或出身官宦之家,非富则贵,真正出身平民之家的子弟屈指可数,寥若星辰。
因此这些文士多数都是衣食无忧之辈。或者说锦衣玉食亦不为过,根本不缺酒食。他们真正在意的是“名气”。美酒赠名士,说得多好啊,听着就让人心动不已。岂不闻荆州牧刘表素来喜好结交名士,麾下网罗了一大批中原名士,虽然委以重任者寥寥无几,但一场富贵却是唾手可得。
文人好名,自古皆然。客居十里香酒肆的杨大善人,能够想出这么一出婉拒别人打扰的主意,却又不落恶名,可谓是别出心裁,手段不凡。
然而,从昨天晚上开始,却没有一个获得上楼资格的文士见过杨大善人本人。据他的书童郭士奇所说,只有诗赋上乘者才有资格与其主杨林饮酒叙谈;若是才华出众,杨林还会直接将其举荐给各路诸侯,并承诺其人必受重用,前途不可限量。
由此可见,大善人杨林来头不小,至少其人颇有能量,口气很大。“直接向各路诸侯举荐”,听听这话说得多有气势,俨然不拿自己当外人哪,就像坐在对面郡守府里的天子一样,若是一般人敢如此大放阙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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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荆州牧刘表率军抵达宛城的日子,一大早郡守府内外便忙碌起来,各路诸侯麾下的兵马进进出出,十分喧闹,以致住在十里香酒肆中的客人都不得安宁,早早便被喧嚣声吵醒了。
临近中午,郡守府对面的酒肆雅阁隔窗大开,杨大善人和书童郭士奇站在窗前俯视着下方的街道,不时看看郡守府门前的守军,低声交谈。
“看眼前这阵势,净水泼街,列队相迎,刘表在各路诸侯心目中所占的分量不轻啊!”
“主公、、、呃不,在下失言了。”郭士奇歉意一声,接着说道:“公子所言极是。荆州地处中原腹地,北接武关,南跨长江,境内河流纵横,千里平原,水网密布,物产丰盛,自古便是富庶之地。刘景升坐拥荆州九郡,多年无战事,人口密集,拥兵三十余万,并握有号称天下第一的荆州水师。其实力之雄厚,仅次于我、、、咳咳咳,仅次于西凉军,远胜于冀州袁绍、兖州曹操和扬州袁术等诸侯,堪称实至名归的中原霸主,天下第二大诸侯势力。
时至今日,如果说天下还有哪路诸侯能够正面与西凉军对峙抗衡的话,那便是非荆州刘表莫属了,除此再无其他诸侯有此实力。故此,刘表在各路诸侯中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地位超然;纵然是目中无人的袁绍、袁术兄弟,也对刘景升甚为忌惮,不敢在荆州境内肆意妄为。”
说到这里,郭士奇语气稍顿,笑呵呵地道:“以目前这般情形看来,想必刘表车驾到来时,各路诸侯还要出府门相迎。否则,他们此番不请自来,嫁祸荆州,算计刘表,一旦刘表兴师问罪,只怕这五路诸侯都会大失颜面,进退两难喽!呵呵呵”
大善人杨林闻言而笑:“刘表素有君子长者之风,为人宽容贤达。断然不会为此而兴师动众,亦不会以荆州一州之力与五路诸侯树敌。何况,刘景升其人虽无图霸天下之雄心壮志。却也并非平庸之主。其心思缜密,深谙权谋之道,历来是谋定而后动,若无十成把握,宁肯错失良机,也不愿轻易冒险。
故而,此次天子和百官逃亡荆州境内便是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倘若刘表强势一些,顺水推舟,将宛城修缮一新。作为大汉帝都,那各路诸侯都将徒劳无功,空手而归。果真如此,危如累卵的大汉王朝纵然不能重现光武中兴的丰功伟绩。至少还能延续十年甚至几十年;如此一来。天下局势必将因此而改变,而我等费尽心机的诸多谋划也随之付诸东流,等于是搬石头砸自己脚,自作自受。”
说话间,杨林神情愉悦,爽朗笑道:“所幸刘表不是刘备,他一心只想守着荆州九郡安度晚年,并无逐鹿天下之野心。否则我等此番便是弄巧成拙了。呵呵呵!”
