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云出院上班悄无声息,或许是为了避人,她比平时早一刻钟到的办公室。¢£頂¢£点¢£小¢£说,23她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迟疑了片刻,然后去向陶唐“报到”,从最初的委屈,到中期的怨恨,然后衍变为担忧,刘秀云最近的思绪一直被陶唐所左右。她以为陶唐会去探视她,但没有。陶唐不仅没露面,而且连个电话也没有。不仅陶唐没去,班子里好几个人都没去,比如郭涛、马光明和邱林。倒是李珞去医院令她有些意外。
她可以不在意别人,但她不能不在意陶唐。所以,一上班她就去了陶唐办公室。
李志斌正在清扫卫生,对她说陶总出差了,去了燕京。
莫名地担心起来。刘秀云想,陶唐去燕京干什么?难道是人事问题?跟自己有没有关系呢?
她住院期间,显然陈嫣是坚持清扫她办公室的。她用手指检查了下桌面,没有灰尘。这令她心情好了些。正要烧水泡茶,陈嫣来了。
“刘总您好了?”
“好了……小陈啊,最近公司有什么新闻啊?”
“也没什么新闻。哦,最近清理脱岗有些反响……”
“什么反响?”
“有人议论是不是彻底清理呢……最近朱宁书记给我布置了一大堆材料要写,听到的都是支离破碎。具体情况您还是让人力资源部汇报吧……”陈嫣利索地收拾屋子,“刘总,需要您阅示的东西都在那个红皮文件夹里……”
最近陈嫣的变化蛮大。刘秀云看着忙碌的秘书,“小陈啊,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啊?”
“八字还没一撇呢……”
“跟我保什么密嘛。小李不错,跟着陶总前途无量啊。不过就是不知道是你还是他离开厂办了”
“我可不愿意离开厂办”陈嫣想,当然是李志斌。难道你能提拔我?“刘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去了……”
潘成贵不知道刘秀云已经上班。听说了以后,立即去了刘秀云办公室汇报近期的工作。
“主要就是脱岗清查……别的也没什么大事。我不知道您上班了,做了最后的汇总,就是这份……”潘成贵把一份汇总表放在了刘秀云办公桌上。
“陶总啥时候回来?”刘秀云问。
“这个我可不清楚”
“陶总对此有什么指示?”
“没有……他就是要我们把情况搞准。”潘成贵发现刘秀云瘦了。
“这一稿,不会有遗漏了吧?”
“不会了,我可以保证。”
“好吧,你先回去吧,等我的电话。”她起身去赵庆民办公室了。
“喔,小刘你好了吗?什么时候出院的?”
刘秀云当总经办主任时赵庆民就是党委书记了,所以习惯称呼她为小刘。
“昨天下午。谢谢领导的关心。”刘秀云站起身来。脸上堆上了职业化的笑容。
“着急上班干什么?真的好了?”
“事情多,休息不住呀……陶总不在?我想汇报下工作。”
“他去总部了。坐呀,站着干吗?”汇报工作?住好几天院汇报什么工作?汇报思想还差不多……赵庆民想。
“对于清理脱岗人员,公司是什么章程?”刘秀云在赵庆民对面的转椅上坐下来。
“什么章程?章程要你拿啊……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把底子摸清楚,千万不能有疏漏。”
“可是赵书记,我在住院时一直考虑呢,市里和总部打过招呼的,还照不照顾?”
