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郭靖飞在半空中时,一道皎洁的光亮自夜空直劈而下……”谢宁高声阔口,说到正动容处,台下的众人也都跟着一齐紧张。
就在这时,却听见校场外,哒哒的马蹄声骤然而起,跟着便是秦动的一声喊:“云娃儿回来啦……”
一听这话,大伙发出齐齐的一声“噢……”,跟着便纷纷转过身来,大声喊着,个个面露喜容,原本听书时,紧张而静谧的气氛,霎时间又给点燃了。
“云娃儿,这边来,让白叔好好瞧瞧,长高了没。”
“云娃儿,过来喝酒,快十二了,该饮酒了。”老王头好酒,就听书之前那么会功夫,已经喝得脸色通红,醉眼惺忪。
“云娃儿,囡囡这也有酒……”囡囡费力的从长凳上跳下,伸着肉呼呼的小手,冲黄马上的谢青云摇个不停。
一年多时间,小囡囡四岁多了,声音少了点奶气,多了些稚气。
囡囡的娘怜爱的摸了摸小囡囡的脸蛋,笑骂道:“说了多少次了,莫总跟老王头学,那是你青云师兄,怎能叫云娃儿。”
“就是,囡囡要听话。”谢青云去了三艺经院,七岁的白饭算是大师兄了,他跃下高凳子,似模似样的背负双手,声音虽然稚嫩,可说起话来,颇有股子老学究的味道。
“嗯嗯,我也是你师兄,也要听我的……”五岁的大头也跟着晃起了脑袋,像在吟诗作对。
这三个娃儿一闹,逗得众人大乐不停。
“哒哒……”的马蹄声已至近前,眨眼间,瘦黄马就踏入校场,秦动的驭马之能越发纯熟,稍稍一拽马缰,便稳稳的停了下来。
“各位叔叔阿姨,伯伯婶婶,青云回来了……”谢青云纵身下马,冲着校场众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不管是府令主簿,还是捕快衙役,在谢青云心里,和白叔他们一样,整个白龙镇的人,都是他的亲人。
这一躬,也如同一年多前离开时那般,鞠得是心底里的诚心。
“云娃儿,客气个鬼咧,饿了吧,快过来吃。”府令王大人笑呵呵的招呼道。
“就是,自家人还客气!”秦动拴好马,也走了过来,当着王大人的面儿,就伸手去拿桌上的鸡腿,却被王大人笑着一筷子拍掉:“你小子也没个规矩,拿了筷子,再吃!”
秦动讪讪一笑,忙取了一双筷子,这就不管不顾的大吃起来,平日不当差的时候,他早和王大人随意惯了。
兽潮之后,没有人肯来白龙镇做府令,这王大人、王乾就是本地人,早年间在外镇做主簿,老父老母都死于兽潮,他便回来做了府令。
“师兄,蹄膀乃上佳美食,今儿皎月当空,如此美肉佳肴……”二师兄白饭高声嚷着,提醒谢青云注意自己,小手还背负在身后,不肯放下。
“这花生色味什么佳,当浮一什么白……”小囡囡不甘落后,似乎早背好了,稚声稚气的,可每句话都有点记不清。
“嗯嗯,吃腊肉……”大头话虽说得正常,可那脑袋却晃得颇有韵味。
“你们几个,从哪学来的酸儒做派,夫子哪有这么教过……”谢青云摇头笑道。
“唰……”小囡囡和大头出奇的一致,两只小手都指向了白饭。
“嗯……”白饭的小脸刹那间就红了,支支吾吾的说:“我偷瞧了夫子的《儒生说》那本书,就教了大头和囡囡一起,准备在师兄面前显摆,师兄觉得不好么……”
“什么儒生说,真个是扯淡。”谢青云虎起脸,“还不赶紧的,王大人说了,快过来吃。”
大师兄一生气,三个娃儿听话的紧,当下又都爬回了凳上,张开油油的小嘴,奋力吃了起来。
瞧着四个娃儿,长辈们都轰然大笑,彷佛就像看着自家孩儿一般,怜爱、喜爱。
白龙镇土包子们最大的乐趣,就是听这四个娃娃说话,这四小都是兽潮之后出生的,平日里生活再苦,只要看见他们四个,土包子们便不觉得累了。
四小加上少年捕快秦动在内,都是白龙镇的希望,一下子五个希望。
