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席乐荣与姜敏仪步步为营,愈退愈远,此时已身在数百万里之外。
有琴文成等人略一踟躇,都是不愿错过这一场好戏。纷纷纵起遁光,遥遥追击,意欲第一时间看见此战之结果。
归无咎却岿然不动。
随着他身上清光一闪,秦秦倏地浮现,坐在归无咎肩头。
秦秦双目瞪圆,鼻端轻嗅,双手更在空中不住地捉摸些什么。
片刻之后,归无咎言道:“可有些头绪了?”
关于席乐荣的机缘之变,在靠近此地的路途中,归无咎早已与姜敏仪、苏菜菜商量过。
席乐荣混同一界的加持之力,断然瞒不过苏菜菜的感应;但有一件事又是显而易见的——归无咎的根本之地云峒派所属一洲,以及姜敏仪根本之地上玄宫所属一洲,各自都谨守未失,依旧有微量气运加持己身。
那就无可辩驳的说明,席乐荣并非是真个混同了一界十二域之气运;而是只取一部,衍展化生,达成了相似效果。
如今争斗双方既然脱离主战场,接下来剖析局面之事,就交给秦秦来做。
果然,一刻钟之后,秦秦小脸上露出振奋之色,异常严肃的言道:“此乃一阴一阳、只取其一的法门;凭借非凡秘宝、秘法二者合一,方能做到。”
言毕,却见秦秦右臂微抬,在空中连连挽起五六个圆环。
金木水火土,攒簇五行,混同为一。凝出一丝非水非气、非实非虚的“流变之体”,在空中轻轻浮动。
乍一望去,倒像是一块巨大的泡沫抑或抹布,在空中来来回回拂拭。
这一动作延续了十余往复,这方天地果然变得“清亮”了许多。
归无咎冷眉一挑。
这时方能看见,空中果然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存在,说是气机,无其凝实;说是烟火,无其精微。分明便是从下方九重山山门之内、一座孤峰之巅悠悠荡出,宛若绸带一般维系于亿万里之外。
不用多说,所连接的那一头,自然是在席乐荣本身。
既见其真容,归无咎更不容情。只将右臂一抬? 迅捷落下!
这一击落实? 无论是肉身实体,还是血气魂魄? 只要沾上一丝这锋芒无俦的武道锐气? 定要灰飞烟灭,褪凡入寂。
可是这涤荡万里的一击斩过? 那精微气机之维系,却并未损失了一丝一毫? 俨然是抽刀断水? 不损其真。
秦秦连连摇头道:“这等气运加持之力,玄妙非常,并非近道境所能切断。料想九重山山门之内,定然有一件异宝维系秘法。唯有擒贼擒王? 才是破局正着。”
乌黑眼珠眨了一眨? 秦秦又道:“又或者不需要如此麻烦。你与姜敏仪和苏菜菜联手,我也可上去助拳。以四对二,无有不胜之理。”
上一个纪元根本受损之后,秦秦一贯对于打斗并无信心。此时他自忖战能必胜,才自告奋勇出力。
归无咎淡然摇头。
既然姜敏仪有那一道心愿。那他要做的? 便是将目前战局之中的“不公平”状态破除。剩下的事,交由姜敏仪自己解决。
姜敏仪在仙门中自资质? 不过是三十六子开外;但论及武道,却是当之无愧的登峰造极。与席乐荣相较? 不过是半线只差而已。加之以视野胸襟上的优势,公平交手? 未必没有胜机。
归无咎大袖飘扬? 猎猎作响? 一阵细密响声毫无征兆的涌起。
这声音既不十分巨大,亦不算刺耳。只是周遭万里之内,生灵一呼一吸、皆随此声之起伏而扭曲。
悄无声息间蓄成大势,几若倾天的奋力一击,重重压下!
挑战山门大阵,归无咎是第二次做,可谓驾轻就熟。但是今日他道法已纯,自然不必要假借“自然流”的手段,搬山相击。
这一击方才起势,甚至都并未落下。整个九重山山门,立刻被不知自何处诞生、弥漫的无边紫气淹没。
这一片紫气的厚度约莫在二三百里,介乎于有形无形之间;涌若波涛,松若密林,静若重甲,稳如山岳。从五行气机至有形实体之间变化之流畅,竟不比日曜武君从容施法差上多少。
论规模根基之厚,护宗大阵堪与顶尖日曜武君争锋,这是理所当然的;但若是连运转之灵、应变之疾,亦能等量齐观,那就实在是堪称不可思议的奇妙境界。
与星门大阵相较,高下判然。
果然,归无咎这一击落实,只将那紫气阵力破去三分之一,转眼间便恢复了原状。
归无咎暗暗将眼前景象与当初攻打星门大阵的情形作对比,只觉这座九重山大阵,明显强横了三倍以上!
归无咎心头一沉。
真灵秦秦张望了一阵,也是面露讶色,询问道:“莫不如我与你一同出手,再试上一试?”
