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后的幽州城早已没了往日的安宁与祥和,取而代之的是人人自危,个个谨慎,每日街路上少有人往来,整座城都显得很沉寂,很压抑,特别是入夜以后,这里更是一片肃杀,外面基本上找不到大唐的子民,只有一些突厥人在活动,或是守卫,或是巡逻
此时,突厥的首脑都集中在原来大都督府的庭院中,他们可不习惯有屋顶的房子,觉得在院子里更加爽快和自由,阵阵秋风袭来,还真有些身在草原的感觉。
“各处都准备的如何?”首先说话的是阿史那薄布,只见他一身中原锦衣,在周围火把的影射下,显得华贵而阴暗。
“回将军,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幽州城外五十里,将是他们的葬身之处!”回话的是一名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的突厥将领,那一头短发根根寸立,看起来更是凶神恶煞,霸气外漏,他正是此次突厥大军的左将军黑拓。
“很好,黑拓,本王为你送行!”阿史那薄布对外宣扬是特勒将军,那是为了遮掩唐军耳目,其实其早就被内指为突厥小可汗,但相对于“可汗”这个称呼,他更习惯于用汉语称呼自己为王,可能跟他长期接触汉族文化有关,当然更跟他的勃勃雄心有关。
两名军士大步上前,一人捧着一坛子酒,一人左右两肋各搂着一个头盔,一起来到阿史那薄布与黑拓身前。
在军中喝酒,那是一定要用头盔的,这是突厥人的习俗,一来是这样方便,二来是据说突厥始祖发祥于阿尔泰山,阿尔泰山形似作战时的头盔,因此军中以盔饮酒象征着出征顺利。
“等等。”阿史那薄布边说边摘下自己的头盔双手递送过去,“黑拓将军,你用本王的!”。
“可汗!”黑拓惊呼,竟然连前面的“小”字都去了,随着这声惊呼,他已然卑躬屈膝,恭恭敬敬地接过头盔,任由一旁的军士斟满烈酒,然后才高高举起,目视着阿史那薄布。
阿史那薄布望着黑拓,捧着斟满烈酒的头盔道:“祝将军旗开得胜,一举扫平塞外唐军!”
“嗨!”黑拓大喝一声,而后鼓咚咚一口喝下这烈酒,丝丝酒线顺着他的嘴角流淌,但他丝毫不以为意,及至最后将酒饮尽,才抹去嘴角酒渍。
而后,这大汉一言不发,转身牵着自己的突厥黑马,一跃而上,拨转缰绳,调整马头向着阿史那薄布,再次深行一礼,这才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黑拓策马疾奔,畅通无阻,因为无论是大都督府的大门,还是幽州北门,都已为其大敞四开,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乙先生,您看咱们这仗的胜算如何?”阿史那薄布转身后恭敬地对身后的一位老人问道,这种尊敬不仅体现在他肃穆的表情上,还体现在他是站着与老人问话,而他身后的老人却始终是坐着的。
放眼望去,整个院落里,唯有这老人有一个座位,并且摆在正中,而且阿史那薄布刚才的一切行动,都是站立在这老人身前完成的。
“至多五成!”那位被称之为乙先生的老者淡然地答道,表面上此话云淡风轻,但实际上话语中却饱含着果断与苍老。
循声望去,只见他穿着一身黑袍,但这袍子却有些不伦不类,因为说是中原服饰又特别有异域风采,可说是突厥服饰,可衣服的关键处却都是汉人的做法。
再一看,不仅是黑袍加身,脸上也同样罩着一方黑巾,与其满头白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这黑白之间更为惹人注意的便是那双在夜色中晶莹发亮的眼睛,这足以说明其是功夫颇深之人。
“怎么会?”阿史那薄布闻言显然是大吃一惊,“难道你怀疑您弟子传递回来的情报有误?还是咱们的布防存在漏洞?”
乙先生默然片刻,沉声说道:“非也,之所以说是五成机会,那是因为对手是李无名,此人文韬武略,着实不简单,所以不可不防!”
“老先生多虑了吧,”听到老人如此评价李承训,阿史那薄布颇有些不以为然地回道,因为他认为幽州城除了死去的贾维,其他人都不足惧,对于那李承训,虽然他还曾经被其掳掠过,但自己感觉其也未见得有什么特别之处,顾颇有些微词。
乙先生不屑与其分辨,转而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令白沽蚁再带一万铁骑去应对唐军救援青龙峡的左军。”
“乙先生,”阿史那薄布凑到那老头儿跟前,在其耳边小声说道:“阻击铜臂的兵力已经有一万,以我突厥铁骑的威力,冲杀对方等同兵力,轻而易举,还用增兵吗?”
