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初升的月光如云烟般飘渺,使得兵部大牢所在的北塔,看起来就像一只妖异的巨兽,趴伏在一片迷蒙的“云雾”当中。
繁茂的桂树枝叶也投下了班驳的光影,乍看起来,就跟有人立在那里似的。
沙沙……
叶片一阵抖动,巡夜的守卫立刻持起手里的红缨枪,大声喝道,“什么人?!”
“那边有动静,快过去看看!”他的喊声立刻引来同僚的主意,七、八个守卫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一同走进塔边幽寂的桂树林。
火光照亮了树枝与青草地,望过去倒也清清楚楚,这树干不够粗,藏不住人,所以,别说是人了,他们是连只鸟影都没瞧见。
“真是怪事,我方才明明看到有人影晃过……”那个守卫摸着头,奇怪地道。
“我看你八成是活见鬼了,哈哈!”一旁的守卫笑话道。
“才没有!”
“别闹了,在这种地方,就算是看到一两只孤魂野鬼也不出奇。”经验老道一点的守卫叹道,还很正经地朝树林拜了拜,让其他人看着都觉得浑身发寒!
不过,既然没有人,他们也就散开了,各就各位,继续巡逻去了。
这兵部大牢里,虽然关押的犯人是“屈指可数”,但是这守卫却依然森严,外围车马道上有着三十二人,分三批彻夜巡逻;北塔的城楼上站着十五人,唯一的入口处,即大牢门口亦有十五人把守。
在牢房内,包括正、副牢头在内有五人,可以说是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是围得密不透风。
所以,那一团黑影蛰伏在桂树旁的城墙上,是一动不动,几乎与那逆光的砖墙融为一体。待守卫离开之后,他才抬起头,望了望仿佛月宫般陡立、高耸的北塔顶。
“啪!”
他弓起的身体就跟猫儿似的,猛地蹬开了墙壁,借由这力道,黑影“嗖嗖!”地纵身飞掠,轻盈得让人难以置信!
不过眨眼的功夫,这蒙着脸,穿着一身夜行衣的人,就已经翻身进入了北塔之中,而城楼内外的侍卫,仍然是无知无觉……。
景霆瑞与往常一样,盘腿坐在铺着稻草的木板床上,修炼内力,坐牢这么多天,倒是让他的内功又精进了一层。
窸窸窣窣。
仿佛是老鼠找寻食物的声音,却引起了他的警觉,“啪嗒!”
有石子掉了下来,不是从天花板,而是来自牢房过道的末端,最里面的一块石壁上。
这个呈长方形的大牢,左右两边都是牢房,中间为狭长的过道,而景霆瑞所在的地方,就是最北的一间,也就是说,他可以看到走廊底部的那面墙,正在微微的震动。
‘到底是怎样的硕鼠,连墙壁都摇得动?’景霆瑞正防备着时,一团黑影连同碎开的石头、墙灰翻滚了出来。
一时间,牢内掀起飞扬的灰霾!
景霆瑞毫不客气地,就朝黑影的头部射出一枚致命的石子,就在这时——
“咳、咳咳!”那人的几声轻咳,让景霆瑞的脸色霎时一变,当即又发出一枚石子,“劈啪!”地打掉了之前弹出的那一枚。
“嗯?!”
爱卿抬起头时,就看到两枚石子在离他额头,只有一指远的地方猛烈相撞,瞬间化成了粉末,就跟火药爆炸了似的,灰色的粉尘弄了他一头都是,而不由得一呆!
“皇上?!”景霆瑞果然没听错,来的人,正是爱卿!
“瑞瑞!”爱卿的脸上也都是灰尘、头发上还粘着蜘蛛网,可以说,他从没有这么邋遢过。
“哈哈——哈啾!”爱卿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然后又赶紧地捂住自己的嘴,万分紧张地望着走廊的另一头,还好,那边没什么动静。
他这才抖落脑袋上的灰尘,就跟猫儿似的,用力地晃了晃脑袋。也许,他不想被景霆瑞看到这般狼狈的模样。
爱卿稍微整了整仪容,这才来到牢房的门外。
“终于能见到你了……!”爱卿才这么说,眼圈就忍不住泛红,他吸了吸鼻子,忍住了落泪的冲动。
“您怎么来了?”景霆瑞却蹙眉,问道,“一个人?小德子呢?”
“当然是朕一个人!”爱卿颇为得意地扬起下巴,“小德子他不会功夫,又怕高,别说带他爬城墙了,光是靠近这里就吓得腿软。”
爱卿还回头指了指墙上的窟窿道,“这是暗道,朕查了好多宫里的地图,才发现的。”
“皇上……”景霆瑞从牢栏里伸出手,捧住了爱卿那张可爱的、还粘着墙灰的脸蛋,拉近了些,还道,“您怎么可以……?!”
“怎么了?你不是想要对朕说教吧?”旁人都说景霆瑞有一张不苟言笑、冰山似的面庞,可是爱卿却非常了解他的神情变化,眼下,他正是一副打算教训自己的样子。
“朕可是好不容易才溜进来的!你要是敢说朕的不是!朕就不理……唔!”正打算说着‘不理你’的嘴唇被突然地吻住!
那温热的触感让爱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眼前是景霆瑞那特别长又浓密的眼睫,依然是这么漂亮。
在分开的这些日子里,爱卿不止一次梦见自己被瑞瑞抱紧在怀里,两人一起坐在郊野的山顶上,看着皇城里燃放着烟火,天空都是五颜六色的,真的好开心!
而且只要他抬起头,就能看见瑞瑞那双深邃的美眸正注视着自己……感觉很温暖。
可这些不过是南柯一梦,爱卿一醒来就会认清现实,瑞瑞根本不在自己的身边,他在牢里,蒙受着冤屈。
爱卿痛恨自己的无用,虽然是皇帝,却连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心里就跟有刀子在剜一样,痛得他蒙在被子里直哭!
现在的瑞瑞是真实的,爱卿缓缓地垂下眼帘,泪水也就滚落下来。
“怎么了?您受伤了?”感觉到脸颊上的潮热,景霆瑞立刻紧张地问,“哪里会痛?”
“这里。”爱卿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哽咽地道,“朕真的很想你,也很担心你!朕知道你是想铲除恶人,但用得着这样委屈自己吗?!你也许觉得这么做无所谓,可是朕很心疼你啊!”
爱卿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此时,可以吐个痛快,只是,看着身处简陋、阴暗牢房里的景霆瑞,又觉得他好可怜。
于是,爱卿还补充道,“朕知道你受委屈了,也明白你做得对,说到底都是朕没用,才要你受这种苦,等你出来,朕一定会好好地补偿你!”
景霆瑞毫不打岔地听完爱卿这一番话后,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什么意思?是嫌朕啰嗦?”爱卿皱起秀眉,很不爽地道。
“皇上,您既然能找到暗道,这么说来,应该也带来了钥匙吧?”景霆瑞却道。
“嗯……”爱卿点点头,从夜行衣的腰带里,取出一枚铁制的钥匙。其实兵部牢房的锁,都是同一个模具所制。
爱卿借口去兵部巡视,盗取了模具,再吩咐小德子去做了一把,当然,身为皇帝做这种事是很不光鲜的。
所以,他还没有笨到拿钥匙的事情,向瑞瑞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