归无咎摆了摆手,平静言道:“不必了。”
这也卜算出乎意料。以席乐荣这一层次的人杰,既然敢于在自家宗门之地宴请宾客,又敢于游斗及远,脱其宅室。那就意味着有足够的把握,可以防备住旁人批亢捣虚之谋。
归无咎略一估算。以眼前这道护宗大阵的防御强度,就算是自己、姜敏仪、苏菜菜、秦秦四人联手,再加上有琴文成等一干人等,也断然难成。也不知席乐荣凭借何等秘法,能够将护宗大阵强化到如此程度。
面前难局,着实棘手。
归无咎如今最强的手段,自然是借法诸象而成的青龙武魂。
武魂之力彰显,本力迸发,足可提升十倍之多。
只可惜这一法门完全是被动的,论其效用,只是防御强横而已;若是主动进攻,则依旧是本身之力,无法借用此术之增幅。
秦秦也是满脸愁苦,抓耳挠腮,只是却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归无咎自信天无绝人之路,索性在虚空之中盘膝而坐,静观阵基之变。
一刻钟后,归无咎果然发现一丝线索。
这九重山大阵,浮出地表的只是一半;其实地下亦是相等的一半。等若是一件虚实相成的“全甲”,将整个九重山山门笼罩当中。故而灵动与强盛兼具,超出凡品。
此阵之理,分明是自成一体,不假于物。
联想起先前姜敏仪针对席乐荣的战法,归无咎脑海之中倒是浮现出一个极有想象力的思路。
若有一物,锚定根本……
再仔细计算一阵,此法果然可行。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璇玑定化炉已被归无咎留在云峒派,用以镇压阵门。此刻要用,却急切不可得。
倘若现在返程去取,至少有一日一夜的功夫。
在此期间,若是席乐荣适应天地气运加持的速度并未减缓,那姜敏仪断然难以坚持那么许久。
秦秦双目清亮,见归无咎踌躇难决,便自告奋勇道:“归无咎。你有何难处,为何不与我商量?若是在我力所能及之内,也未可知。”
归无咎闻言一笑,倒是感他好意。便道:“若是你能钉入地根,承受归某十倍之力而屹立不倒,那便能助我一臂之力。”
之所以与秦秦说,只是因为双方关系渐渐亲密,归无咎也没有必要瞒着他。
至于能否做到,归无咎其实并未抱有期望。
岂知秦秦闻言,陡然站了起来,双足立在归无咎肩上,踮起脚尖,拍了拍胸脯,急切道:“何不早说?休说是十倍,就是百倍,我也能做到……只是至多只能维持十息,再久便有所不及;并且作法之后,一年内我无法再助你出手迎敌。”
他倒是一口气将所有的条件讲了出来。
归无咎大感意外,立刻言道:“十息……足够了。”
又对秦秦传音道:“当如此如此……”
秦秦一边搓手,一边点头。听完归无咎安排,立刻道:“将正印取出来,我有用途。”
归无咎一颔首,果然将云峒派大印取出。
秦秦身化流光,钻入大印之内。
这一方大印,立刻五光流转,忽而形体一变,化作一柄数百里长、百人合抱的铁枪,猛然扎进九重山山门大阵的边缘处!深入数十里而有余,二者之间的缝隙,仅能容身一人。
同时这柄长枪落地之后,一道玄妙的五色异气一同钻入地面。整片大地土石,立刻变得坚逾金铁,浑然一体。
秦秦清脆声音自那长枪之中传出:“快来!”
归无咎再不迟疑。纵身一遁,落在幻形长枪和山门大阵之间的逼仄缝隙内。
气机一沉,一凝;精力一开,一合!
那狭小区域中,伟力迸散。
一声龙吟,幽幽不绝。
在明月境时,这一道青龙武魂具象,便有千丈大小;如今臻至日曜武君,其形体骤然跃升至千里。几乎不亚于妖族道境大能,展露真形。
龙身舒展,扩张,撑开!
然后便是一阵震动穹宇的巨响。
弥漫无边的紫色,忽地整体移动,宛若大地洲陆易形错位,壮观之极。
因归无咎在一个极小的缝隙中展露青龙武魂真身的缘故,此武魂一现,所占据的巨大空间,立刻将九重山护宗大阵挤压位移!
尽管归无咎本身的攻击力依旧不足以打破大阵之防御,但这等以守为攻之法,巧妙借用了武魂十倍增幅的加持,超越了护宗大阵所承受的极限。
这正是席乐荣本身之写照,也是归无咎的启示之来源。席乐荣身负气运加持,宛若一重“龟壳”,直接将其打破固然不能;但若是设法使这一层加持之力与本身分离,同样算是大获成功。这是姜敏仪游斗之法的依据。
七息之后,整座护宗大阵已足足被撑开了千里有余,将一座陡峭孤峰,暴露于归无咎的视野之中。
归无咎纵身一跃,一息之内,已经遁入孤峰之上的悬空高塔。
此时依旧有许多强横禁制设阻。但是宗门大阵以下,这些二三流的防御手段,归无咎自能摧枯拉朽,应手破除。
眼前所见,一只尺许高的小鼎,其上气机浮动。
一头六首狮,吞云吐雾,摇头摆尾,座下一幅山河社稷图。
归无咎目中冷电一闪,旋即大袖一挥,便将那青狮与地理图打碎,连同那小鼎一并打翻。
那若有如无之气机,果然也一并紊乱,归于无序。
此事做完,云峒大印恢复原形。
失去了借力倚靠,护宗大阵陡然复位。那坚实无比的弹力,立刻将归无咎送出万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