乙先生目光盯着薄布,眼中透出一股肃杀之气,惊得薄布不敢直视,待对方低下头去,他这才起身,缓缓而去。
阿史那薄布仿佛被其威严所震慑,竟然一声不吭地低着头,直到乙先生走后,才抬起头来,唤道:“白沽蚁,按老先生意思去吧!”
“是!”一个同样身宽体胖的大汉出列,这人长发披肩,与那黑拓形成强烈反差,这是本次突厥大军的右前锋。
“来,喝酒!祝你马到成功!”同样,阿史那薄布与其对饮了铁盔酒,这才放他提代本部兵马出城。
这时,阿史那薄布才回坐到之前乙先生所坐的位置,手下众将官也都依令下去行事,院中只有他的贴身侍卫伊难阿兹曼和红刀头首领图那英未走。
“大王,”图那英抵近阿史那薄布,小声说道:“这老头儿真的这么厉害吗?他如此无礼,你到底要忍耐到何时?”
阿史那薄布立即示意他噤声,而后警觉地看向四周,同样低声道:“且莫妄言,没有老先生之妙计,咱们如何能这般容易拿下幽州城?而且,老先生最近正在考虑收我为弟子,我尊敬他,也是应当的。”
图那英闻言面色不忿,却也没有办法,毕竟乙先生在阿史那薄布那里,甚至在突厥军中的地位都是超然的,好在他是中原人,就算再有威信,也不可能令其领军,至多做个高参罢了。
大青山距离幽州城有二百余里地,就算是夜行百里,也很难在天亮之时于幽州城外五十里安营扎寨,何况大青山的骑兵总共加起来也只有二万,其他人全都要靠步行奔跑。
所以,当月过中天之时,李承训下令停止行进,部队进行休整,喝点水,吃些干粮,这才跑了五十里路,吃劲处还在后头。
“大将军,如何还不进兵?如此何以在明日正午赶到?”铁鞋见兵士已经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了,可李承训竟还未有起兵的意思,他不由得心焦气躁,于是寻到李承训就急声问道。
李承训正在抚摸着他的踢云乌骓马马鬃,闻言却仅是轻声回道:“急甚,总要军士歇息好了才行!路还长着呢!”
这踢云乌骓马在当初官兵进剿大青山时,便被李承训卸了马鞍,放归山林,这样无论这匹良驹是否被官军擒获,它都不至于丢掉性命。但宝马识途,在官军从大青山退却之后,这乌骓马又自己回到了山里,只是李承训不在,但王苑等人如何不识得?自是好生相待,如今要攻打幽州城,自是少不了它。
“大将军,青龙峡危在旦夕,怎容得如此拖沓?再说兵贵神速,你这样迟缓,让突厥斥候探到,恐为不利啊!”铁鞋声音不小,引得周围将士好不侧目,暗佩其忠心耿耿,直言犯上。
“也对”李承训随声回道,而后自己翻身上马,手臂高高举起号令三军道:“起兵!”。
自有那传令兵立刻传令,部队开拔,但这两万军士却是没有马匹可骑,只能一律小跑,但他们身为大唐边兵,身体素质绝对过硬,跑将起来,也是不慢。
在天蒙蒙亮之时,李承训再次命令队伍停下来休息,这才过了八十里地,尚有一百二十里地,其实这个速度已经是很快了,军士算是拼了性命在跑,可人不是机器,自然是时间越久,越疲惫。
“大将军,差不多了,再走一程吧!”铁鞋见队伍足足休息了半个时辰,也吃过了干粮,而现在天色已经见亮,若是拼尽全力行军,在傍晚到底幽州城外,也是不成问题。
“也是,军情耽误不得!”李承训侧靠在乌骓马旁正看着地图,这是他让熟悉塞外草木的白将军专门绘制的,“传令下去,起兵,向万马堡行进。”
万马堡原名叫做暗影堡,是当年暗影门副门主楚云飞在塞外落脚之地,后来云飞被其手下乌流水暗害,李承训平定叛乱之后,为掩人耳目,将暗影堡改名为万马堡,成立万马帮在草原行事。
再后来,他除掉乌满天,打下大青山,便将万马堡中的一切可以搬动的财物、装备全都搬运到了大青山上,废弃了这座城堡要塞,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他人手有限,实在是顾不得这里。
大军继续开拔,在艳阳高照之时,李承训又下令停止行进,而距离万马堡还有十里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