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沐浴结束,穿上干净衣裳,神清气爽地出了浴室。
水洗俗身,世洗尘心。
不去管低着头进来,抱走旧衣裳的小小,姜望自顾穿过院子,迈进正堂。
那坛密封的虎骨酒,就放在堂中方桌上。
早些在枫林城时,在杜野虎的影响下,他们也常喜欢聚在一起宴饮。
对于美酒,姜望并不陌生。
他随意在方桌旁坐下了,伸手拍了拍酒坛子,眼睛忽然定住。
酒坛子的底下,不知怎么还压着一张纸条。
姜望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直接将纸条抽出展开,上面只有三个字——不要喝。
纸条上面的字体歪七扭八,写字人明显是故意模糊了笔迹。
酒有问题?
姜望略一思忖,冲外面喊道:“小小!”
小小喘着气儿跑进屋里:“老爷,什么事?”
“刚才我沐浴的时候,有谁来过?”
“没有啊……老爷丢了什么东西吗?”
她手指用力攥着衣角,小心忐忑得过分。
“噢,倒是没有,就是随口问问。”姜望见状,也没有再问她的心思,摆摆手安抚道:“你忙你的去吧。”
待小侍女走出门去,他回过头来,看着面前的这坛子酒,目光饶有兴致。
在胡氏矿场这样的小池塘里,他心态平稳得很。
“看来这坛酒有问题,那是谁下的手,又因为什么?提醒我的,又是谁?”
“在送这坛酒之前,姓葛的老头和胡管事一起喝酒去了。以此人表现出来的那小肚鸡肠德性,倒是有可能做什么手脚。”
“青木仙门如果附属于东王谷,应该在毒药一道有不凡造诣,我须得多加小心。”
“如果是那个姓葛的老头不知死活,那么,胡管事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又是谁洞悉了这一切,用这种方式提醒我呢?”
“我在这里没有仇人,应该也不存在朋友。”
姜望想了一阵,索性拍开酒封。
一股子浓郁酒香扑鼻而来。色清而透,算得上是不错的酒。胡管事应当是下了不少本钱。
姜望单指凝出一根碧色尖刺,放进酒坛中。
这是董阿曾指点过他的丙等中品道术,吞毒刺。
十余息时间过去,吞毒刺碧色如故,看不出来任何反应。
“难道那个姓葛的,还真有什么我无法察觉的手段?不过,吞毒刺的品阶确实已经跟不上了。”
念及至此,姜望心神进入太虚幻境,直接耗功一千五,用二层演道台将吞毒刺提升到了乙等上品的层次,吞毒刺变成了吞毒花。
退出太虚幻境,掐动道决,吞毒花开在指尖。
其色如翡翠,形如玉刻,上面纹路隐约。
将这朵美丽至极的吞毒花直接丢入酒中,静待一阵,依然不见变化。
“难道不是毒?”
这小小的一个矿场,奇怪的地方也真是不少。
姜望想了一阵,从酒坛中直接聚出一团酒液,一掌按落,将这团酒液按进地底,透过地砖,润入泥中。
然后将剩下的虎骨酒重新盖上,推到一边。
以他现在的实力,在这个矿场里应该不存在对手,只要谨慎一点,完全有资格以不变应万变。
鉴于这张纸条的警示,他不会吃这里的食物,喝这里的水。反正他现在的体魄也不是很需要这些。
姜望就在正堂打坐。
作为驻守胡氏矿场的四名超凡修士之一,他的事情并不多。
只需要在偶尔有凶兽跑来的时候,配合阵法将其击退便是。
再就是每月一次护送矿工们回镇上,一般都是两名超凡修士一起。轮下来,两个月才出动一次。
若是不考虑其它,这份工作倒是的确清闲,适合没什么进取心的修士。
……
小小洗好脏衣服,又去泡了一壶茶,端来给姜望。
忙进忙出的,像一只小陀螺也似,一刻不停。
“好香呀……”
一走进正堂,她就有瞬间的恍神。
眼前仿佛有鲜花次第绽开,香气盈鼻,她感觉到舒适而轻松。
事实上她已置身于姜望的道术,花海之中。
这门道术的主要效果在于致幻。如果姜望没有收束威能的话,小小此时应该已经完全不知今夕何夕。
他倒不是怀疑这可怜的小侍女,只是习惯性地随时随地演练道术。
因为道术并未完全发动,小小只受到轻微的影响。觉得舒适,嗅到芳香,当然都只是错觉。
姜望接过茶盏,随手放到一边,正好在花海的影响里问道:“你来胡氏矿场有多久了?”
