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些人,如何安排处置,张先生你可有想法?”
听到萧漠的询问,张茂宗却是不答反问:“对于这些官员的安排处置,大人您可有腹案?”
萧漠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如今虽说战事已是结束,但我却尚未归京,日后陛下对我会有怎样的安排,让我担任怎样的官职,更是无从得知,在这般情况下,我的位置尚未确定,又何谈这些人的安排?”
张茂宗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所言固然是事实,但老夫认为,大人心中至少也应该有个大致的腹案,不要到时乱了手脚才是。”
顿了顿后,张茂宗接着说道:“大人您虽然不知道归朝后陛下会对您有怎样的封赏安排,但可以肯定的是,以您所建立之功勋,以您在文坛的声望地位,以陛下对您的宠信,抛开那些虚职与爵位不谈,一个实权三品已是最低,甚至独掌一部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萧漠微微皱了皱眉,说实话他对于“实权三品”、“独掌一部”云云的兴趣不大,尤其是经历了上元城之事后,对楚朝颇为心冷,一心只想当一个富贵闲人。
如若不是以现代人的身份穿越到楚朝这般环境,使得萧漠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而当初萧家之劫时那种无力感依然记忆犹新的话,萧漠甚至不会像今日劳心这般经营自己的势力。
毕竟,这种差事看似轻松,但内中角力斗智,却是更加耗神。
不过虽然如此,但萧漠却也知道张茂宗所言极有可能,所以虽然皱眉,但还是点头示意张茂宗继续讲下去。
张茂宗却已是为萧漠谋划多时,看到萧漠没有反驳后,更是自信。侃侃而谈道:“既是如此,大致确定了大人您的位置后,也就可推断出大人您为手下人所能安排的大致位置了,七品以下的京官。应该还是很轻松的,从五品以下,努力一番,牺牲一些利益,也是可得。”
萧漠继续点头,张茂宗所讲的这些,却是他之前从未想到的。
张茂宗顿了顿后,接着说道:“此外,以大人您的功勋,按照惯例。更可直接上奏,为一些官员向陛下请功,而上元城血战月余,杀蛮夷无数,挽我大厦之将倾。其功勋乃是我楚朝百年来所未有,所以但凡大人您请功之人,按照惯例,皆可官升一到三级不等,却是大人您收拢人心的一件利器。”
听到张茂宗这么说,萧漠却皱眉道:“请功之事我倒是早已想好,却没有先生所想的这般深远。只是此次上元城之战,立大功者皆是上元城的文武官员,陛下如要提拔,却也是优先提拔这些人,我自然不会隐藏他们的功勋不谈,这样未免让世人寒心唾骂。但这些人却早有派系,并不为我所用。而投靠我的这些官员,即使加到请功折子里,也颇为牵强,只能略有提及。恐怕分不了多少功勋了。”
听到萧漠之言,张茂宗却并不在意,反而笑道:“大人您过虑了,此次上元城之战,在您来之前,可谓是一片哀号,天下间又有何人认为此战会有如今的局面?上元城内真正有门路的官员,早已是想办法调到京城去了,留下的官员,比如那太守刘行之,虽然是张谦的门人,但想调到京城却不成,已是张谦眼中的弃子,必然会对张谦心生埋怨,而一旦大人您对他大加请功举荐,他日后究竟是投靠张谦?还是投靠大人?即使依旧投靠张谦,张谦却还敢用他吗?甚至,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像刘行之、刘勉等上元城官员,恐怕再过不久就要来走大人您的门路了。”
听到张茂宗此言后,萧漠一愣后。突然大笑,起身向着张茂宗躬身道:“先生大才,萧漠受教了。”
张茂宗连忙摆手,道:“雕虫小技罢了,老夫不过在官场多呆了些日子,明白这些人的想法,利用大人您的权势功勋狐假虎威而已,上不得台面,更容不得大人您如此夸赞。”
话虽这么说,但张茂宗脸上,得意之色却是任谁都能看到。
“即使是雕虫小技,用的好了也是良策,更何况先生之策直指人心,又怎么能说是上不得台面?”
听到萧漠之言,张茂宗神色间却是愈加自得,继续说道:“此外,大人您说投靠您的那些官员,即使加到请功折子里,也颇为牵强,而且也只能略有提及,分不了多少功勋,虽然确实如此,但大人您忽略了两点。”
萧漠问道:“哪两点?”
