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发现什么问题?”赵庆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动声色。
“按照规定,各单位的废料是要全部交采购部的,”郭涛喝了口水,“但我们发现采购部出售的废料与定额计算相差甚远,不是差一点,至少有三到四倍之多。采购部反映,一部分分厂未按定额上缴,此其一。其二是采购部的废料出售未严格执行公司相关制度,我们查了采购部近三年的台账以及拍卖资料,发现2010年有一个季度,2011年有两个季度,2012年有三个季度未经拍卖便直接联系下家出售了,今年一季度也没有,总计有七个季度存在违规处理……”
“那还是管理问题嘛……”
“不,”郭涛神色凝重,“价格也不对头。比如去年吧,钢材价格并无剧烈波动,但废料处理的价格下调过大……”
“他们去年不是有一个季度是经过了公开的竞标拍卖吗?相比之下问题大吗?”
“相差倒是不大……但有人反映公开竞标也是假的,找了些托凑数而已。跟市场价格相比,他们的售价每吨平均低了220元。考虑到总量问题,这可是一笔巨款……赵书记,我是收到过关于废料回收的举报信的,不知你是否收到过?”
“我倒没收到过……韩总不是跟你一起去了吗?他是什么意见?”
“老韩借口工作忙,只是第一天露了下脸,以后再没去。”
滑头!赵庆民暗暗骂了一句,“老郭,先不说废料了,采购部肯定是重灾区,查处一个杨文欢,未必把问题全抖搂出来……其他方面呢?”
“问题不少。账实不符很普遍,盘盈盘亏的处理很随意,或者干脆不处理。荒唐事多啦,12分厂保管员手里就拿着分管副厂长的私章,领料发料完全失控了。还有,营销部竟然一下子印制了4万份宣传册,是正常消耗15个年份的用量,都堆在库房里,一半都发霉了,刘书林竟然说他完全不知道。如果不是核查库房,恐怕谁也不知道了……诸多问题,我让监督部正在整理汇总呢。”
“先不说其他单位了,还是说采购部吧,安中良怎么说?情况向邱林反映了吗?跟陶总汇报了吗?”听了郭涛的介绍,赵庆民越发头疼了,决不能全面开花,还是把目标对准已经烂透了的采购部吧。
“还没有向邱林通报,汇总尚未结束。当然没有报陶总。安中良能说什么?采购部废料处置的业务是计力强分管的,往计力强身上一推就完事了。赵书记,您看这件事怎么办?如实报陶总吗?”
赵庆民奇怪郭涛竟然这样问,难道他也感到不好下手了?想了想。“清查二级库是陶总安排的,你能不汇报?但如何汇报还是要斟酌呢。现在你的调查组还剩了几家?”
“才查了一小半,早着呢。光是营销部就费劲死了,他们的摊子更大。一大半在市场上,没有个把月根本下不来。我的人才看了营销部在厂区的库。”
“陶总安排清查各单位二级库的本意是缓解资金压力,不是查**。这方面有没有什么进展?”
“分厂刚开始查。肯定会清出些生产可用的东西,但济不了什么事。采购部其实没有二级库。他们的库房都是一级库。韩志勇先拿采购部开刀,我怀疑老韩早有预谋,现在好了,十几号人都晓得废料回收存在问题,目标都转到这方面了。”
“不能丧失大方向!清仓利库才是主要目的嘛。还是说采购部吧,虽然我没收到相关的举报信,但传言是有的。杨文欢和计力强真是混蛋到家了,这几年都是谁买走了废料?”
郭涛心说这不明知故问吗?说不知道任家包揽了废料回收?“是一个叫明道公司。其法定代表人叫任明,是任道的弟弟。”
“我看这样吧。你给陶总打个电话吧,如实报告下发现的问题。我呢,也有几件事要跟他通气,顺便说说此事。我个人的态度还是追查,总不能明知有问题而不问啊。现在的形势大家都清楚,谁搞名堂谁负责,有什么办法?但方法上必须注意,严格区分性质,不能影响了公司的稳定,更不能把采购部搞瘫痪了,生产经营始终是个大局嘛。对了,你找老韩和老邱通个气,听听他们的意见。”
“好吧。”郭涛知道赵庆民的性格,让他去亲自组织协调是不可能的。
当晚,在外地的陶唐接到了郭涛的电话汇报,“情况我知道了,既然书记、韩总以及邱总都赞成调查清楚,那就调查吧。具体如何做,等我和李总回去后开个会再动。你们那个清查组不要停,照上次拟定的方案继续查下去。你跟清查组的同志讲一下纪律,不该说的,不准乱说,谁违反纪律,追究谁的责任。你是纪委书记,可以把话讲的严厉一些。”
“行,我明白了,照您的指示办。”郭涛顿感一阵轻松。陶唐说要他回来后再启动对采购部的专项调查,等于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这令郭涛感动。这么多年了,红星内部还从来没有主动清查过一次**呢。
这天晚上,韩瑞林家里来了个客人,供应部支部书记兼代主任安中良。安中良不是空手来的,带了一个袋子,进门就搁在了过道的角落。
“你这是干什么?”参加了二级库清查组的韩瑞林猜到了安中良的用意。
“一点烟酒还够不上行贿吧,”安中良面带忧色,“老韩,咱俩虽不算特好的朋友,但共事也不少年头了。我是来求你帮我拿个主意的,你知道,采购部算是烂透了,明着暗着的问题一大堆,就像你们这次查出来的,我有什么办法?就是当着陶总的面,我也敢这样说。杨文欢是什么德行谁不知道?我这个不管事的支部书记算是倒霉透了……”