这种轻微的影响不会对小小造成伤害,只是会让她下意识的感到放松,从而说话遵循内心。
简单来说,就是会讲实话。
“两年多,快三年了。”
“你在这里这么久,印象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什么样的事情才算奇怪?”小小问道。
她并未迷失神智,只是在道术的影响下,暂时忽略危险,变得放松、自然。
说话也不那么拘谨小心了。
“就是不合常理的事情。正常人不会做的事情,或者正常情况下不会发生的事情。”
小小咬着下唇,说道:“葛恒是个老变态,他喜欢折磨人。被他折磨的人越痛苦,他就越开心、越快乐。他喜欢用鞭子,沾了水,抽在人身上。最喜欢的是银针,他经常……”
“别的事情,有吗?”姜望忍不住打断道。
葛恒老头的情况的确算得变态,可是与胡氏矿场的异常没有什么关系。
其人做的那些事情,他听起来就觉不适,听不下去。
因此对葛恒的恶感更深了一层,但现在毕竟不是算总账的时候。
“别的事情……正常情况下不会发生的事情……”
小小想了一阵,说道:“去年的时候,有人说在矿洞里看到了一头会发光的羊。大家都很奇怪,矿洞里怎么会有羊呢?羊又怎么会发光?但是他信誓旦旦的,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奇怪的事情,可能这应该是吧。”
“那个人呢?”
“后来就再没有看见他。听说好像是回老家去了。”
像这种矿区上的人员。来来去去流动很正常,而且籍贯什么的也无法一一核实。基本上走就走了。
但姜望却嗅出一点巧合的味道来。
“你说的这个事,是去年的什么时候?”
“我记不太清了,大概八月九月的样子?”
现在已经是四月,胡氏矿场半年多以前,也就是冬月左右的时候,发生过有人夜闯矿区,被矿上超凡修士撞见的事情。
双方有过战斗。
再后来,那名超凡修士也离开了矿区。
而时间再往前推几个月,即是小小所说,有矿工在矿洞里看到羊的事情。
事后该矿工也离开了。
很难说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它们的共同点在于:当事者都离开了,没有后续。
如果将它们放在一起看,就有了很强烈的斧凿痕迹。
“半年前,那个住在这里的修士……”姜望注意着措辞:“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能说说吗?”
因为小小之前就是那名修士的侍女。在他走了之后,才被葛老头“要”过去。
所以姜望在问话的时候,尽量考虑她的心情。
小小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花海并非什么专门审讯情报的道术,在现在的这种运用下,最多就是相当于小小放松状态下的聊天。
“没关系,不想说可以不说。”姜望说道。
“他……跟其他的老爷没什么不一样。顶多就是,不会打我吧。”
姜望很清楚,所谓侍女,并没有太多自主权利。胡氏矿场里的这些侍女,很大程度上可以直接说,就是修士们的玩物。
对于很多超凡修士来说,并没有什么远大前程,崇高理想。纸醉金迷的享受,才是他们追逐超凡的理由。
哪怕是沦落到给矿区做守卫的弱小修士,如葛姓老头这种人,也不忘尽其所能的享受。
姜望点点头,便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但小小继续说道:“他……他说他会照顾我,会保护我,会……带我走。”
即使是在花海的影响下,她也说得很艰难。如果是平常状态,她一定不会说出口。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这太可笑了。
一个超凡修士,承诺照顾保护区区一个侍女?
就算小小当时被冲昏了头,不觉得可笑,时至如今,也应该知道了这有多荒谬。
因为结果很明显——那名修士走的时候,小小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姜望说着,散去了花海。
小小只觉微一恍神,便已恢复常态。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的例钱,你直接去问胡管事支取。”
姜望说道:“院里需要添置些什么,你自己安排。我就不过问了。”
他跟胡管事谈的报酬,主要是道元石。一些生活所需的金银钱币,矿区方面倒是不至于对超凡修士吝啬。
安排一些事情做,可以让小侍女的心情好受一些。
夏天已经来了,空气开始变得有些沉闷。
姜望看了一眼院外的天空,暗沉沉的。
就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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