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剑共杀死了71人其中有14人则是平民百姓”殇沫眸光深邃,凝视着倒在脚下的尸体,极慢极缓地说着,“你应该也没想到自己如今的剑气,竟能这般得凌厉吧?”
“不,这一剑是在我意料之中的,”柳韵锦说,“事实上,我已经杀过这里的很多人了,只是那时的我又累又饿,且还是在精疲力尽的状态下如今的我,已然恢复到了巅峰。”
“所以,这掺杂其中的14位百姓,你也根本没打算留活口?”殇沫仍是低垂着头,但他的牙齿已在颤抖,微微地颤抖
“这14人已不是百姓,”柳韵锦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在他们选择加入这场战斗后,就已不是百姓。至少在我眼中,他们已是敌人,无论他们之前是什么,现在他们都已是敌人。”
“是的!他们是最可怕的敌人,”一将士激愤地说道,“我们的士兵恰恰是死在这些所谓的平民百姓手中的,要比真正死在这里守兵手中的要多得多!”
第二名将士道:“起初,我们也认为他们只是平民百姓,但是正是这些平民百姓,在我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接将利器刺入了我们的后背,让我们损伤惨痛的。”
“你们要去哪?”逐渐恢复平静的殇沫,已无太多思绪去放在死去的人到底是不是平民百姓的身份上了,他能想到,身旁的这五六名将士,定然是有着特殊的使命的,“郑和大人的宝船又回到这锡兰国了吗?”
“是的,我们不但回来了,还在下得宝船后随郑和大人一路上再次布施寺庙与锡兰国百姓财物。就在这途中,我们也接到了锡兰国国王亚烈苦奈儿的邀请,要让郑和大人前往锡兰国的康提王宫做客。本以为是要向我们表示感谢可”
第三名将士,说:“可谁料,我们刚走上王居路堂,还未到康提王宫,就突然遭到了当地百姓的袭击,随后便是锡兰国集结的五万军队,将我们给团团围住了,且直接向我们展开了攻杀。”
第四名将士,道:“郑和大人这次下船,只带了2000名的士兵,我们也是利用兵器上的优势,拼死突围,好不容易逃到了这里,没曾想又被数百人给围了上。”
就在这时,第五名将士猛然喝道,随之遥指远方,“不好!你们快看那里!”
一时之间,众人皆向海岸边的方向望去,只见熊熊烈火高高燃起,众人立刻朝那个方向奔疾。
数丈外,不但燃起了如火海一般的大火,且周围的林子全被砍了去,形成了若长的路障。
更可怕的是,放倒横斜的树干,一根接着一根,根根相连,直跨两端的茂密深林
远处,数百人在火海中耸立,他们犹如不怕死的幽灵一般,守卫着这唯一通往海岸边的道路。
他们的呐喊声不绝于耳,他们手中武器的钝地之声响彻林宇,他们脚下连续踏步的声响也震耳欲聋。
这是胜利的凯歌,更是催命的擂鼓。
“回不去了彻底回不去了”一将士瘫坐在地,万念俱灰的喃喃着,“我们终是有负郑和大人了”
殇沫,赫然道:“不,我们还有希望!告诉我现下镇守在大明宝船上的是何人?”
“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实和何义宗”第二名将士垂头丧气着道,“就算他们就在宝船上,我们也是过不去的”
殇沫闻言,钝痛觉醒,瞬间也心灰意冷了起来,他终于明白了一切,明白了所有
“这就是亚烈苦奈儿必胜的所在吗?这就是全民皆兵的原因吗?原来,最可怕的永远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人”
他猛地又朝天高喝:“冷溶月!你真的就这般狠绝吗?”
他不得不承认,冷溶月的计谋的确是当世一绝的,留守在宝船之上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实和何义宗才是冷溶月最后的杀招。
至于,随着‘飞鱼帆舟’前来的其他锦衣卫,也不过是为了保护冷溶月的安危罢了。
在遇到海中‘尾闾’时,就算随她前来的锦衣卫全部阵亡,也根本就不重要;鲛人们受到多重的伤,亦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李实和何义宗都是纪纲的人,在这里也都是要受命于冷溶月的。
“如此大的火,李实和何义宗是不可能看不到的他们为什么还不过来毕竟宝船之上还有两万多人的精锐之师只要他们赶到郑和大人就不会有事的不还有云烟叔叔,云烟叔叔一定还和郑和大人在一起”殇沫的身子连连颤抖,就连话语也在颤抖,“不我们要去找到冷溶月,必须要找到冷溶月”
“成也溶月,败也溶月!她必须出现,必须找出她!”殇沫狰狞着身体,面对这般前所未见过的阴险与人心,他早已失去了全力,也早已散尽了力气,“韵锦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
他已紧紧抓住了柳韵锦的臂膀,除了让柳韵锦更加确定他的话外,他抓住的也是他内心中最后的一份依靠——至少,柳韵锦还在他的身边
然,当他不能自已之时,柳韵锦却异常的平静,她只是自若的转过了身子,淡淡道:“就算是两万多人的精锐之师赶到,可要与锡兰国的五万军队拼杀,也是有可能全军覆没的。”
“对,两万如何拼得过五万”一将士散着力说,“再说,我们既然过不去眼前的火海,镇守在宝船上的两万余精锐也自是过不来的”
“那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办?”殇沫的情绪已完全失控,恶狠狠地瞪视着这一将士,怒吼着,“难道!等死吗!?”
