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这几项新式武器的展示,陕北众将,包括延绥镇的最高长官杜文焕在内无形中都对吴为亲热了许多,言语中颇有殷勤接纳之意。说起来也不奇怪,吴为虽然位低职卑,却不断显示出超群的实力。长枪大盾阵以一当十大破流贼的赫赫威势犹在眼前,而安塞营士兵装备之精良,纪律之严明也无一不给众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加上吴为展示的几样新式武器,尤其是那热气球,做工精良,体积庞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耗工极多,非花费巨资莫办,将这两者联系起来一想,吴为的背景实力着实是可惊可怖!
另外还有一点很重要,吴为的卖相实在不错,身材修长,肤色白皙,站在众人当中完全是鹤立鸡群,俨然一副高官大族子弟的模样,而且一笑还露出六颗整齐的白牙,显是保养极好,遮莫从生下来就养尊处优,就没吃过粗粮!待人接物也显示出与他年龄不符的老成(面相比明朝人显年轻),即使在杨鹤面前也是不卑不亢,侃侃而谈。就算以杨鹤见识之广,吴为这等人物也是初次见到,若不是事先知晓其履历,非怀疑他是哪家高官显宦的子弟不可。而以陕北众将的见识,大都认为吴为定是哪位朝中大人家的公子哥派到地方历练的,就算是宗室化名的也说不准,对这样的人,搞好关系绝不会有错!
与众将不同,杨鹤欣赏吴为是看中了他的才具。高居朝堂多年,杨鹤深知国家积弊深重。别的不说,每年仅因对付建虏而加派的辽饷就达五百二十万两。以前说是扫平建虏后即行豁免。但看如今建虏坐大的情势,短期内怕是不可能的了。辽饷固然是一笔沉重负担。但毕竟每亩只加银九厘,百姓尚可承受,更严重的是地方官府的私下加派。近年来官场**越演越烈,都已经达到政由贿出的地步了,虽然现在朝论都怪阉党败坏了风气,但自己清楚,东林这帮子人捞起钱来比之魏公公也不遑多让!各级官员想要升迁就必须向上行贿,价码逐年提高,官员们又不能屙金尿银。负担自然是转嫁到了小民身上。作为都御史,杨鹤对官场**极为反感,却又无能为力,甚至有时他也不得不屈从于这个大环境。就像为了早日回朝入阁,他也不惜向几位重臣行贿一样。
此外大明朝的宗室也是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他们就像清末的八旗子弟一样,坐享丰厚的宗禄。而八旗子弟虽然不稼不穑,但毕竟还承担着戍边镇守的职责,明朝的宗室则是无所事事。完全是社会的“弃物”。他们按规定不得从事四民之业,衣食住行、生老病死,一切都由国家负担。朱元璋当初讨饭的时候,一定想不到二百多年后他的子孙会达到二十万之众!这二十万人都有朱元璋的皇家血脉。宗禄标准也比旗饷要高得多。按照明末的官方统计,应发宗禄已经超过了全国税收的两倍!这么多的宗禄,即使无法全额发给。大多以折钞的形式变相削减,但实际支付的部分仍是一个天文数字。
不像现代社会以流转税和所得税为主。明朝的商税矿税被士大夫疯狂的反对,坚持收这两样税的万历皇帝被人骂得狗血淋头。但万历皇帝的对策就是置若罔闻,士大夫们除了骂骂也无可奈何。而到了崇祯年间出现了“众正盈朝”的大好局面,商税矿税被停的停,减的减,竟是可以忽略不计。如此一来,辽饷、宗禄、地方官府的私下加派,最后还有正经要交的夏秋“两税”,全部的负担就都一古脑地压在了底层老百姓的身上!一边是巨商缙绅富可敌国却一毛不拔,一边是百姓极端贫困却要承担沉重赋役,这也就难怪但凡遇上个水旱蝗灾什么的,民间就是哀鸿遍野了。在这种情况下,“欲要其不为贼岂可得乎?”
