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七,烈阳。
天际无风,白云朵朵,心醉晴空。
碧空无物,飞鸟尽,声绝迹。
纨绮楼台,映着红尘多梦, 年少宏图。
山涧闪烁,流尽岁月多愁,平生落魄。
五柱耸立,屹立苍穹,御剑台上突现起一抹光亮。
谢清澜已拔剑,今日这剑, 拔得却多少有些不同。
没人知道, 一夜之间都发生了什么。
也没人知道, ‘天翱门’中到底有多少人一夜未眠。
好似,一觉醒来就成了这个模样。
正如,挡不住的骄阳,无法争辉的烈日,也在众人睁眼之刻,便就高悬,势不可挡。
如常起身的谢清澜,依旧来到了御剑台上。
如常地站在领剑剑首的位置上,如常地拔出了他那把磨得锋利无比的剑。
可,当他拔剑后,他却不禁后退,不禁惊恐,不禁怔了住。
他的面前,是‘天翱门’的众弟子,他要教得也是‘天翱门’的众弟子。
但是,此刻,一向不屑于来到御剑台习剑的门人, 今日却出乎意外地来了。
一向坚持不懈, 前来习剑的年轻一代门人,却不见一人的身影。
若在平日,见到这种场景的谢清澜,绝不会感到有什么,甚至,还会倍感欣慰。
可,偏偏是今日,偏偏是如今的局势下,却出现了他最不想面对的局面。
他很清楚,纵使他的剑法再高超,看不上他的人,不懂得他的人,都是绝不会来此跟他习剑的。
他也很清楚,他眼前的门人,不但不会随他练剑,且都个个想要将他踩在脚下,使得他再也爬不上这御剑台上。
他亦意识到,昔日前来习剑的年轻一代门人,可能早已遇险,甚至失了性命。
想到这里,他的手腕渐渐反转,剑身无死角的发出着光亮。
这光亮是烈日的光辉,亦是天神的力量。
只要他侧挽剑身,这光亮也便会如新月般划出去,斩破所有的黑暗。
但,他却不能,他的手已在颤抖,他的身子已在颤抖,他的心头亦在颤抖。
他根本无法面对,这面目全非的变局。
也根本无法面对,昔日的情义,变成今日的杀戮。
对面,是他最熟知的人,甚至还有很多与他一起长大的人。
他们本就是无所依靠的弃儿,可以长大,可以站在这‘天翱门’之内,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他深知这份幸运,亦明确地默念着,他已是这武林中的探花。
天下武功,排行第三,他自然已是这武林中的探花郎。
可,他也绝不在乎这些虚名,虚名不但虚,且还虚得要命。
亦是这世上最不可靠,最易变化的事物。
或许明日,他就会被武林所遗忘,会被新起之秀所淹没。
然,这份虚名,却也着实印证着他的这份幸运。
没饿死街头,是份幸运;没流落荒野,是份幸运;遇到师尊,是份幸运;同为‘天翱门’弟子,更是一份幸运。
但,这份幸运,此刻已变了样。
变成了阻挡别人前行的障碍;变成了追逐名利的因果;更变成了你死我活的炼狱。
他的眼前,好似有着万把想要刺穿他胸膛的利剑。
这些利剑早已拔出,在他没有登上御剑台之前,便已拔出。
万把利剑无光,万把利剑冰寒,却比骄阳更加刺眼,更加刺痛。
利剑仍是无光的利剑,没有晃动,依然静守。
可,他的身子却在刹那间前倾而去,他只觉血气上涌,后背一阵剧痛,整个身子便向前仰去。
他的眸光迷惘,全身无力,尽管他已口吐鲜血,渗透衣衫,却也不觉得再有痛感。
因为,他正一点一点地看着,眼前无光的万把利剑,在这一刻同时横了起来。
甚至,他还清晰地看着,后排的门人横起剑身,正在与前排的门人持平着身子。
这一生,他都没有感受过万剑穿膛的滋味,但如今,即便是万剑穿膛,他也不怕了。
只因,他已感受到了能使人全然麻木的痛感,在这样的痛感下,万剑穿膛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的嘴角开始上扬,神情开始展现着一丝轻松,淡淡地笑着,淡淡地闭上了双眼。
坦然地默认着仍在向前飞仰的身子,接受着将要发生的一切结局
与此同时,‘君子阁’前的一场大战,已持续了半个时辰。
已受伤的暮云烟,再次发出阵阵惊吼,冲了上去。
阿棠却已无法站起,跪倒在地。
他的眸中满是不甘,亦满是坚毅。
但,他也比谁都清楚,他要面对的,绝不是只要足够坚毅,不顾生死,就可以解决的。
当,萧氏兄弟都遍体鳞伤,不能再战时,他这个江湖上再普通不过的少年,又能怎样呢?
