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一瓢热水迎头浇下,爱卿低着头,双手紧捂着眼睛,水花在他的肩头飞溅开来,左臂上那仿佛彼岸花盛开般的胎纹,就跟涂了胭脂似的,更加红艳。
皇上,您还要水吗?小德子站在半人高的浴桶外,卷起着袖子,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葫芦水瓢,问坐在桐木浴桶内的爱卿道。
再来一次,这样洗澡感觉还真惬意!
虽说现下的气候更合适泡温泉,可当爱卿提议去甘泉宫泡澡时,小德子连忙阻拦住。说景将军事先吩咐过,以后皇上沐浴只能由两个人伺候,一个是将军,一个便是小德子自己。
爱卿对于小德子的话颇觉纳闷,以前还有嬷嬷帮他搓背呢,也不见瑞瑞说什么,现在为何不行?
但是,想到自己和瑞瑞正闹着矛盾呢,没必要再惹事端,便也不再深究。
只是言语间仍忍不住道,话虽如此,憋在木桶里洗澡,多难受啊!浴池那边有个石造的龙头能喷水……冲着别提多爽了。
这个,奴才自有妙计!小德子不敢违背景将军的话,但也不能让皇上不畅快,于是就想出这么一招,让皇帝坐大浴桶里,自己不停地舀水泼上去。
尽管他累得满头大汗,但也和皇上一样,玩得很开心,拿着水瓢,一会儿按皇上的吩咐,往左边冲,一会儿在头上冲,弄得满屋子水雾蒸腾,如同置身白云之巅。
小德子。爱卿拨弄着在水面上飘荡的杜鹃花瓣,看着它不停地打转儿。
奴才在。小德子笑眯眯地应道,拿起镶嵌着宝石的象牙梳,仔细地梳理爱卿乌黑光滑的长发。
朕这个……到底要不要紧啊?爱卿没有明说,只是侧头看了看湿漉漉的左臂。
不打紧的。小德子爽快地答道,景将军说了,只要是巫雀族人长大了都会有,没什么出奇
的。只是,这种胎纹很圣洁,不宜给旁人看了去,会招致厄运的,所以才要您避人耳目的沐浴更衣。
原来是这样啊,所以瑞瑞才不让朕在众人底下沐浴。爱卿恍然大悟,他也不想惹厄运上身,光是处理各部的奏折就够让他头疼的了。
瑞瑞对朕真好,事事为朕考虑。爱卿显然已经不再生景霆瑞的气了,他们两人也不会当真闹翻。
而且,依奴才来看,这胎纹真是好看,让奴才想起画上的仙女。
你别乱说了,这哪里是仙女。爱卿不禁笑道。
感觉上像啊,这舒卷的纹理,不就像极了仙女手里持着的盛开的花?且是越看越美!让人惊艳
呢!这文人都爱说花仙,花仙,花儿就等同于仙女,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吗?
小德子说到兴头上,还道,奴才可不是胡说的,改明儿就去找《十二花仙图》出来,给您过目,您就会明白了。
《十二花仙图》,朕也是知道的。爱卿寻思着道,牡丹、兰花、杜鹃、水仙等十二位捧花的仙女,出自朕的叔父穆仁亲王之手,画得那叫精彩绝伦。听闻外国使节出了万两黄金,外加万两白银,父皇都没有舍得割爱,一直收在南宫天王塔的宝库中。
原来皇上也瞧见过啊。小德子笑着道,奴才以前替宝库清扫积尘,才有幸见过一次。
嘿嘿,朕是以前逃,唔……是放学后,溜进去玩过。那座石砌宝塔里面除了叔父的字画,还收藏了许多朕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
说到这儿时,爱卿的表情忽然一怔,脑袋里浮现出某些个东西,让他眼睛瞪得像夜里的猫儿一样地圆!
哇——啊啊啊啊!他腾地从水中站起,还惨叫了起来,吓得小德子把手里的水瓢都扔了出去,发出咚!的一声响。
皇上?!小德子见皇上浑身发抖,连忙取了一条披肩给他围上,可是近看皇上的脸色,是红到耳根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因为冷而发抖。
小、小德子,朕、朕朕……想起来了!爱卿就像是受了巨大的惊吓似,不但结结巴巴,还满脸窘迫地望着小德子。
您、您您别……慌,到、到底想起什么了?小德子虽然安慰着皇帝,但看起来更要慌乱,他一副绝望的样子说道,您莫不是把那张天价的花仙图给糟蹋了?!
爱卿在太子时期,没少在名画上涂涂写写、画蛇添足,他说是想效仿父皇在上头题字,因此毁了好些名贵的古董字画,还被皇后罚站呢!
