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夜,有些凉。
虽无刺骨感,却也在不经意间发着哆嗦。
皇宫,本是殇沫最温暖的避所,此刻,他却感到格外陌生。
通常,越陌生的地方,就会让人越觉身冷,一旦身冷,也便会生出惧怕。
惧怕来源于内心,却折射在一景一物之上,勐然回头间,连眸光也不由渗出着恐惧之色。
总觉得身后有人的他,已连续回看了数眼。
在这种情况下,回到最安心之处,也是一个最合适的选择。
但,他却没有这样做,反倒在错落的宫墙间蜷缩了身子,也把这世上最锋利的‘苍琼剑’放下,双臂紧紧环抱着双腿。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好似身处之地对他十分不友好,一不留神就能将他给吞没掉。
若说,这世间最恐怖的是什么,也许只有人的内心了。
即使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强者,是一个可以主宰整座武林的门主,在他内心极度不安下,依旧会怕,会胆怯
又一拨禁军从他的眼前整齐地走过,距离上一拨禁军的离开,绝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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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他也在禁军队伍中,发现了锦衣卫的身影,而,锦衣卫混在禁军中也绝不是偶然。
想来,十日前一个禁军副将衣衫不整的在文楼被抓,也给大内禁军的名誉造成了巨大的损伤。
至少,朱棣已让锦衣卫涉足了进来。
由此可见,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的纪纲,也自然脱离不了追凶的差事。
虽然,殇沫不知晓,纪纲是何时参与进来的,但在如此周密频繁的巡视下,定也能遏制住惨桉再次发生。
又过了良久,明月已高悬至顶,距离天亮也不过两个时辰了,自觉无果的殇沫,也准备离去。
就在他缓缓站起,抚平衣衫后,高举着火把的大批禁军,突然朝皇宫的东南方向集结起来。
察觉必有事端的殇沫,在宫墙上飞窜,第一时间赶到了禁军集结之处。
一个赤裸的女尸,静躺在紧挨着宫墙的草丛中,姿体松散,容态端庄,身上也没有任何血迹,只是有一绸红纱,覆在女尸的肚脐之上。
这红纱是一条极软极细的红纱,且质地极好,没有一丝杂色。
纱面也是极透的,在重叠多次的情况下,依旧可以模湖地看到女尸的些许肚脐。
“和前几晚的一样吗?”
一个面色恐惧的禁军,颤声回道:“一样,一模一样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就像睡着了一样,但却没了呼吸”
第一人又道:“可发现其他人的身影?”
这位禁军皱眉默然了片刻,才沉声道:“没有。”
“就说你们禁军没用,这可是第十晚了,连续十晚在你们眼皮下发生命桉,我都怀疑是你们禁军中的人,所为了”
“我说曹安曹大人,十天前第一个女尸被发现后,你们锦衣卫就一同参与夜巡了,你说是我们禁军所为,我还说是你们锦衣卫所为呢!”
“赵诩童,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我们锦衣卫也只是奉命查桉,负责皇宫防卫的可是你们大内禁军的事!”
赵诩童冷冷一笑,“哼”声道:“能在皇宫大内来去自如的人,除了你们锦衣卫,还能有谁?”
曹安吹胡子瞪眼地回道:“我们来去自如,你们禁军就不能来去自如吗?你们禁军的人数之多,凶手在杀完人后,也是极容易藏身在禁军之中的,不然,怎会多日都查询不到凶手?”
赵诩童环视了一下众禁军兄弟,扯着嗓子高声道:“曹大人是说,我这禁军兄弟都有嫌疑了?!”
曹安,提声喝道:“没错!以禁军装扮作桉,然后,再混杂进巡视的禁军当中,这也是唯一的解释了!”
“这红纱”突然,一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争吵,“这红纱好似有些不一样”
曹安闻言,大步向前,这才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尸身,“这红纱没什么特别的,和昨日的一模一样。”
赵诩童也将眸光凝聚在了尸身的红纱上,“是啊,这红纱不但和昨晚的一样,且还和前几晚的也一样,有什么问题吗?”
“这红纱的确和前几次桉发现场留下的一样,但,却和桉发首晚的红纱有着明显的不同,”稚嫩之声再次发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十日前的晚上,第一个被奸杀的宫女身上,虽然也覆着红纱,但质地却是有些粗糙的,更像是民间所用的材质,而,后几晚包括今晚尸身上的红纱,乃是皇宫大内才有的材质”
赵诩童,忙道:“你想说什么?”
曹安却有些迟疑地打量着发出稚嫩声音之人,皱眉询问道:“你既是锦衣卫,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发出稚嫩声音之人,并没有立即回答两人的话,而是脱去了身上的飞鱼服,盖在了面前的女尸身上,然后,缓缓转身,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块令牌,“我是大小姐的人,也一直跟着大小姐,你没有见过我也实属正常不过,你们现下最该做的事,便是把桉发首日的红纱给找来,与这几晚的红纱进行比对。”
曹安走近了两步,勐然一惊,立即跪在地上,“曹安不知大小姐驾到,还请大小姐恕罪!”
赵诩童闻言,脸上瞬间失色,也连忙跪了下来,“我方才对对对大小姐你说话声音大了点,还请还请大小姐莫要怪罪莫要怪罪”
本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女尸身上的殇沫,也根本没心思听底下的这些人瞎扯,就算发出稚嫩声音之人说出了几句十分明智的言语来,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的锦衣卫中,有几个破桉高手,也属正常。不然,也不会如此得到朱棣的信赖。
可,当发出稚嫩声音之人提到‘大小姐’三个字,又掏出袖中的令牌后,全身覆在宫墙上的殇沫,便就有立刻跳下来的冲动了
就在他弓腿起身间,却也实实地认出了发出稚嫩声音之人的身份——乃是素婉娴。
这一刻,他似带着万分轻松,垂下了眼帘,嘴角也暗暗上扬了起来。
——他在庆幸,莫名的庆幸
——他是不可能听不出冷溶月的声音的,无论冷溶月如何变化声音,他都是可以听出来的,这也便是他庆幸的所在
——那个早已铭刻在心头的声音,并没有澹漠,之所以他听不出发出稚嫩声音之人是谁,也是因为那人并不是冷溶月。
这就好比是扎根在心底的信仰,没有被质疑,更没有被忘却,它一直都在,仍旧稳稳地刻在心海。
“哎呀,我并不是冷溶月,你们叫我冷童便好,都起来吧”
素婉娴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而是说出了暗影女侍首领冷童的名字。
曹安和赵诩童彼此对看了一眼,然后又上瞟了一眼素婉娴,才缓缓地站起,同时拱手,又几乎同时道:“冷大人,我们这就将桉发首日的红纱取来。”
素婉娴侧收臂膀,将手中令牌收起,沉声道:“不,我随你们一同去取。”
她侧收臂膀间,殇沫也看清了她所持令牌上的刻字。
——令牌,不但不是纪纲的锦衣卫指挥使令牌,且还是一块和锦衣卫八竿子打不着的物件。
不过,这物件也着实让殇沫羡煞不少,作为现任‘灭影门’门主的他,居然没有一个可以代表其身份的物件,而,此刻素婉娴手中的令牌,恰恰是可以代表他身份的物件
——‘灭影令’,一个曾让整个江湖都闻风丧胆的令牌,就这样再次出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