或许,他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命运。
只能带着遗憾与惋惜死去。
他想到了一生悲惨,且被逼得只能去要强的阿爹。
也想到了妥协现状,不得不“风情万种”“心机颇深”的阿娘。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所有人都没有错,只是想要活下去。
既然都要活下去,那么更好地活下去,又怎会有错呢?
只是,都是一些贪婪之人,亦是一些贪生怕死之人,罢了。
说到底,都是一些被世俗所害的可怜人。
如今,他竟也开始怕死,面对着碌碌无为的一生,他怎能不怕死呢?
他还没拜谢清澜为师,还没学到他向往的剑法,更没有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他甚至,根本不可能再有到他阿娘身前耀武扬威,句句讥讽的机会。
当一切变得虚无,对错也就不再重要了,根本也就不值得再去分辨了。
因为,被质疑的,永远是固定环境下的做法,与被人照搬的世俗风气。
一时间,他突然觉得很可笑,不但可笑,简直可笑至极。
何时,光明正大的去做出选择,便就成了不被众人所容的罪人。
何时,斩破荆棘,越过束约,超越世俗,就要被人去唾弃,去责骂。
难道,偷偷摸摸,不被发现,再违心去反向针对他人,就是高尚?
难道,背地里干尽恶事,做尽男盗女娼、欺压凌辱之事,只要表面风光、无污垢,就能受到众人的尊重?
在死亡面前,谁不贪生怕死?
在现状面前,谁甘愿委曲求全?
在无奈之刻,谁还可以纯净?
若,一念一欲下,都是为了更好的生存,那么这世上所有的不入流与肮脏,都可以变得合情合理。
然,真的是这样吗?
所有人,真的可以这般不顾礼法吗?
在他的面前,上千名原‘灭影门’的旧部,正在向他们攻杀。
有一剑寒光三万里,正宗无极圣剑的传人。
有灭影绝杀江湖戮,左手持‘灭影刀’的刀客。
更有稀奇百怪的十大地煞,他们背有肉翼,三臂三手,鳞身青体,头长脚大,各个吞云吐雾,涌风聚浪,鬼魅身形,发出着阵阵如恶魔般的沉吟。
其余的,有千娇百媚的小娘子,有断臂残肢的彪形大汉,更有砍不死的黑衣死侍。
面对着这样的上千人,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渺小得如蝼蚁一般。
暮云烟又一次倒在了他的面前,他怔怔地看着暮云烟那面目全非的臂膀,那不断躺着血的剑身,还有那双腿上被削掉的片片皮肉。
他的内心,猛然有一种冲动,持剑刺向暮云烟的冲动。
只要,他站起来,用手中的利剑穿透暮云烟的后膛,他便就能立即扬名立万。
他不但可以在江湖上炫耀,他杀死了‘江月门’的门主暮云烟,且还能提着暮云烟的人头去立功。
就算对面原‘灭影门’的旧部,现下已是新建‘苍琼阁’的手下。
但是,这世上也是没有人,会去拒绝实实在在帮助过他们的一个人的。
即使是新建的‘苍琼阁’,即使是被誉为天下第一故遗名的‘苍琼阁’,就算他们不感恩,至少,他只要提着暮云烟的人头,就能保下他自己的性命。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更何况,他只是一个江湖上的蝼蚁,甚至连蝼蚁都不如的一个人呢?
他已准备站起,他的手也已握紧了掉落在地上的剑。
他的眸光凌厉,绷紧着身上的每一根神经,身子也逐渐变得坚硬有力。
可,只在瞬间后,他的瞳孔竟开始收缩,在他的眼前,暮云烟竟又站了起来。
拖着早已不能再战的身躯,再次侧抬起了剑身。
——为什么?年过半百的暮云烟,到底为了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难道,他不怕死吗?
