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慢慢的向我走近,问道:“盛姑娘有什么发现?”
“没有,我没见着她。”
他点点头,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接着道:“有人说你是江湾付家请的帮手,其实不要紧,你只要老老实实把下去所见的情况告诉我就好。我和沈家的恩怨,不会为难你到你头上。”
这个时候君墨的话出现在我脑海里,我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心里稳当多了。
以我的嘴皮子功夫,有信心能跟他周旋几个回合。这种盘问,最要紧的就是不要顺着对方的思路走,所以我抢先开口道:“我没看见其它人,但是看到了一只灰不溜秋的化蛇,还好我跑得快。”
“化蛇?在哪里见到的?”
“是,有一道石头做的门,就在门后边的水池里有一只。”
他的眼睛闪过一道光,慢条斯理的道:“我并没有问你数量啊。”
……我心里一凛,登时卡壳了。
“水池里边还有什么?”
他这是要问我铁索桥的情况?我故作不知,有些奇怪的回答道:“水池里边就是水啊,一道铁索桥,还能有什么?”
“他们,”他抬手示意地上的骨灰坛,道:“你应该见过的。”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
这十来个骨灰坛子里边的人让沈家那位长辈给做成了暌违,他是跑了,这笔官司要记到沈家本家人头上。在做成骨灰之前,他们是活人,难道就是我眼前这一位的……
“我是见过,可不是我弄得啊,我没这么大的本事。等到盛姑娘她们出来以后,你可以直接问她,其实我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你了。”
窗外有人往外走,他看了看道:“江水已经漫堤,化蛇一定会趁机出来。”他看看腕表,道:“看来我们是不得不撤离了,该把缺口堵住才行。”他说着就要开门去叫人。
“这不行!”我下意识的上前,堵住了门口。
他冷冷的看着我:“为什么不行?”
“盛……”我迅速的组织一下语言,让自己的表情尽量和气一些,道:“您别急,沈家有控制化蛇的方法,而且它也不咬人,还是等等吧。”
“你怎么知道它不咬人?”
“它的食物是魂魄,饿了渴了会下雨,间接弄死人和动物再吃。涨水也不怕,沈家有船,挺大的船。”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也并不想让盛姑娘死。人活着债才能还不是?”他很淡定,拨开我,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人已经渐渐少了,有他的手下进来搬骨灰坛。一个一个坛子抱出去,他的目光紧紧的跟随着,沉痛中带着恨。
而我却觉得他站在雨中的身影,是那样的挺拔。
这个人不会放弃的,我忽然觉得。
“总共有十三个。”我喊了一句。
他愣了下,问我:“你说是多少?”
我告诉他那坛子上的封印,是暌违阵法。总共有十三个,组成了守护之阵。
“有一个碎了,可能就漂不上来。”
他的脚步一阵踉跄,闭了闭眼。他把那些抱着骨灰坛的人叫住,紧张的一一查看。
“多了一个。”
我听到他这样说,那些抱着骨灰坛的人面面相觑,表情像吃了屎。
有人过来关上了门,我悄悄走到窗边往外看,有人问他:“先生,打开吗?”
“打开有什么用?也没办法验DNA,先带回去再做打算吧。记住!”他的声音一沉:“闭紧你们的嘴!”
人家出了这么大的丧事,这个时候笑是不合时宜,可是我真有点憋不住了。
他听见了,当即侧过头来往我的方向瞥了一眼。我的眼睛突然一阵黑,赶紧扶着墙站牢,好半天眼睛都刺痛的睁不开,眼泪鼻涕顺着嘴唇直往下流。想擦一下,我擦!手还伸不过来,真是倒霉。
这事太滑稽,谁知道多出来的那个是不是他家的?要是还好,要不是这十二份骨灰送回去,都不晓得给谁上错了香火。
也不知道是为了阵法凑的,还是沈家那位长辈故意。
君墨不让我瞎猜,可我猜八成是故意。他带队去寻宝,何家人紧跟着收债,不知道起了什么冲突。他把人弄死了还不解气,还给混进去一个别人家的,不带这么恶心人的。
何家人要知道他们的亲眷变成了幽精,被训练成碎催,不知道会不会当场撕了沈二爷。
像是要验证我的猜想似的,隔壁“咣当”一声摔门,震得我这边都跟着颤三颤。
“鹿先生有什么指教直说就好,不必拿门撒气,房子散了你也要跟着淋雨,多不值当?”
这说话的就是沈二爷吗?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软骨头,没想到对待他们最大的债主倒是不卑不亢。
静了好一阵子,何鹿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爷好手段啊,够果决,也够狠毒。”
这话里信息量巨大,我还没来得及分析,就听得沈二爷哈哈大笑了几声,紧接着就是痛苦的闷哼。
估计是谁给了他一拳。
“您指哪位?我们沈家的爷爷奶奶可多着呢。”
何鹿沉默了一阵,忽然道:“虽然不是你,但这笔债我也只能找你。沈二爷说说吧,到了这地步,打算怎么还?”
“我管不了。”沈二爷笑了两声,似乎完全不把对方视为威胁:“有功夫跟我磕牙你不如去自己下去看看,哦我忘了,你们去过的,全军覆没了嘛。”
这话说的真是尖酸刻薄,他还嫌不够,补充道:“所有一切事情都是五叔做的,沈家早已表明态度,跟他断绝一切关系。要找就找他,朱笔何门不是最精于推演?你可以算算嘛。哦我又忘了,你只是个养子,不会算。”
原来那一位是何家的养子,听沈二爷的意思他没学到正宗术法,算不出老五爷具体的下落,才只能揪住沈家本家不放。同来的那么多家也是一样,怪不得老五爷要逃。这个阵仗,他不逃才是傻子。
不过这仇具体是怎么结下的?等什么时候见了君墨我要问问他,他一定知道。
所谓债务都有个追讨期限,越拖下去偿还的可能性就越小。沈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何鹿才能找上个七八年,但是往后可真是不好说了。老一辈要是不在了,接班人态度强硬起来,欠债的成了大爷,何家也没奈何。
“你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沈氏的债主如今不止我一家了。即便我不追究,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追究。盛姑娘早就知道地下困着一条化蛇吧?她敢冒性命危险把化蛇放出来,这个解围的法子用的好。我可以离开,但如果她死在了里边,你们沈家还能撑几天?”
“随便,”沈二爷声音小了些,似乎并不理会他话里的意思,懒懒的道:“朱笔何门算无遗策,当年我家也是皮门翘楚,可是现在看看,说是两败俱伤有点夸张,也差不多了。天道承负,都是报应,还挣扎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