采购部主任叫谢一才,年前查出胃癌。诊断为晚期,现在人还在北阳肿瘤医院弥留着。所以查处计力强未提及这位谢主任,也未做组织处理。但红星管理层都知道,计力强在杨文欢的支持下把谢一才架空了,更不要说是名义上的二把手安中良了。
“老安,”韩瑞林笑眯眯地看着垂头丧气的安中良,心说如果不是到了山穷水尽,你狗日的哪里会拎着烟酒登老子的门嘛,“这些大家都清楚,说也没用。更何况是我这种小人物。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老韩,谁都知道你和陶总是朋友……”
“朋友可谈不上,你要调出采购部?”韩瑞林心中一动。
“我又不是傻子,现在哪里能提出这种要求嘛。便是你在我的位子上,怕是也说不出口吧?当然,如果你能让我离开这个虎狼窝,我可以喊你爷爷。”安中良苦笑了一下,“我就是想找个单独给陶总汇报的机会。”
“这有何难?”韩瑞林诧异道。“陶总又不是中央首长。”
安中良心中鄙视不已,“对于你当然不难,但对于我这种受到万人瞩目的倒霉蛋来说,却难于登天。”他估计没有在要害部门任过职的韩瑞林不会真正明白他的意思。“老韩,我不能去办公楼汇报,就是去小招也不合适。你可能不相信,谁到小招找陶总。马上就有人知道了……”
“有这种事?”韩瑞林大吃一惊,“有人监视陶总,这还了得!”
真是个棒槌!安中良严重看不起对方。“可不能说监视,小招外面算是公司的公共活动场所,人来人往的,看到一些情况不能说是监视吧?但我真的需要单独向陶总汇报一些情况。”
“我明白了,”韩瑞林冷冷地说,“我可以跟陶总讲,但你必须把你带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拎回去!你可别害我!”
“老韩你多虑了!”安中良微笑着,“采购部肯定不止一个计力强,但我可以保证我是干净的,不信咱们用时间来证明。我这个人胆子小,比不得别人黑,所以你不用担心。话说回来,就算我刚才说的话完全是胡说八道,也不会因为一点烟酒就连累你吧?”
“你为什么不找邱林、郭涛或者赵庆民?”
“因为我信不过他们。这样说可以吧?”安中良站起身,“不打扰老兄休息了,告辞。”
韩瑞林发着呆,竟然忘了送客。
“你怎么也不送送人家?”水娇从卧室出来。
“啊……”韩瑞林急忙拿过那个袋子,打开了,见里面是两条中华,两瓶茅台和两听太平猴魁。
“喔,礼可不轻呢。就为了一个汇报的机会?”他掂着半斤装的猴魁,“正好我办公室没茶叶了。”
“你倒高级。”水娇劈手夺过茶叶,“通通给我放起来,是不是又准备送人呀?”
韩瑞林高兴起来。自那件事后,老婆还没有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过话呢。
“好,好,照你的指示办。通通收起来。”
看韩瑞林上床把安中良带来的东西往墙角衣柜顶端的空格里塞,倚在床头看杂志的水娇哼道,“我可跟你说清楚,别让人家抓了你贪污犯。”
“这点东西算得上贪污?如果这也是问题,红星的事情倒简单了……”
“我跟你说,办公楼可是在议论纷纷呢。”
韩瑞林跳下床,“议论什么?”
“都说采购部的事情还没完!陶总安排郭主席检查库房管理不过是个借口。你少跟采购部的人来往吧,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那件事后,水娇对韩瑞林的冷战尚未彻底结束,像这样主动跟韩瑞林聊天还是第一次,韩瑞林有点受宠若惊,他在床头坐下来,拿走了老婆手里的《读者》,“娇娇,跟你商量个事。”
“你去跟你的心上人商量吧。”水娇别过了脸。
“亲爱的,我都跟你发过誓了,我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这件事很重要,我没人可商量……”
“那些钱去哪儿啦?你倒是拿回来啊?”水娇的气又来了。
“我都跟你说过了嘛,被穆建华骗了……”反正穆建华进了局子,想出来也是两年之后了,韩瑞林彻底地推到了穆建华头上。
“你骗谁啊?当我是傻子啊?”水娇根本不信。
“娇娇,你说,我乘这个机会求下陶总,到采购部去怎么样?”那件事扯下去只能越描越黑,韩瑞林果断地转移了话题。果然水娇转回了脸,“你要去采购部?”
“不好吗?你不是早就说过留在法律办没出息吗?确实没意思透了,哪里如到一个实权部门实实在在地干几年业务呢?”
“陶总能答应?”水娇似乎忘了刚才不愉快的话题了。
“刚才安中良说的估计你听见了,这次不管查到什么地步,我想采购部的班子都会调整了。我为什么不能去?就算不能当一把手,当个书记可以吧?那也是万把块的差额呢,这些钱拿回来给你买衣服,能买多少件?你总羡慕吕绮会穿戴,一年多上一万块的置装费,我不信你比不过她。”
“我干嘛跟我嫂子比?”但水娇还是显得高兴起来,“陶总会答应你?”
“试试呗,开口三分利,就算顶了我,是不是也欠我一份情呢?”
“想的美。你以为你是谁?人家回绝了你就欠了你的情?老鼠上天平,自称自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