阿棠坚信,只要认真活过的人,且真正失去过的人,一定会比任何人都要珍惜生命。
暮云烟绝对是一个体会过所有繁华沉浮的人,他根本没有理由去坚持。
至少,他一定有更加美好且值得的活法,且是完全可以抚慰余生的活法。
但,此刻,他却如此的义无反顾着
不远处,顾遥峰已挡在了顾暖雨的身前,他的臂膀已被狠狠地划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他没有嘶鸣,没有惨叫,却更加坚毅的将顾暖雨护在身后,怒狠狠地看着‘苍琼阁’的每一个人。
殇沫,已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纵使,他的武功再高,内功再深厚,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还只是一个不到20岁的孩子,他不但没有足够的体力,更没有足够扎实的岁月沉淀基础。
除了一击制胜外,他是根本打不了持久战的,更是经不得长时间消耗的。
——可,他们都是为了什么呢?
——是什么原因,值得他们这般拼死一战呢?
就算萧氏四兄弟,早已成了“废物”“累赘”,他们也丝毫没有失去斗志。
——难道,败一次就那么难吗?
——难道,妥协一次就那么不易吗?
阿棠已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中,有太多他想不明白的东西,紧紧缠绕在他的心头。
也如百人撕拽一般,正将他的整颗心,无情地蹂躏、扭曲着。
他已不能再想,他只能仰天长啸,感受着天际下的所有痛楚与悲凉。
这是世间最悲鸣的自问,亦是世间最无力的求知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九歌国殇,镇魂曲,悠悠荡荡山河间。
诸子百家,峥嵘论,愤死犹生撼鬼颜。
他竟赫然间,想到了屈原大夫,想到了诸子百家,想到了千古贤圣。
这些,曾经阿爹对他讲过的故事,讲过的人,哪个不是旷古烁今,哪个不是古今称颂。
而,这些先贤又是为了什么呢?
甚至,不惜身死,不惜身败名裂,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提起一把剑,杀死一个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或许,做一个自私的人更容易,只要视而不见,只要狠一下心就能过去。
——可,这世上怎么可以没有“正道”呢!?
正道,是什么?
阿棠不知道。
他能想到的,也只是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一切也都完了。
可,这世间为何会有那么多执拗的人,那么多偏执的人,那么多不懂得转弯的人呢?
——以身殉道,到底“殉”得是什么?
——只是一股正气?一份倔强吗?
想来不是,可能那些先贤,大概也不知道“殉”得是什么?
——为什么非要死
可能,他们只能死
当心中的“正道”不存,当心中的信仰破灭,就只能去死。
他们能被后人称颂,大概的原因,也只是因为能够列举出他们的名字与事迹。
因为,留下的只能是名字与事迹。
至少,在提到某件事,某种气节,某种骨气,某种痛楚时,人们是可以找到原型,找到例子的。
若,无这些鲜活的例子,人们又拿什么去坚守自己心中的“正道”呢?
若无“正道”,也便成了说不得,做不得,更谈不得的事情。
什么高尚,什么气节,什么情怀,什么家国大事,什么为国为民,都成了妄谈,都成了神话。
这便就是,那些先贤以身殉道,最大的价值。
他们不单单保下了一时的尊严,更保下了一个民族的尊严,与连绵万代后人的尊严。
有尊严的活着,一身傲骨,不畏生死,这该是怎样的气概与豪情?
