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楼船上有万支箭,武安侯无疑是最凶狠、最具威能的那一支!他疾飞在前,万箭追附其尾。
乍一看,好似整艘飞云楼船起了叛心,人人争相射杀国侯。但那箭雨如覆,却无片锋沾身。
一道青虹倏忽左右,在被箭雨搅乱的军阵里,根本势无可阻。战将级海族?
吹息即灭。统帅级海族?难当一剑!
焰花焚城才落下,身前就轰出了巨大的空白。
姜望从那焰城之中踏出来,已然迫近了那海族王爵。近百名王爵亲卫,各展神通,各施真法。
姜望左掌上的幽光倏然褪去,指尖旋绕的七个光球,就这样突兀地跳出来,炸开无尽灿光,耀显恐怖的元气乱流!
有一名统帅级海族,约莫是这位海族王爵的亲卫统领,气息雄浑,神通之光耀眼,横飞在前。
姜望眸现赤金,一眼看去。
神魂之争在一念间便已结束,他怎么飞起来,又怎么落下去。这一切说起来慢。
但自姜望在楼船上跃起,到他扫清一切障碍,出现在今次围岛的海族领袖面前时,三息未过。
杀天榜新王,斗当世真妖,在妖界几乎十死无生的局面走回来后,现在的姜望在战场上,真正诠释了何为杀敌如割草!
滚滚头颅落,血洒剑锋红。迷界本来没有天和地。
无非浮岛之上视为上,浮岛之下视为下。但此刻青虹贯来,于是有了高天!
高天之下尽蝼蚁!
历来有个说法——「海族王爵无弱者」。
盖因在沧海的恶劣环境里,往往只有顶阶的统帅级海族才能够成就王爵。
而顶阶的统帅级海族,至少身怀三神通。神通神通,秘藏最珍。
人族修士尚有弱神临、普通神临、强神临、顶级神临之分,若以人族修士的实力标准来衡量,海族王爵都是强神临起步。
但强神临与强神临之间亦有差距,差距大了去!
当初姜望无缺无漏无憾,一进神临即为强神临。他与重玄遵并肩所杀六神临,除了那头血蝠外,也个个都算得强神临。
彼时之姜望,和今日之姜望,差距又何遥!
此刻他势如破竹地来与这位海族王爵相会,根本不问此王实力如何,作何准备。
四目一对即横剑!
视线与视线缠杀在一起,先于剑锋寒。
这位指挥大军兵围第一浮岛并将其攻破的强大海族王爵,还未来得及在瞳术上发力,视线已如蚕丝一般崩断了!
他紧闭双眸,逼出血泪,气息一霎磅礴如山,竟是毫不犹豫地显出海主本相:「来者何人?本王——」
轰轰轰!
他虽然隔断了视线,但并不能隔断神魂之争。
在苍茫无际的识海上空,出现了一座至尊至贵的门户。此门一开,身矮半截!
非止这海主本相所强化的神魂,而像是整个识海,都被那无上威严压低了!
而六欲菩萨探掌出天门,五光十色,六欲迷离,在那种难以挣脱、不愿挣脱的极乐恍惚中掌心洞金柝,开在其颅门!
神魂之战被全面压制。身外也未能好到哪里去。
但听一声长「唳」。自姜望身后,升起一只华丽至极的单足神鸟,振翅高飞。巨大的羽翅带起流火,喧嚣的赤色横扫战场。
璀璨火域以蛮横的姿态将此海族王爵笼罩,将那些还在奋勇冲来的海族战士清空。火域之中,再开焰花焚城。
这可怜的海族王爵,神魂被碾压。灵域被碾压,又有焰城当头。
他凭借战斗的本能,调动
神通之力,显化五行之盾,高举头顶撑焰城。又身开御风之翼,遂以龙卷自绕!
呼~
一缕霜白风,吹进龙卷中。天下何风当天风?
此风曾经吹天缺!
那狂暴的龙卷风还未起势,就骤然消散了!而天风之后跟着一抹长锋。
刷!