“都有哪些部门?”赵庆民点了支烟。
“多了。从市府办到各局,还有区里,总有十几个吧,总部也有两三个……我是担心一刀切会带来后遗症。我这不是替厂里想,也是为陶总负责嘛……”
昨天刚出院回家,就有四五拨人上门,也不知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出院的。好嘛,住院不去探视慰问,老娘一出院就找来了。都是打听清理脱岗的事。这些人都是当初经她点头放走的。现在当然找她寻求保护。他们并非市里的关系,而是她自己的关系。刘秀云让他们先等等,说公司尚未研究具体的处理办法。她想,市里和总部的关系网总是一个挡手,她不信陶唐不考虑与地方的关系,尤其是总部的关系。
“真是不像话。他们怎么能这样干呢?这样,你还是让潘成贵他们把情况搞准了。要搞准,一定不要隐瞒。等陶总回来,他是下午的飞机。我们小范围开个会碰下头,再确定怎么办。最近厂里对脱岗问题议论的很凶,一定不能带出稳定问题。”赵庆民说。
是啊,经营指标完不成有董事长总经理扛着,但稳定出了问题就是党委书记的责任了,刘秀云心里鄙夷,而且,她想,照潘成贵讲,赵庆民也打过招呼,而且不止一个,现在倒把自己打扮的跟圣母玛利亚似的……但她不会流露出来,“赵书记,我反对一刀切……什么时候一刀切也是不科学的……陶总刚来,一些情况不那么清楚,这个时候,您应该说说话。”
“小刘啊,那天我去医院不是跟你谈了吗?为陶总负责没错,但不要把一把手和公司对立起来,陶总代表谁?还是代表公司嘛。”赵庆民打起了官腔。
刘秀云看着头发乌黑一丝不乱的党委书记,就仪表而言,赵庆民算是很注意了,和陶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比赵庆民小了十几岁的陶唐头发已经斑白了,而且很不注意仪表……她把注意力收回来,琢磨着赵庆民刚才的话,一把手代表公司的利益?不一定吧?就自己的经验,很多时候一把手并不代表公司,他只代表自己……清理脱岗人员,谁敢保证不是打击异己的手段?伺候过两任一把手的刘秀云自认对一把手的心态比较把握,但她不能把话说到明处。
“赵书记,不知道陶总去燕京干什么?”
赵庆民笑了笑,没吭气。
刘秀云说,“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也没什么。半年过去了,情况日益明朗,总要跟总部的领导谈谈指标吧,这涉及到我们的切身利益呢……小刘啊,你要好好消化下脱岗情况摸底汇总呢,或许陶总一回来就要研究此事呢。”
赵庆民猜对了。
下午四点半陶唐回厂,赵庆民听见走廊里陶唐说话的声音,好像是和周兵打招呼,于是他去了陶唐办公室,他很在意陶唐此次燕京之行。
“刚回来?我听见你说话的声音了……怎么样。还算顺利?”
“坐。正想去给你汇报呢,”陶唐端着李志斌刚沏好的茶从办公桌后转出来,“通个气吧,指标的事,跟戚总全面汇报了,戚总的意见是不调整,不仅红星不调整,各家都不调整。这两个月,特别是六月份指标还算可以。在燕京时跟老马沟通了两次,六月份也不错,主要问题是存货和应收账款,其他的还不错……我也见了冯老总。他肯定了这两个月的情况……老赵,我向冯董汇报了一些情况,也算未雨绸缪吧,我宁愿是虚惊一场……”
恐怕这才是你去燕京的重点……赵庆民问。“冯董是什么意见?”
“他就说了一句,有病早吃药。”陶唐压低了声音,“建新公司出了问题。恐怕要倒一批干部,总部已经派了工作组过去了,关键是当地纪委已经介入了……冯老总很恼火……真他妈的,搁在谁头上也不会轻松。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不得我们呀……这件事先不谈,这两天不断有人打电话给我,都是说清理脱岗的事,就在我向冯老总汇报工作的时候还接了两个电话,冯老总问了,我只好实话实说。另外,好像厂里闹得蛮凶,情况有些不对头呢。刚才在办公楼前遇见韩瑞林,他跟我反映了一个情况,是11分厂一个工人的事,也是脱岗,这个人还是我的中学同班……”
“11分厂也有?我看人劳的材料没有11分厂啊?”