阿棠想不出,但他当下却想这样做一次。
因为,他好似已想通了一些东西。
今日身死,后世无存,他没有千古留名的野心,更没有千古留名的事迹。
但是,他想做一个有尊严的人,亦想做一个至情至性的人。
为朋友,他该为殇沫一战;为信念,他更该为谢清澜一战。
哪怕,他是一只蝼蚁,哪怕他是一个江湖上无足轻重的少年,他也想疯一次,狂一次,就算是死,也无憾。
若,今日不死,他一定要做个堂堂正正、洒洒脱脱的人。
爱了就是爱了。
不爱了就是不爱了。
错了就是错了。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没那么多狰狞,没那么多纠结,不过一死,不过一败,不过都是为“道”。
每个人心中的道。
他终是站了起来,终是拿起了剑,终是嘶鸣怒吼,震步拼杀
两道凌厉的剑光,从山下袭来,破千人,灭百刃。
柳韵锦翩翩从天而降,谢清澜也飞窜而来。
停下身姿的谢清澜,反手一挥,剑气横扫,山河裂。
‘苍琼阁’来犯之人,不得不连退百步,踏足死守。
他们本还可以继续战,至少,左手持‘灭影刀’的刀客,已将‘灭影刀’递在了施展正宗无极圣剑剑法之人的手中。
可,就在这时,顾遥峰也说出了一句话。
一句,从打斗开始,直到现在唯一的一句话。
“你们俩个还要继续吗?就算你们是武林中的前辈,但也要懂得适可而止。”
没有人会听顾遥峰的话,‘苍琼阁’的人,也绝不会听顾遥峰的话。
因为,本就胜券在握的他们,只需要再坚持片刻,就能完全杀掉殇沫与顾遥峰等人。
上千人对八个人,本就没什么悬念,且邢云飞、关尘等也已带着众‘天翱门’的弟子,赶了过来。
这次总攻,即是终极一战。
左手刀客,将灭影刀递向施展正宗无极圣剑剑法之人的手中后,也将眸光回侧到了邢云飞的身上。
额头上渗满汗珠的邢云飞,不禁露出胆怯之色,随后急切道:“就差一点便能杀掉谢清澜了,没想到没想到韵锦师妹赶到了”
孤芳阁本就离御剑台不远,一纵即到。
原本,必死无疑的谢清澜,在万剑穿膛的前夕,却硬是被柳韵锦给救了下。
而,柳韵锦只用一剑,便将他救了下。
被救下的谢清澜,仍是六神无主的状态,但一缕白纱裙摆的柳韵锦,降落至御剑台的高台上后,便也无一人再敢出手了。
就算苏碧薇想要独自挑战她,也无法不去正视她那冷酷到了极点的眸光。
她们并没有多做停留,也没必要做任何停留。
因为,她知道谢清澜无法出手斩杀同门,更无法面对苏碧薇的攻杀。
索性,她们便直接朝‘君子阁’赶来
“韵锦”左手刀客,移动着阴恻恻地眸子,终是盯死在了翩翩而落的柳韵锦身上,“你最爱的人郭明轩的女儿”
邢云飞,弱弱道:“是。”
左手刀客,森然道:“杀了她。”
邢云飞怔住了。
他身后的苏碧薇却露出了淡笑,只要柳韵锦死,那么邢云飞就无从再爱,终会选择与她在一起,她怎能不展露笑意呢
可,“杀了她”这句话,左手刀客到底是在说给谁听呢?
只见,施展正宗无极圣剑剑法之人正缓缓地走向柳韵锦,手持着这世间最霸道、最锋利的‘灭影刀’,一步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开始皱眉,开始抬剑,开始凝气,却在一瞬间,她的眸光竟恍然失措起来。
施展正宗无极圣剑剑法之人,竟跪了下来,正跪在柳韵锦的身前。
他没有说话,半句话都没有,只是将‘灭影刀’慢慢地放在地上,慢慢的前倾上身,双手伏地,额头触地,再也没有直起过身子。
“这就对了,我已确定他们俩是谁了!”顾暖雨突然一言,猛然跃起,连发弹指,击倒一片。
“杀!”暮云烟一声怒喝,一场淋淋尽致,招招到肉的厮杀,再次展开。
“萧未遇!萧未遇!你在干什么?”左手刀客,连连对着施展正宗无极圣剑剑法之人叫喝着,“你别那么没出息,她不是你心中想得那个人,快给我起来!起来!”
——萧未遇施展正宗无极圣剑剑法之人竟然是萧未遇那么,左手刀客就一定是应萧索了。
殇沫闻声,好似瞬间明白了一切,更回想起师父郭明轩给他讲述过的点滴回忆。
——萧未遇果然是一个疯魔之人,为爱疯魔,为师母疯魔
御火真经凝结的真气,已在殇沫的身上炸响,“结束了,远在天边的故遗名!你的这场阴谋就此结束吧!”