“殇沫,你不要这样,若你是那阵前大将,如今以你这般状态,是根本无济于事的,”柳韵锦说,“还有,我所认识的冷溶月,始终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没有半分狠辣的好妹妹。”
“善良的好妹妹她当然是你善良的好妹妹了你是她阿姐嘛”殇沫声声苦笑着,又猛然嘶吼道:“可她何曾为这些大明朝的将士们留下生路,又何曾为你我留下生路!”
“留了!”柳韵锦,异常肯定道:“她留了!”
“留了?”殇沫已完全怔住,“她留了生路?这般大好的局势,她留下了毁掉这样的局势的生路?她能毁掉自己的苦心布局吗?”
“是的。至少,她是没道理告诉我,我已是这里的释迦佛侍女的事情的。”
殇沫闻言,已完全傻掉,膛口结舌道:“释释迦佛侍女”
“跟我走吧,我们必须要赶快和郑和大人会合,不然说什么都晚了,”柳韵锦看了一眼殇沫,又道:“这个时候,你是找不到冷溶月的,她也绝不可能让你找到,因为这世间本就有很多两难的事,事实上她的确为郑和大人留下了生路”
“至少,‘成也溶月,败也溶月’是不对的,到最后不过是‘成了释迦佛,败了释迦佛’罢了,”柳韵锦提剑开始前行,“这也便是她为何那般用心的为我输送真气的原因。”
她又回眸一笑,说,“她本不用这般用心的,她依旧是我们的溶月。”
千里血战,万里血海。
剑气纵横万军之中,这是暮云烟的剑,无力且沧淡。
大明朝2000人的队伍,已不足一半,郑和已拔刀,王景弘也拔了刀。
刀在舔血,血却是冰凉的,比那刀锋还要冷。
事实上,大明朝将士们手中的长枪是所向披靡的,只要枪头展平对外,所有人围成一圈,再层层内围重叠交错,将郑和与王景弘围在中心,就算是五万人的敌国军队,也是暂时奈何不了他们二人的。
然,锡兰国五万人的军队就算再无战力,也是足足可以覆灭掉2000之众的。
他们虽不敢靠近长枪,但他们可以抛掷利器,利器从远处袭来,免不了损伤,亦躲避不了死亡。
好在暮云烟还守在外围,虽不能以一敌万,但还是可以大杀四方的。
不足1000人的大明士兵不断变化着阵形,他们知道,他们要主动攻杀,不能坐以待毙,只因他们根本耗不起,也根本熬不住。
圆形阵型,又一次分裂出了两行冲阵,长枪直刺敌军的胸膛,郑和与王景弘也顺势跃出,斩杀敌将头颅,又在瞬间恢复成圆形阵型,再次将两人包裹在内。
就这样,重复了一次又一次,但敌军的数量好似根本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对峙着、厮杀着,依旧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敌军
两行冲阵再次展开,郑和与王景弘再次跃前挥刀,不料敌军一道利器再次抛掷而出,从天而降,眼看冲杀的大明兵士破头血流,但却连一声呻吟都未曾发出过。
任凭血液流满整张脸,整个肩头,他们要站着,他们要继续持着长枪坚毅地站着,他们已不能再有人倒下。
之前被敌军投掷的利器砸中的大明士兵,还在不时的狰狞站起,他们还能战斗,还能守下大明军人的最后一丝尊严。
然,就在郑和再次落刀之刻,他的刀却被敌军将领震飞了,敌军已太熟悉他们的操作,连番数次施展,敌军将领早已找到了些许破绽。
一张脸上有着一道深深刀疤的,且满脸胡茬的男人,眸中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是一种奸邪、贪婪、满是油腻的笑意。
只见,他手中的兵器高高上扬,震飞郑和手中的刀后,又快速落下,他嘶鸣着怒吼,咧足了大嘴,用尽了全力,正向下劈斩着。
“唰~”的一声,这男人的头颅赫然掉落,惊为天人的柳韵锦在空中惊鸿一斩后,又旋转腾落,万道剑影也开始随身缠绕,剑影越聚越多,越来越清晰,到了最后却又越来越模糊起来,就在她即将落地的一刹那,她弓腿挥剑,顿时身前一片绝迹。
跟随着她相继落地的殇沫,左右躲闪,在地面上穿动间提起了郑和掉落的刀,横空一斩,相反方向的敌军,死伤过百。
殇沫并没有再次挥刀,只因他已被身后的情景给完全震慑住了,他侧脸后望,直怔怔地凝视着柳韵锦。
虽说,他方才并没有看清柳韵锦是如何出剑的,但他也已感觉到了其身上有一种空前绝后的力量
他的脑中不停的回荡着柳韵锦之前的话语“至少,‘成也溶月,败也溶月’是不对的,到最后不过是‘成也释迦佛,败也释迦佛’罢了。”
——这世间,居然真的有如神佛那般,灭绝人寰的一斩
面对着柳韵锦落身的这一斩,他除了傻掉,已绝无表情,他根本不敢相信,就算柳韵锦激发出来了从小隐藏在其身体中的内力,居然能有如此威力。
柳韵锦的身前已是一片绝迹,绝迹也意味着百里之外,不会再有一人。
至于百里之外的锡兰国军队,已然驻足,不敢再向前一步,他们很清楚他们的前方到底死了多少人,他们也很清楚哪怕再往前一步,就到了死亡的范围之内。
过了良久,好似天际下的所有人都恢复了意识,血色的平静再次沸腾,但这沸腾已绝不是继续冲杀,而是纷纷放下武器跪拜。
锡兰国在场的所有人,都朝着柳韵锦叩头不止,且还是“五体投地”的磕着头
郑和见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喝道:“我们回去!快回到宝船上去!”