“是我没说清,是我的同学,叫柳林的在11分厂,说的是他的亲戚,在别的单位,好像是15分厂的。如果你没什么急事的话,我们谈谈关于脱岗人员的处理吧,早解决早安生,”陶唐对赵庆民说,“在上会前,我们先统一下思想好。”
“好吧。最近反映是不小,是应该早点解决。是不是叫刘总一起?”
“她出院上班了?好吧,我到你办公室吧,你那边清净。”他摊开双手,“刚进门就被债主堵住了,李建国刚领走……”
“好吧,那我泡好茶等你。小刘我来通知吧。”
“你有什么好茶?”陶唐摇摇头。
五分钟后,陶唐和刘秀云一前一后来到赵庆民办公室。陶唐先问候了刘秀云,说自己实在没抽出空来去医院探望,很抱歉,然后问刘秀云,“对于脱岗人员处理,你是什么意见?”
“要不让老潘来汇报?我住院前他们拿了一个意见,不很成熟,当时情况还没全摸清呢。这段时间窝在医院,也没过问……”
赵庆民不满地看了刘秀云一眼,心说上午才叮嘱了你要消化业务,怎么又往下面推?于是摆摆手,“没必要,现在就是碰一下头,最终还要上会定。这是个棘手事,不能让陶总顶在一线,他没那个精力。小刘,你先谈谈你的意见,你分管人事嘛。”
“书记说的是。”陶唐点点头,“问题很简单,业务部门也不会有更高明的意见。就咱们研究决定吧。”
“那好吧……”刘秀云翻开笔记本,先把清查的数字详细汇报了,“我的意见是分步走,先把未经批准的清理掉,然后根据情况再做进一步的清理……具体办法是,回厂上班或者办停薪留职,哦,现在准确的术语是协议保留劳动关系。相关欠费,要一次补交……”
“分布走?”陶唐摇摇头,“我先谈谈我的想法吧,还是要一刀切!不管是谁,也不管当时有什么客观理由,就一个处理办法。这件事不好开口子的,一开总乱。”
刘秀云看了眼赵庆民,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陶总,老潘给您报的汇总表把有关情况备注出来了。情况并不简单。一些人是有些来头的,有市里的,也有总部的,一刀切合适吗?”
“那你的意见呢?”陶唐反问。
“我的意见还是要区别对待。”刘秀云硬着头皮说,“内部的关系可以不论,来自外部的关系总得考虑吧?陶总,我是为公司考虑,真没别的意思。”
“我相信你是为公司考虑。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肯定会有攀咬。那有什么办法呢?他能拿来条子,我也可以照顾他。”
“老赵,你的意见呢?”
赵庆民内心是同意刘秀云的意见的。打招呼的有些很有能量,特别是平泉市的关系,不考虑的话肯定会带来严重的后果,未必马上兑现,但迟早会兑现,就像环保局一样……但赵庆民是知道陶唐对此事的态度的,“比较头疼呀……分批处理也是个办法……”
“分批处理?怎么个分批法?既然是脱岗,肯定是没有办过合法手续,对吧?谁是第一批?谁是最后?听你的意思,其实是把所谓的关系户放在最后不了了之嘛。如果来人问我,为什么某某人不办?怎么回答?”
刘秀云说,“让我们来对付,我同意赵书记的意见。这个难题,交给人力资源部解决好了。”
“你们怕是办不了。”陶唐冷峻地说,“就算用权力把人家打压下去,问题并没有解决。职工会说,陶唐也不过如此,嘴上一套,行动一套,还是个两面派嘛。依照你们的办法,可能维护了对外一些关系,但损失的是班子的威信。所以我不同意这个办法。刘副总,道理我不多讲了,其实大家都清楚。来了一个多月了,发现了一些怪现象,脱岗问题是其中之一,哪个厂都有类似情况,但红星的比较严重。没办法,这次只能一刀切了,这是最合理的办法,我不管谁打过招呼,谁批过条子了,爱谁谁吧。你们尽可把矛盾推到我这里,就说是我要这么办的!这股歪风必须扭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