才不是!爱卿忍不住瞪了小德子一眼,你不知道就别乱打岔!朕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的!
是、是!小德子拱手,奴才洗耳恭听!
爱卿本来不想说的,可是他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因为心里可真是翻江倒海——景霆瑞这个大骗子!!
庞大的南宫殿内有四座宝塔,最大的就属天王塔,一共有十二层高,每层都设有一道带锁的包铁木门,用于存放不同种类的皇室珍宝。
石塔防走水、防虫害,虽然历史悠久,却牢不可摧,每一层的门前都有带刀侍卫看守,可以说是防卫森严。
只是对于爱卿来说,这些防守都是形同虚设,因为宝塔下方有一个排雨水的入口,刚好够一个小孩子弯腰爬过。爱卿那时,也不过七岁。
什么?您还爬过沟渠?小德子惊讶地道。
没水!也不臭!爱卿敲了他的头一下,你再啰嗦,朕就不说了!
是……
那时,爱卿顽皮得很,躲过守卫溜进宝塔后,就一路往上爬,直爬到顶楼。
那里放着七、八只大可装人的紫檀木衣箱,打开一看,里头都是一床床折叠整齐的,上好的绢丝、蚕丝被,还有绣工精致的衣裙,红绸包裹着的金银、珠钗等等。
简直就是个百宝箱,里头还混着一些玉石做的玩偶,有宝葫芦、花生、莲藕等。
爱卿打开其中一个玉葫芦,它是上下分为两半的,上半截的葫芦是盖,下半截的葫芦底座内有一对衣不蔽体的小人,下/肢紧紧相缠地坐在一起。
爱卿不明白那是什么,便打开了另外一个花生壳的内部,同样是玉雕的精致小人,只是他们这回是躺着的,一个小人压在另一个小人的身上,表情奇怪。
他们是在摔跤么?在他好奇地摆弄这些物件时,发出了叮叮当当一阵响,引来了巡逻的侍卫进来探查,吓得他赶紧关上箱子,爬出窗户,按原路返回,不久之后,便忘了这件事。
皇上,那到底是什么啊?爱卿的故事讲完了,小德子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就是——唉!爱卿是欲言又止,他以为小德子听到这里,是可以明白的。该怎么说呢,经历了那夜的事情之后,加上那些体态诡异的小人,爱卿无法不想到,床*之欢这四个字!
这简直就是灵光突现于脑海,让脑袋猛地开窍一样,爱卿终于明白到,景霆瑞那日所说的您长大了是什么意思了。
快,给朕更衣!爱卿没法再耽搁下去,嘴里吩咐着小德子,却自行跨出浴桶,这水也凉了。
皇、皇上,慢点儿!小德子手忙脚乱地给爱卿擦拭头发、抹干身子,还要去捧亵衣、还有夹袄、外袍、腰带等。
别费事了,就这件吧!爱卿哪里等得及,就扯下挂在衣架的,那一件杏黄的单薄锦衣,就这么腰带一束,穿上木屐,啪嗒啪嗒地,就跟火烧屁股似的,往外走去了。
皇上!披风!小德子抓起一袭带貂绒的披风要给他穿上。
这天还有些冷呢,可他一急就绊倒了装热水的木桶,顷刻间是水漫金山,他焦头烂额,一边大叫着,皇上!等等奴才啊!,一边弯腰收拾残局。
爱卿怎么可能等他呢?气呼呼地一顿猛走。
此时,快到正午,景霆瑞在宫外办完了差事,正想去长春宫觐见爱卿。
所以,爱卿在花园的长廊上,遇见了一身黑金铠甲、腰配长剑,肩挂红色绒披风的景霆瑞,二话不说,就蹿到他的面前。
景霆瑞!爱卿那双乌黑的眼睛在闪光,面孔则涨得通红,嚷道,——你蒙朕!
皇上?景霆瑞显得有些愕然,因为爱卿的头发是湿的,没有束起,就跟黑色的瀑布似的倾泻而下。
而他身上的单衣也太薄了,勾勒出纤细的肩头,衣襟也过于宽松,裸/露出他白皙漂亮的锁骨,腰带却扎得太紧,腰部、圆/臀的曲线完全暴露出来。
爱卿显然是刚沐浴完,身上还有花瓣的香气,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不引人遐想的,连自认定性十足的景霆瑞也都看呆了神,都没听清爱卿在说什么。
你别以为装傻,朕就可以算了。爱卿抱着胳膊,狐疑地瞪着突然一言不发的景霆瑞。
请问皇上,微臣做了何事,惹得您这般动怒?景霆瑞暗暗吸了口气,平复那过于激烈的心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