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第一场雨下了两天。雨势不愠不火,细水长流,洗刷着整个春天的风尘,冲走了卢龙塞关前的血腥,为炎黄大地换上崭新的夏季盛装。
善良百姓的头顶上总是有着充满人情味的天意。它眷顾苍生,知冷暖、通人情,每当无数将士喋血沙场时总会施云布雨,抚慰逝去的英灵,抚平战火下的满目疮痍,恩泽四方,为黎民百姓谋福祉。
雨水冲走了残留在卢龙塞关前的鲜血,扑灭了漫天烽烟,换来短暂的宁静与祥和,也迟滞了汉军出关进军的步伐。
原本李利计划次日领兵出关,驰援昨夜追击蛮军的公孙瓒、赵云所部,以策万全。不承想,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水拖住了行程,迫使数万大军不得不暂时驻扎在关内休整,按兵不动。五更下雨,至清晨已是道路泥泞,严重阻碍了大队兵马行军。可谓是天意留人,徒呼奈何?
城守府内,李利站在正堂门前看着飘飘洒洒的雨水,沉思不语。此时已是午后,公孙瓒和赵云率领的三万铁骑已经走了将近两天,后续大队人马却被这场雨堵在关内迟迟未动,这让李利如何能不忧虑?
战场瞬息万变,没有后续支援,公孙瓒和赵云所部三万铁骑便是孤军深入,端是万分凶险。倘若他们遭遇蛮军伏击或是被围困,一时之间根本不可能得到救援,其结果必定凶多吉少。果真如此的话,三万铁骑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那这个损失可就大了。
卢龙塞一役,李利麾下八万步骑战死四万余众,若再加上这前去追击的三万铁骑。就等于八万大军全军覆没。这么大的伤亡对于李利而言确实太过沉重了,纵使西凉军家大业大,也经不起这么惨重的伤亡代价呀!尽管他之前对诸葛亮说得很轻松,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把八万大军放在心上;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那不过是宽慰诸葛亮而已,让他放手施为。不要背负太大的压力。仅此而已。
现如今,一场雨水不期而来,将原本相对明朗的战事变得晦暗不明。徒增诸多变数。也使得原本胜券在握的李利无法淡定,对即将到来的战事充满忧虑,一颗早已坚若磐石的心隐隐不安,似乎将有大事发生。而且是对自己极为不利的恶事。
这种对未知危险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李利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但现在,却莫名地浮现在心头,这让他颇有些不知所措,实在想不出整个布局中到底哪里还有纰漏,又该如何弥补。越是急于想知道漏洞出在哪里,就越是想不起来,这种难以言语的焦虑让他颇受煎熬,一颗心始终悬在嗓子眼儿上。惴惴不安。
就这样,李利在正堂门前伫立良久。却始终理不出头绪,摸不着头脑。不知何时,孔明和徐晃二人联袂而来,轻步走到他身边,正待徐晃准备躬身见礼时,却被诸葛亮摇头制止。随即,二人站在李利身后,一动不动,与李利一起看雨,等待他从沉思中醒来。
不承想,他们二人刚一站定,李利便迅速转过身来,面带笑容道:“公明也来了,倒是稀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公明第一次主动前来见我,之前你可是不常来的。”
徐晃闻言脸颊微红,颇为紧张地恭声道:“末将失礼,请主公见谅。”说话之际,徐晃额头上溢出一串汗珠,显示出他内心颇不平静,不知道李利这么说究竟是客套呢还是责备,甚是惶恐。
眼见徐晃神情拘谨,李利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声道:“公明不必拘礼。你长年领兵在外,不得召唤,哪有时间前来见我,这些我都明白。今日难得有暇,我等便开怀畅饮一番,一醉方休!呵呵呵”
听到这里,徐晃终于确定主公李利刚才所言原来是客套话,顿时他长嘘一口气,绷得紧紧的心神彻底松弛下来,脸上的表情变得自然起来。这一幕悉数落在诸葛亮眼里,让他第一次见识到主公李利在军中无可比拟的崇高威信,就连徐晃这样能征善战的将领在李利面前都如此恭敬拘谨,遑论其他将领?
