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射哪一只?”耗子左手拿着漆着青漆的长箭,右手拿着漆着红漆的长箭,立即发问道。
“都发!”李承训果断回答。
“尊令!”
耗子令左右抬出一张巨弩,令数人合力将这粗大的箭只放到弩上,而后命人将弓弩的角度调整到与地面成一定的斜角,同时他已走到被撅起的箭头之下,打开火石,点燃了藏在绑缚在箭只竹筒大孔洞下的引线。
“呼!”的一阵烟雾从那竹筒中蹿出,随即那信号箭被发射出去,直冲云霄,同时伴随着尖锐的声响,声势不小。
原来那竹筒下部大孔洞里藏有硫磺、碳粉等物,这在大青山黄水谷应有尽有,李承训应用其简单的化学知识,制作这一支能通过燃烧而释放烟雾的箭只还是不成问题的,至于这箭发出的声响,是周围那些小孔洞在奔向空中遭遇气流变化而发出的声响,这对于在草原生活的白将军来说,设计出来也是易如反掌。
这件物事,正是李承训与白将军两人经过数日的研习才发明出来,他们私下里试验过多次,今日却是第一次实战应用。
随即,第二只响箭也被发射出去,而此时,无论是大唐军士,还是突厥士兵,都对这一奇怪的东西产生了兴趣,无不仰天凝望,因为那时火药的发明还在雏形阶段,掌握在装神弄鬼,修炼丹药的道士们手里,谁曾见过如此能上天的烟雾?
乙先生惊愕的同时,立即意识到这是李承训在搬救兵。古时以烽火为号,战旗为号,响箭为号,都有一定的局限性,想不到原来还可以用腾空而起的烟雾为号?
“快,将箭只和长矛分派下去。”乙先生脸色庄重,急忙传令下去。
他的胃口很大,困住李承训的两万步兵目的就是要引得其援军到来而一网打尽,但对手是李承训,他便不得不多个心眼,最好是在其援军赶来之际,将这两万步兵碾压成一团,以减少可能存在的风险。
李承训将信号箭打出,立即擎举出手中长剑,向众兵将吼道:“兄弟们,朝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远处便是那欺侮大唐子民的突厥狼,他们又要装填火油要烧死咱们,咱们已经退无可避,唯有进攻,才可以化险为夷,至多半个时辰援军便至,兄弟们,跟着我,上!”
这两万步兵在藏兵洞中可是一刻没有闲着,一直在操练这步兵阵法,这是李承训依据目前的形式,又针对突厥骑兵而特别设计的,如今兵士们用将起来,并不陌生。
他说完之后便脚扣马腹,向前冲去,那些个兵士见主帅打头,无不激起一股血性,“嗬,嗬”的出言应诺着,也算是给自己提振士气,提起步伐小跑起来。
别开这步兵方阵人多,由于训练有素,所有的人都在以相同的速度缓步奔跑,所以方阵的丝毫没有散乱,这是一个移动的步兵方阵。
那些围困方阵的突厥骑兵,见这方阵竟然向着他们跑来,无不惊诧,他们纵横草原何曾见过如此厉害的步兵?这些人纷纷吆喝着,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示威,更有手拿鸣镝者向唐军开弓射箭。
乙先生远望见这一幕,很明白这是李承训黔驴技穷,其自付无法应对自己的火箭攻击,所以迫不得已而开动步军方队向他抵近,试图在自己装填完火油之前,交战在一处。
那时不像现在这般先进,若要将这些弓箭和长矛前段的松油点燃,必须要用人去点火,而后再将这些燃着火的兵器射杀出去,这五千军马按每人点两只火箭算,也是不小的工作量,而要形成对两万步兵的批量杀伤,必须有足够数量的火箭和火矛。
“嗬嗬嗬嗬!”大唐军士背水一战,每个人为了生存,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决心,这吼声短促有力,别看是两条腿的步兵,两万人齐声呐喊起来声势也是惊人。
围困着两万步兵的突厥骑兵收到阻截这些步兵行进的命令,自然纵马奔腾,在这方阵周围左右游荡,寻得机会或是射箭,或是刺矛,但是效果不佳。
其实,骑兵的最强优势在于因速度而产生的冲击力,若是以冲锋队形奔跑起来,冲击步兵方阵侧后两翼,这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但现在困住李承训这步兵方阵的骑兵,并没有可供冲锋的空间,自然这种优势便荡然无存。
骑兵的优势发挥不出来,其劣势便自然显现出来。由于骑兵的机动性强,是以损失其灵活性为代价的。比如,每一匹马若要奔跑起来,他身旁至少要空出两三匹马的身位,这就决定了骑兵冲锋使不可能采取如步兵那般的密集队形,必得分出前后、左右的层次,若是骑兵移动缓慢,这所有的空当便是他们的漏洞。
相反,步兵方阵两万人聚集在一处,无论你马匹自何处而来,他们都是一方盾,一杆矛,一支箭,省心、省力。所以,一旦骑兵移动缓慢,其周围的空当暴露出来,他们数杆长矛戳向一处,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斩杀对手?