张茂宗笑道:“那就是,这些功勋虽然不多,但只要在请功折子中提及,就足以让他们提升一级,虽然不多,但却要看对谁而言,对那些七八品官员而言,提升一级固然不多,但对崤州州牧任兴这般官员而言,这提升一级,却可省却他们数年的经营之功,而借着这般功勋,大人您更可使他们由外官转为京官。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了这般功勋立身后,日后如若想继续提拔他们,也好安排。”
听到这里,萧漠终于叹服。
这个张茂宗虽然不过是一介师爷,但官场门道,却是看的透彻,虽然一向不会掩饰自己情绪,才华横溢之余却常常得意过头,因此为他之前的几位上官所不喜,但在萧漠身边,却是助益良多。
萧漠感慨之余,另一边,张茂宗却已是总结道:“所以,如此种种,大人您心中有数后,这些官员究竟该如何安排,何人入京为京官,何人外派为外官,何人私下安排调节,何人又要上奏请功,要早做安排为好。”
萧漠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眼中不住闪过沉思之色。
何人入京为京官,何人外派为外官,何人私下安排调节,何人又要上奏请功……
张茂宗区区数言,已是将投靠于萧漠的官员分为了三六九等。
外派为外官者,自然是最下等,却依旧可让他们保住官职。示予恩惠;
入京为京官且为其私下调节安排者,因萧漠最高只能安排从五品的官职,却是中等,但京官荣耀。不能以品级一概而论;
至于上奏请功者,除官职提升外,更有把握可使其入京为京官,且有功勋为日后更进一步而铺路,自是最上等。
这般想着,再看张茂宗的那份内分五等的名单,却又另有含义了。
刚想要说些什么,另一边,张茂宗却已是说道:“老夫的这份名单,之所以将众官员分为五等。就是为此,第一等者,忠心且能力充足,大可在请功折子中提及,为他们日后铺路。第二等者忠心却能力不足,却可在私下调节让他们入京在各部担任官职,至于第三等者,虽然能力忠心皆是不足,但如今王翰既然已是不愿意再搭理他们,那么大人大可趁机收为己用,虽然不堪大用。却也能壮一壮声势,但不可重用,就让他们继续担任外官就好……”
在张茂宗侃侃而谈之时,萧漠却继续思索着张茂宗所提种种建议的利弊。
可以预见,按照张茂宗的谋划,无论萧漠归京后封赏如何。势力皆可小成,从此至少在朝堂上有了一些自保之力了。
然而,张茂宗却是和这个时代的所有官员一般,有着一个同样的毛病,即是重京官而轻外官。所有亲信嫡系皆是聚于京中。非嫡系的力量却统统外放,重内轻外。
但细细想想,萧漠却发现世人之所以这么安排,也有他自己的道理。
楚朝是一个标准的中央集权的政权,地方根本没有与中央相抗衡的力量,吏部控制着地方的官员调派升降,兵部控制着地方的兵员调配,户部控制着地方财粮……即是说,只要掌握了中央,自然也就掌握了地方,与乱世地方割据,大不相同。
这般想着,对于张茂宗的种种安排,萧漠也就挑不出什么毛病了。
而就在萧漠与张茂宗将种种细节商讨完毕时,书房外敲门声响起,接着邓尚全在门外禀报道:“大人,楚达楚护卫求见。”
萧漠点头道:“让他进来。”
另一边,张茂宗微微一愣,却是想起楚达虽然是萧漠的贴身侍卫,但近三天来却是一直没有见到,似是被萧漠安排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去了。
虽然心中好奇,但本着师爷本分,张茂宗却并没有继续在萧漠书房多呆下去,正好诸般细节已是商量妥当,于是就向萧漠告辞离去了。
离开萧漠书房后,与楚达擦身而过,见到邓尚全静静候在屋外,知道邓尚全跟随萧漠多年,为人看似本分,实则颇有城府,竟是常给张茂宗一种高深莫测之感,却是不敢怠慢,向着邓尚全拱手道:“邓小哥,有礼了!!”
邓尚全微微一笑,向着张茂宗躬身行礼后,说道:“张先生好气色,红光满面,定是有什么喜事了?”
张茂宗哈哈一笑,说道:“哪里有什么喜事,只不过刚才和大人在书房中商量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张茂宗却是神色一凝,接着脸色却是阴晴不定。
却是张茂宗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在萧漠书房内的表现,侃侃而谈之余,是否有些太过得意自大?他为萧漠设计的诸般计谋固然面面俱到,但可是需要他全部说出来,丝毫不给萧漠本人发挥的空间?
何为师爷?
师爷,不过辅助者罢了,虽有才智,但才智却属于他所辅佐的上官,有何想法计谋,并不是要直接说出,而是只需开一个头,接着让自己的上官自行发挥,然后自己再查漏补缺罢了。
说起来似乎残酷,却是千百年来师爷一行安身立命的本分与经验。
而张茂宗虽有才智,却就是老记不住这一点,以至于多为上官所不喜,屡屡被弃。
而这一次,张茂宗无疑老毛病又犯了,想刚才在书房中,明明萧漠已是想到了他的种种手段安排,但他还是不厌其烦的侃侃而谈,只给萧漠留下了些许称赞自己的余地。
虽然萧漠似乎并不在意,但安知萧漠会一直不在意?
想到这里,张茂宗之前的得意之情顿时一清,却是向邓尚全躬身道:“老夫孟浪了,多谢邓小哥提醒。”
邓尚全微微一笑,说道:“当不得先生行礼,小人不过是向先生问安而已,是先生自己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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