“回不去了,这么久我们都没有见到驻守在宝船之上的援军支援,你就应该已经知道,回去的路已被封死了,”柳韵锦横剑拦在郑和身前,“事到如今,只有一条路,要么杀掉这里的所有人,要么我们死在这里。”
“这大概就是命数吧”郑和缓叹着,说,“这次我分率宝船到那古里国后,心中便就升腾起了一股莫名的悲凉感,如今想来,我是要永远留在这海外异国了”
“大人,还没拼,怎么就知道赢不了呢,”柳韵锦持剑向前,“我们现在的这所谓的锡兰国五万军队,如今不还是已跪在了我们的面前了嘛。”
“他们他们为什么要下跪?就因为你方才那一剑吗?”
柳韵锦微微一笑,道:“不,绝不是因为我那一剑,而是因为这里是佛国。”
“佛国”
“是的,佛国之人,又怎能与释迦佛对抗呢?”
郑和猛然一怔,道:“他们把你当成了释迦佛?”
柳韵锦莞尔一笑,“不,他们只是已深信我是大明朝的释迦佛侍女。”
郑和,疑惑道:“释迦佛侍女”
“是的,释迦佛侍女。我也早就以释迦佛侍女的身份和他们打过招呼了”柳韵锦,说,“当然也是以死亡为代价的招呼”
郑和已然沉默,他已想不出眼前的这位犹如天人的绝艳女子,到底在这里都经历了什么。
“大人,如今之计,我们只能向前了,”王景弘缓缓凑上,遥望着康提王宫的宫墙,一脸坚毅,“活捉亚烈苦奈儿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郑和闻言,眸光立即变得锋利起来,好似草原上的苍鹰,山林中的猛虎,海洋中的虎鲨,他缓缓转身,戟指上抬,嘴边微动,“众将士,随我冲入王宫!活抓亚烈苦奈儿!”
就在这时,康提王宫的大门赫然敞开,亚烈苦奈儿乘象而出,身边围着五彩衣裙的数千名亲卫,疾步而出,列阵两行。
只见,亚烈苦奈儿双手扶着象身上座椅的两侧把手,面无表情的站起,缓缓取下头顶象征着锡兰国最高权力与尊荣的王冠,彻天怒吼。
跪地的万名锡兰国士兵也随声相继站起,如打了鸡血一般与亚烈苦奈儿应声回应着,片刻间,天际下轰隆一片,似有天崩地裂之势。
“大人小心,亚烈苦奈儿正在安抚军心,他已扬言这是生死决战,任何人都不可阻拦的一战,就算释迦佛亲临也不能阻挡,”王景弘,慌乱道:“我们要直接冲杀向他,要快。”
随着,亚烈苦奈儿将王冠向上高举的瞬间,数万锡兰国军队再次向郑和一众冲杀。
这次,已不同于方才,锡兰国的每一个士兵都如野狼猛虎,红着眼、爆着筋、捶着胸膛,好似万马奔腾一般得震吼着而来。
郑和也率人向亚烈苦奈儿所在的方向冲杀,可除了康提王宫出来的数千国王亲卫外,挡在他面前的还有一万多人锡兰国军队分支。
在他后方,本已绝迹的王居路堂上,又奔疾而来了数万锡兰国军队。
他们是疯狂的,他们疯狂到脚脚腾踏着地上数不尽同胞的尸体而来
这一战,注定是惨痛的一战,也注定是首战即是终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