巨大的怒火,愤散开来,应萧索左右移步,捡起地上的‘灭影刀’,并拽住了萧未遇的臂膀。
可,无论他如何拉拽,萧未遇都不曾移动一下身子,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局面的他,只能丢下萧未遇,独自撤离。
千人败退,一片血海。
千人已不足百人,逃离的脚印,绽出朵朵血莲,侵入泥水,化作永恒。
谢清澜持剑,将邢云飞逼到了君子阁崖巅,他本可以一剑将他杀死,却终是低垂下了脸颊。
“怎么?时到今日,你还是这般懦弱?不敢杀我?”邢云飞在笑,在讥笑,“若我说,碧薇师妹是在我的授意下,才与你做出那般苟合之事的,你是否就能对我痛下杀手了呢?”
“你走吧,”谢清澜,无力道:“带着碧薇师妹一起走吧,以后还望大师哥能够好好的对待她。”
“走?去哪?”邢云飞继续笑道:“就算我走,我也不会带上苏碧薇的,她已对我无用了自古成王败寇,我大不了就是一死,何必需要你来可怜!”
“大师兄”苏碧薇含泪,缓缓凑上邢云飞,“大师兄,我们走吧,无论到哪里,碧薇都会好生照顾你的。”
“呵呵呵~我需要你照顾吗?你一个残花败柳,你也配?”
邢云飞恶狠狠地瞪视着苏碧薇,接着道:“我看到你,就着实恶心,你真是个蠢女人!”
“大师兄我知道,我现在已配不上你,但无论做牛做马,碧薇都愿意跟着你,只要你一句话,碧薇死都不怕!”
“那你就去死!”邢云飞,叫喝着,“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从未喜欢过你!我只是在利用你!醒醒吧蠢女人!”
苏碧薇闻言,瘫软在地,泪不成涕。
“你说什么?”谢清澜红了双眼,全身颤抖着,“你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该说出这种话来!哪怕你顾念一点同门之义,你也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邢云飞,讥诮道:“怎么?三师弟如今才看清我?”
“是的,现下我才将你看清,”谢清澜泪眼相对,“但,并不是因为我蠢,而是我始终相信,我们的大师兄会回来的会再次成为我们心目中的那个大师兄的”
邢云飞狰狞地笑着,狰狞地摇着头,“败了就是败了,我输得彻彻底底,若今日你不杀我,来日我势必是要取下你的人头的。”
柳韵锦侧脸,突然冷冷道:“是你带着跪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去往‘天岚观微阁’的,对吗?”
邢云飞猛然回神,深情地看着柳韵锦,点了点头。
“你不但眼睁睁地看着众人围攻蛇王岚桑,且还一同动了手,对吗?”
邢云飞,又点了点头。
“你知道他们之所以围攻岚桑,其真正的目的是要对我父亲出手,对吗?”
邢云飞,继续点着头。
“门中其他的弟子,都被你们带到了何处?杀了?”
邢云飞痴痴地摇着头,“没有,都被困在后山竹海中。”
“既然没有,那我就留你个全尸,且还会亲手安葬于你”
话落,柳韵锦猛然抬剑,刺向邢云飞,这一剑凌厉且致命。
可,最后发出沉吟的,却是苏碧薇,苏碧薇硬生生地挡在了邢云飞的身前。
没等众人回神,关尘突然出现,左手将苏碧薇甩出崖顶,右手揽住邢云飞,瞬间向远处跃去。
谢清澜见状,直接向崖边跃起,纵身出崖,抓住了苏碧薇的手腕。
殇沫、暮云烟先后凑上,拽住了谢清澜的双腿,萧氏四兄弟挣扎挪身,相继抱住了殇沫与暮云烟。
垂在崖边的苏碧薇,没有任何话语。
只是,闭目,眼泪流下,迟迟地淡笑着。
她好似在享受着人生当中的最后一缕骄阳,最后一抹花香
片刻后,她赫然睁眼,凝气在掌,重重击打在谢清澜的手腕之上。
她的身子,开始坠落,淡入云雾,渐渐消散在苍茫大地上
谢清澜欲哭无泪,想要随她而去,却被殇沫凝气,提起了身子。
他开始哽咽,开始嘶吼,开始发狂
终是横天一剑,长剑袭空,光寒九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