乙先生看到自己部下骑兵的尴尬情形,立即以旗语传令那些围困李承训等人的骑兵,立即后撤,拉开足够的距离后,进行冲锋。
这就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乙先生把脉很准,立刻扭转了己方部队的颓势,并为那五千正在装备“火力”的骑兵争取了时间。
李承训见围困自己的骑兵突然向外散开,立即令部队抓紧时间前行,毕竟未有阻拦,可以使他们更加大胆地加快步伐,但他很快又命令部队停止行进,因为他看到那些跑开足够远的骑兵已经调转马头向这边扑来。
移动中的步兵方阵是根本禁不起骑兵冲击的,所以唐军不得不停了下来,严阵以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远处那五千突厥骑弓兵身前火箭,火矛被悉数点燃,整装待发。
“哈……”
“杀……”
这边,突厥骑兵和唐军步兵再次交锋,好似绞肉机一般的战场,又轰隆隆的运转起来,继续收割着双方战士的**与灵魂。
主战场上金戈铁马交互,血肉横飞淋漓,而在其两翼的左右两路战场,却是充满了奇特与诡异的另一番光景。
说奇特,是因为无论是金甲率领的右军,还是铜臂帅领的左军,他们根本没有掩藏自己的行军轨迹,始终大张旗鼓的从左右两路奔向幽州城的方向,只是行军速度要慢很多,甚至比主战场的步兵方阵还要缓慢,而最终在其见到突厥骑兵的时候完全停止下来。
草原空旷,所谓的左右两路援军,其实也就是距离主攻部队间隔稍远一些,远到几乎目测不到的位置。一来,这样使得骑兵有足够的冲击距离,二来可以牵制并拉散敌军的防守。
说其诡异,是因为唐军东西两路援军与突厥两路守军在茫茫草原上相遇,却都没有立时出击,他们在相距数里外的距离对峙,似乎是都放弃了骑兵优势战术,而改为敌不动,我不动的坚守策略。
这对于突厥人来说,可行,因为他们是防守方,完全可以待对方发起攻击之时再发动,他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拖沓,但为何唐军也不选择进攻?他们不是要救援吗?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走,即便金甲和铜臂都看到了主战场上空划着浓烟的信号羽箭,他们依然是无动于衷,只是默默的等待,也不知道在等待些什么。
白蚂蚁是突厥薄布小可汗手下的先锋之一,与黑拓并称双英,为人孤傲且刚愎自用,他向来瞧不起唐军。
此刻,他见数里外的唐军既不进攻,也不退却,如此有了大半日,终于按捺不住,一声令下,提兵发起攻击。
铜臂所部见突厥大军战马斯鸣,其势汹汹,好似怯战一般,竟然高举大旗,向后退却。
白沽蚁如何能允许对方安然退却?自是紧追不舍,但由于其与铜臂所部相差数里地远,纵然他们的战马优良也难以瞬间追得上,十里地后,他也只能停下部队,不敢再深入追击。
此时,其身旁一位偏将问道:“白沽蚁特勒,这不是大唐援军吗,他们如何不去救援,逃跑却比兔子跑得还快?”特勒在突厥官职体系中是将军的意思。
白沽蚁也是疑惑不解,勒住马匹下令退兵,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上了当了,自己率兵追出这十余里,若是有唐军从其身后的空当插入,直入阿史那薄布和乙先生所在的主战场,那可糟糕了。
回到既定位置,他询问附近留守的斥候,得知并没有唐军在左右出没,这才安心下来,可心里也更加迷惑起来,因为他远远看见铜臂所部又都跟了回来,距离他仍然在数里之外。
“去,向乙先生报告此间情况,”白沽蚁作为统领先锋,他绝不是没有头脑之人,急令手下探马火速出发。
同样,在右路,金甲与铜臂的做法一样,只是由于右路的突厥将领严格遵守乙先生的战术布置而没有向金甲发起攻击而已。
左右两路唐军既不进攻,也不退却,既没有去增援主现场的意愿,更没有要去青龙峡救援的想法,这的确是大反常态。
乙先生在接到战况通报后,便陷入了沉思,“难道情报有误?可这又是什么战术?难道他李无名真的以为自己的两万步军可以战胜他两万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