“啪!啪!啪!”众人正笑着,却听那校场中央的说书台上传来三声脆响,大伙转目瞧去,见那瘦瘦高高的谢宁哇呀呀的怒目圆睁:“好你个谢青云,这一回来,不拜见你老子就算了,还抢了老子的生意,都没人听我说书了。”
“拜见老子大人。”谢青云嘿嘿一笑,还没拿起的筷子这又放下来,认认真真朝那台上一拜……
有什么样的老子,便有什么样的儿子。爹虽然是爹,可自谢青云记事起,爹就和他这个儿子像兄弟一般。
小少年的一副好口舌,便是和他爹谢宁学来的。
谢宁父子如此这般,白龙镇众人早就见得多了,也都跟着哄哄闹闹的起哄:“我说谢宁,要不你下来,让云娃儿说一段,你的书咱们听得多了,云娃儿一年多未见,咱们想听听他的。”
“就是,云娃儿来一段。”
“想要上台有个条件。”谢宁很无赖的冲着谢青云一伸手:“拿来……”
被爹这么一说,小少年才想起自个还背着一大堆的包袱,里面满满的都是年礼,大伙也不是没瞧见,可这么直接找晚辈娃儿去问,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小少年哈的一声,眨了眨眼:“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说话间,一大堆包袱取下、散开,小少年叫上秦动,热热闹闹的把年礼都送了出去。
虽说都是自家人,可毕竟是长辈,这大过年的,却让小娃儿献礼,个个都急着推脱。
白饭、大头、小囡囡三个娃娃,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客套,师兄带来好吃的,他们当然要吃,三小最爱干鲜果品,只等摆上了桌子,就都伸出小手抓来就吃。
谢宁瞧见众长辈推脱得有点尴尬,当即哈哈笑着跑下说书台,完全没有当爹的样子,大喇喇的第一个拿了他的柳红堂木,跟着喊了一嗓子:“没听过仙童仙桃么,这大过年的,吉祥如意啊。”
一件事,换个说法,感觉就不一样了,众人当即大笑,都说着吉祥话,接了小少年的年礼。
如此情境,人之常情,小少年不觉着有什么,反倒以为这才是他喜欢的白龙镇,这样的白龙镇才最是可爱。
年礼送过,天色彻底晚了,第一轮源月升起。小少年从爹手中要过新堂木,为爹开新堂木的第一段书,童子开书,来年生意红红火火。
这一上台,谢青云那好口舌就彻底展现了出来,他说的是在三艺经院这一年的经历、见闻,真真假假,吹牛打屁,带着几分惊险,几分逗趣,把他习武的事也都说了出来。
大伙听得时而心惊肉跳,时而大乐开怀,时而为小少年学了武艺儿喝彩不已、高兴不停。
忽忽半个时辰已过,小少年一段书说完,第二轮将月和第三轮战月也升了起来。府令王乾,忙喊了秦动和其他几个捕快一道,把准备好的二十七根三丈长竹,举到了校场高台之上。
大伙都知道这是要爆竹了,只等圣月升起,光晕耀空,二十七根竹子便会在火硝的作用下哔哔啵啵的炸开。
爆竹,每年大年夜,白龙镇都要做的吉祥事,寻常年份都是在新旧交接的子时爆竹的,不过这四年的轮回,却是要在圣月当空时候来爆。
“青云,赶紧回家去和你娘说,圣月要起,竹子要爆了,让柳姨和紫婴夫子帮忙,抬了热水木桶到院子里来,一起瞧瞧,听听。”
不等谢宁说完,谢青云早就一溜烟的从说书台上下来,和大伙打了声招呼,拿了给娘、夫子还有柳姨的年礼就匆匆向家中跑去。
从后街到前街,不用半刻的时间,小少年很快就站在了久违的家门口。
这刚要进门,却瞧见一道极快的身影从自家院落跃出,手上还抓着一张大锅,这身影一上房顶,便撒腿狂奔。
三轮明月当空,小少年瞧得清清楚楚,大光头,大胖子,白乎乎的,正是那位三艺经院要抓的偷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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