一番寒暄过后,主臣三人相继落座。还是以往的习惯,李利没有高居上阶,而是坐在堂下左侧首位,与诸葛亮和徐晃二人并排坐在一起。
早已得到授意的侍从迅速摆上酒席,并恭恭敬敬地跪坐在一旁小心侍奉着。
三盏酒下肚,堂中三人不由得熟络起来,或者说徐晃渐渐放下了拘谨,彻底融入到李利和诸葛亮的交谈之中。因为诸葛亮跟李利一直很熟络,从容淡定,谈笑风生,一点也不拘谨。只有徐晃好像还不太习惯这种场合,尤其在李利面前,他无法像诸葛亮那样从容淡定,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然而他终究是个豪爽坦率之人,酒盏美酒下肚便自然而然地放开了,再不像之前那样束手束脚、正襟危坐的掖着嗓门说话。
此刻徐晃的说话声音甚为洪亮:“连日大雨严重妨碍了接下来的战事,将士们也无法操练,只能窝在营帐中拭擦兵器,嬉笑闲聊。可公孙将军和子龙将军已经率军追击两天了,此刻至少在两百里之外,与我后方大军的距离实在太大了,无异于孤军深入,孤立无援,这是极其危险的。更何况,他们是在蛮夷部落的地盘上作战,既不熟悉地形,也没有粮草辎重;一旦遭到伏击,后果不堪设想。因此末将建议尽快出兵,并且是急行军,力争三日内赶上他们;否则他们随身携带的干粮就会用尽,若是再遇到蛮军突袭,势必不攻自破。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啪———粮草!”不等徐晃把话说完,李利忽然拍案而起,恍然大悟道:“粮草。原来是粮草!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隐隐不安,始终觉得伯圭和子龙率领的三万铁骑似乎有些不妥,存在重在隐患,却一直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粮草。他们出发时太过匆忙,急于追杀蛮军,又全都是战骑。自然不可能携带大批粮草。而这些原本不是问题,只要我等率领大军随后赶到,他们就不会断粮。可现在一场大雨将我后续大军堵在关内,如此伯圭和子龙率领的三万大军便得不到粮草补充。如此一来,一旦粮草断绝,他们势必不战自溃。处境堪忧。”语罢。李利神情肃然,背着手在堂中来回踱步。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个原本很浅显的道理,李利不可能不知道,可他恰恰忽略了这一点,从而犯了兵家大忌。一直以来,他始终将目光盯在战略战术之上,统观全局。一方面率领大军与蛮军作战,另一方面还谋划着中原两大战局。忙得昏头转向。以至于,河北、淮南和塞外三个战场上的布局全都在他的脑海里,让他片刻不敢懈怠,脑海里一直盘算着如何在三个战场中博取最大利益,反复权衡着利弊得失,以及如何调兵遣将。直到这场大雨猝然来临,让他终于停下脚步,能够静下来梳理最近一段时间的战事,以及未来的进军策略。
正是因为战事正酣之中突然间安静下来,促使李利在思考整个战局之中隐隐感到一些不安,反复沉思许久,最终将这种不安确定在公孙瓒和赵云率领的追击大军身上。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究竟是哪里还有纰漏。为此,他整整思考了一天一夜,却始终抓不住关键,理不出头绪。
直到此刻,徐晃一语点醒梦中人,让李利瞬间豁然开朗,原来这个纰漏就出在兵家最基本的人尽皆知的粮草问题上面。这种低级错误原本不应该发生在李利身上,可眼下事实俱在,公孙瓒率领的追进大军最大的短板就是粮草,而这也是最致命的。
事已至此,懊恼已然无用,问题已经出了,危险也已存在,为今之计就是积极面对,尽量解决问题,挽回不必要的伤亡。李利领兵征战多年,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困难,所以他此刻并不慌乱,反而特别冷静。
“孔明,伯圭率军出发时带了多少干粮?”
听到李利的一番话后,诸葛亮同样是神色大变,额头上瞬间溢出密密麻麻的汗珠,眼神中充满自责和惭愧。这两日他还一直沉浸在卢龙塞大胜的喜悦当中,毕竟这是他出仕以来亲自指挥的第一场大战,而且战而胜之,一战功成。这种巨大的喜悦不是局中人可能体会不到当局者的喜悦之情。最重要的是,这场大战之后蛮军兵马大损,再也不可能组织起这么大规模的战事,剩下的数万残军已不足为惧。
正是基于这种心理,诸葛亮根本没把仓皇逃命的蛮军放在心上,认为大局已定,余下便是清剿蛮夷残军败将。这种小事自然用不着他去劳神费心,各营统兵将领完全有能力做好清剿残余的善后事宜。原本年轻与谨慎没有直接关系,但年轻人大多不够谨慎,这是不争的事实。后世人尽皆知的事无巨细的诸葛亮,此时正年轻,还处在快速成长的关键时期。
乍听李利询问公孙瓒率部出发前携带的粮草情况,脸色煞白的诸葛亮十分艰难地答道:“只有三日干粮。若是节省一些,可勉强支撑四天。”
李利闻言后脸色陡变,不假思索道:“公明即刻整兵,率领一万铁骑携带十日干粮,并多带些箭矢,现在就去准备,傍晚领兵出关,星夜兼程,务必于三日内追上前军,然后原地待命,不得擅动。不管雨势如何,明日一早大军出发,五日内必定赶到!事不宜迟,公明抓紧时间准备吧。”徐晃亦不赘言,当即领命离去。
“主公,微臣”徐晃刚走,诸葛亮便忍不住自请惩处,然而不等他开口请罪,李利便摆手插话道:“孔明不必自责,这件事与你无关。派遣公孙瓒领兵追杀蛮军本就不在你的战术谋划之内,是我临时起意决定派出一支兵马咬住蛮军,以便于尽快剿灭蛮夷。殊不知欲速则不达,又遇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以致公孙瓒和子龙率领的三万大军身陷险境。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但愿还有挽回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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