那紧闭双眸犹见血泪的头颅,就此高飞于天。
这些战斗的过程描述起来如此繁复,但几乎只在瞬间就已经发生。
耳仙人坐观自在耳,这位海族王爵的所有反应,都被捕捉,所有抗争都被提前击破。从头到尾,并无半点机会。
以至于他明明已经在第一时间显化海主本相。原地也确然出现了一尊如山如岳的恐怖海兽。但只有身躯。
他的道身头颅,已先一步被割下来。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以至于这颗头颅已被姜望抓在手里,他的身躯,还在显化海主本相的本能中。
飞云楼船上的吴渡秋还没有从「武安侯只身闯阵、飞云号万箭齐发」的震撼里回过神来,便已见得武安侯摘敌颅而还。
万军之中斩敌首,好似探囊取物!
他与冠军侯重玄遵算得上朋友,当然一直明白武安侯的强大。毕竟这两位并称双骄。但直到今日,方才明白,他或许并不知道冠军侯究竟有多强大,他也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武安侯的锋芒!
此刻一时张目,但见其人踏云而走,在这沸反盈天的血腥战场上,说不出的潇洒从容。
大齐武安侯俯瞰群敌,高举手中血淋淋的头颅,运足道元洪声喝道:「尔等统帅大王--」
喊到一半,他扭头过去,随意捕捉了一名海族的视线,赤眸淡漠:「什么王
那海族战士结结巴巴地道:「蝙_蝠山王。」话音才落,已目流血泪,坠尸浮空。
「蝠山王!」姜望接续道:「蝠山王已死!杀他者齐国姜望!欲求一死不可得者,且上前来!」
他的衣角飘飞,他的剑气咆哮。
他的声音震动四野,而竟化作雷霆,在海族残军中肆意轰杀!
没有结成稳固的军阵,没有核心领袖,没有能与姜望相抗一合的强者。
在这样的境况下,姜望走到哪里,海族头颅滚到哪里,根本没有抵抗能力。巡回几合后,仍然占据数量优势的海族大军,就已经崩溃!
浮岛守军亦在这时候发起了全面反攻。
姜望随手将蝠山王的头颅扔到甲板上,声极淡然:「吴将军,兵书有云,擒贼先擒王!」
这是回应吴渡秋的那一句请教。
吴渡秋先前乃是春死军正将,在笃侯曹皆麾下征战,很得欣赏。也算是军中俊才,兵法不可谓不通。来迷界驻守一岛是为了历练自己,寻求神临之机。
毕竟天人之隔不迈过,将职之上亦关山难越。如已故的重玄老侯爷那般用兵如神,历次大战无一失手,屡建武勋,还能一手教出名将重玄明图的毕竟只有那一个。
不成神临,在大战场上很难自保,军职上正将也基本到顶。
重玄老侯爷便是有那般传奇的经历,更有重玄家的支持,也一直未能执掌秋杀,引为一生之憾。
他吴渡秋若是能够成功神临,他日回归军中,陈泽青大帅也会给他留位置,他更是可以跟随笃侯去天覆军中任职。
以他的眼光看来,「擒贼先擒王」这一句,直指问题核心,当然算得兵法精要。
但要说此言为兵法之最,实在没什么道理。可看着眼前瞬间逆转的战局。
看着完全崩溃了的、四处逃散的海族战士。这话又太有道理!
冠军侯常说"大道本真,斩妄见性」,兵法难道不是也如此吗?两位绝世天骄,可谓英雄所见略同!
吴渡秋沉默了半晌,由衷地道:「侯爷好韬略!」
余音未落,飞云楼船遍生炽光,已然撞进了逃散的海族群里,弩箭、撞角、长枪、军阵秘术这台为战争而生的军械,开始大肆屠戮!