正当二人谈笑风生之际,一名中年男子快步走进雅阁。手中捧着一卷墨迹未干的竹简,显然是楼下又有文士挥毫作赋,希望能得一坛桂花酿。
“主、、、公子,快看这首赋如何?在下浸淫诗赋数十寒暑也做不出这般上乘之作,不承想此番却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那书生小小年纪竟然信手拈来,一气呵成写下这篇诗赋!”中年人一边将摊开的竹简双手奉上,一边唏嘘感慨不已,惜才爱才推崇之意溢于言表。
“哦,还真有上乘之作?”杨林愕然沉吟一声,随手接过竹简,凝神翻看。但见竹简上书:“宛城风云赋:天子东归兮暗丛生,移驾宛城兮风云涌;群狼夺食兮罴环伺,汉室危亡兮徒奈何”
看完通篇诗赋,杨林眉头紧蹙,眯着双眸,神情异常凝重,眼底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机。稍作思量后,他对中年人吩咐道:“阎圃,快将作赋之人请上雅阁,我要见他。”
“诺,在下这便去将他带上雅阁。”阎圃欣然应声,转身便走。
“记住,不可失礼。”目送阎圃急忙下楼,杨林刻意喊话叮嘱道。
郭士奇看完诗赋后感叹道:“作此赋之人果真了得,见识不凡,一语道破玄机。宛城之内竟有此等人才,着实出人预料啊!”
杨林微微颔首,深有同感地道:“我等自以为得计,不料却被一介书生看破玄机,宛如隔岸观火一般洞察秋毫,真是不可思议。此事若非亲眼所见,我断然不信世间竟有如此聪慧之人!”
郭士奇深以为然的点头附和,低声道:“主公准备如何应对?”
“若能为我所用则用之,不可用则杀之,断不可心慈手软,坏我大事!”杨林不假思索地沉声道。
郭士奇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在下亦有此意。此等大才,若不能用,断不可留,否则必生后患。”
“公子,孔明先生来了!”雅阁门口,阎圃带着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走进来,杨林和郭士奇闻声转身,乍见少年郎的第一眼,两人便不由得心中暗赞一声:“好一个气宇轩昂的美少年!”
“在下阳都孔明,见过杨大善人、郭管事。”迎着杨林和郭士奇惊叹赞许的目光,孔明神色自若地上前见礼道。
“孔明???”乍闻少年郎自称孔明,杨林闻声色变,目光灼灼地盯着孔明,愕然问道。这一霎,他满脸惊诧之色,看向孔明的眼神灿灿发光,似乎遇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下便是孔明。莫非大善人听过在下的名字?恕在下眼拙,似乎与大善人素未谋面,不知大善人为何这样看着在下?”孔明神色茫然地低声问道。
杨林闻言后神色迅速恢复如常,和颜悦色道:“杨某失礼了,孔明先生勿怪。实不相瞒,杨某虽与先生素未谋面,此番见到先生却甚感亲近,宛如神交已久一般。或许先生觉得杨某所言太过唐突,交浅而言深,然此言句句发自肺腑,坦诚相告。失礼之处,还请先生雅量海涵。”
孔明神色微变,审视地打量着杨林,稍稍迟疑后,爽朗笑道:“大善人抬举在下了。在下出身寒微,时下无官无爵,只是一介布衣村夫,全靠几拢薄田糊口度日。不过,此次见面,在下与大善人亦有同感,甚感亲切。倘若大善人不嫌草民出身卑微,唤在下孔明即可,切莫再称先生,在下才疏学浅,愧不敢当。不知大善人意下如何?”
“呵呵呵!如此甚好。”杨林欣然颔首,开怀大笑道:“孔明所言甚合我意。你我二人虽是初见,却一见如故,宛若旧识。既如此,愚兄便托大一回,孔明屈居为弟如何?”
“这”孔明闻声愕然,惊诧不已,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位杨大善人竟然如此豪爽,初次见面就这般热忱,三言两语过后便直接称兄道弟。这种情形却是让孔明深感意外,始料不及,以至于素来举轻若重的孔明先生,此刻却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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