在彻底混乱的战场上,有一道电光倏忽飞转,杀戮无数后,掠至姜望身前,化作一个高瘦中年男子,当头拜倒:「莫世仪见过武安侯!大恩难报,涕零不知所云!」
吴渡秋是辛酉第一浮岛的副岛主,
此岛岛主莫世仪,乃齐国白芷郡莫家的第一高手,亦是辛西区域人族的唯一一个神临修士。
因为迷界的特殊性,他反倒是不太被人们知晓的。
白芷莫家现在最有名气的,当属年轻一代的莫连城。其人亦为俊才,当初黄河之会开始前,一度在民间呼声甚高,不少人期许他代表国家出战黄河之会外楼场。当然,其人与重玄遵发生冲突后,每遇重玄遵必绕路而走的故事,也常被巷议。
吴渡秋作为重玄遵的朋友,与莫世仪在一起共事,也有人会觉得,或多或少有些尴尬。但辛酉浮岛遇险时,莫世仪留岛坚守,吴渡秋突围求援,各无怨言,各自搏命无疑是袍泽相宜的典范,亦算得齐军英雄风气的体现。
海族王爵无弱者,能在迷界镇守一方,与海族王爵对峙的,自也弱不到哪里去。如丁景山,如莫世仪,都是可以挤在强神临的分界线上的。
同为神临,对姜望执礼甚恭。拜的是援救浮岛之情,拜的也是国侯之尊。姜望一把将他扶起来:「袍泽必救,无需言谢。」
他的目光在浮岛上横七竖八的人族尸体上扫过:「不如多斩敌颅,告慰英灵。」
「竖旗!」他如此喝道。
正在肆意冲杀的飞云楼船上,转轮启动。桅杆上升起一面大旗,迎风飘扬,紫面赤字,刺曰「武安」。
此时楼船之上,有两杆大旗飘扬。一旗经纬,代表大齐。
一旗武安,代表姜望。
「莫岛主,你暂时还不能休息。」姜望道:「请引精兵,带本侯坐舰,前往第二浮岛,援救彼处。」
莫世仪礼道:「末将领命!」
旋即飞身而走,召集能战之兵。
方元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见侯爷实在没有亲自带兵的意思,也只好指挥飞云楼船,跟着莫世仪走。
明明强弓劲弩大船重兵,甲士训练有素,兵阵精熟强大到哪里都算得强援,怎么在侯爷旁边,就总有一种累赘感呢?
动不动离船而走!
「吴将军!「姜望又道:「还请你带一下路,咱们去第三浮岛看看情况。」辛西区域应当没有第二个海族王爵,有的话早就出现在第一浮岛外了。此时的辛酉第二浮岛不知是否失陷,但驻扎彼处的海族军力,肯定是挡不住莫世仪和飞云楼船的。
倒是辛酉第三浮岛丢得蹊跷,且已经失陷了几天更有莫测之风险。战场上的逐杀还在继续,但嘈声愈寂。
跑得快的早就跑了,跑不快的早被杀。剩下零星队伍,掀不起什么涟漪。而第一浮岛的战士们,已经被围困许久,又经历了被攻破大阵,和绝地反击,此时也多的是瘫在地上不想动弹的。
都统、队正和一些尚有余力的精锐战士,在战场上来回巡走,对未死海族补刀的同时,也将瘫软的兄弟们扶起来,尽量使其靠坐,帮忙调整呼吸、理顺气血。
地库里成箱的气血丹、道元石、各类伤药,都被拖出来,按区域分配。不时有呼痛声,不时有惨叫声,也不时有畅
快的大笑声。
战事虽然惨烈,能够活着打扫战场的,总比躺着被打扫的要幸运。
姜望没有过多的关注战场,抓紧时间让吴渡秋带路,自往辛酉第三浮岛而去。
「吴将军。「在疾飞的途中,姜爵爷用一种我来考考你的语气,漫不经心地道:「莫岛主与本侯坐舰去救第二浮岛,本侯与你来第三浮岛,这在兵法上怎么说?
吴渡秋不知道武安侯为何总跟自己提兵法,有些莫名其妙,但也老老实实地回答:「这叫齐头并进,直捣黄龙?」
姜爵爷唔「了一声,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轻松了许多。
事后给祁帅的报告,知道要怎么写了
此次自决明岛出发,协防丁卯浮岛的军事任务,失期几乎是一定的了。
在齐***法里,「失期」算是一个较为危险的罪名,但也很具弹性。最严重甚至「全军皆斩」,最轻的只需鞭笞统帅。
「失期」导致的后果,和导致「失期」的原因,都是影响罪名的因素。
迷界移位是客观原因,且是姜望这等神临强者都无法左右的客观原因,无法预知,不能扭转。因此导致的「失期」,无论后果如何,都不算太严重。
因为这是任何人在那种情况下都无法避免的。
在这种情况下,士卒皆无罪,只负有领导责任的统帅,需要承担一定程度的问责。
当然,哪怕问责再轻,堂堂武安侯,第一次独自带兵出征就被问责,也多少有失国侯体面。
但他在「失期」的过程里,还主导了对辛酉浮岛的援救,阵斩海族王爵,击破海族大军,这就是功大于过。
大功需赏,薄惩可消。
为吴渡秋所「征」的「袍泽必救」,也可以对祁帅的军令稍作覆盖!待得扫尽辛酉海族,尽还人族浮岛。
谁能说武安侯不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