杨鹤深受王阳明及其后继承王学衣钵的王艮、李贽等人影响,思想颇为开明,王阳明提倡“四民平等”,李贽则说过“商贾也何鄙之有”,受他们影响,杨鹤对工匠、商人并不排斥,认为他们的作用并不比士人、农民小,但他不能接受的是众多官员依靠特权从事商业,自家获利极巨,却坐视国家财政破产,还动辄就骂朝廷“与民争利”。吴为在安塞招商兴业,安置流民,正是杨鹤想做而做不到的,因此当他听闻吴为所为诸事时竟大起知己之感,将其视为同道中人。
吴为看了下天色,向杨鹤笑道:“天色已然不早,此处地形狭窄,并非宿营之地,还请总制大人与众位大人一道到安塞驻马。李大令闻听大人来,已备得一杯薄酒,还请大人屈尊一晤。”
杨鹤早已有意到安塞实地查看一番,闻言正中下怀,当即点头应允,而杜文焕以下众将亦无异议。这一路官军虽未遇到什么了不起的大阵仗,但毕竟爬冰卧雪,于途吃了许多辛苦,此时流贼已平,大伙儿哪里还想在这冰天雪地里久待,只盼能早点找个避风处好结营下寨,赶紧弄口热汤饭下肚是正经!待听闻晚上有肉有酒,众兵士更是齐声欢呼,心头火热,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到安塞。
计议既定,杜文焕命众将各自部勒属下,即刻开拔,此处离安塞接近三十里路,要在当天赶至安塞宿营,时间已是颇为紧张。古代步兵行军速度有30里一舍的说法,也就是一天行军的标准距离是30里,现在时间已至正午,本来是不太可能在今天赶到安塞的,但官军上下惦记着晚上的丰盛大餐,又雅不愿在这雪地里扎营,个个劲头十足,一路小跑快走,竟然只花了不到三个时辰就到达了安塞城外,此时天色都未全黑!
安塞营打扫战场的速度极快,马骡车辆又多,本来是可以先行回到安塞的,只是俘虏太多,马车又都用来运送女子和伤员了,这行军速度也就被拖得极慢。一路上与官军擦肩而过时,安塞营又都是奉命停在路旁,让官军先行,如此一来行军速度就更加慢了,所幸罗汝才办事老成,道路两旁都安排有人用火把照明,夜间行路也不虞摔跌,饶是如此,待到最后一批俘虏被押运回来也已是次日清晨了。
延安卫的官军经过昨晚的折腾,恢复秩序的速度比想象的要慢得多,直到战斗结束方才赶到战场。指挥佥事刘铎率延安卫众将就在行军途中拜见了杨鹤和杜文焕。本来破军失将是要被严惩的,但按照吴为之前在杨鹤等人面前的说法,延安卫大败数千来袭的流贼前锋,斩首过千,王祯乃是壮烈战死,诸将皆是无罪有功!杨鹤虽是微觉不妥,但也不好多说什么,难道打了胜仗,反倒为一件小事指斥吴为及众将说谎不成?他还温言劝慰了他们几句,命刘铎暂时执掌延安卫,料得待此次战况报上兵部,刘铎由指挥佥事更进一步当是意料中事。
刘铎见吴为话里话外都在为自家说话,且与杨鹤之间神态亲密,心中凛然,自知是吴为的话语起了作用,对吴为的评价不禁又高了几分。他老于世故,人情练达,既有意与吴为交好,自是处处加意逢迎奉承。而吴为也有自己的打算,刘铎乃是本地地驻军之首,与其搞好关系对自家的发展大计有益无害,双方一拍即合,若不是年龄实在相差太大,说不得就要拜了把子了。
吴为之前就通过无线电将大败流寇和杨鹤要来的消息发送回了安塞县城,李县令知晓后不禁大喜,以吴为一贯的作派,他此次立下大功,断不会独占功劳,定会在功劳簿上提上自己一笔,没想到自己的迁转被耽搁了反而还因祸得福!而且流贼一直是他心头最大的一桩心事,此番流贼南下声势浩大,非同凡响,安塞毕竟是个小县,城防简陋,万万挡不住流贼大军,这些时日他急得都快白了头,连城破自尽都想过了,此时阴霾一朝散去,当真心情如拨云见日一般!
杨鹤位高权重,三边民政亦在其职权范围之中,李县令正是其属下,这倒也罢了,毕竟李县令是马上就要调走的人,但杨鹤此番携大败流贼之威,回京入阁当是意料中事,若是入了他的法眼,不问可知对日后前途必定大有好处。李崇仕途心正盛,早早就会同孙教谕一道率领一众文官迎出城外郊迎十五里,待接到杨鹤,又恭请总督大人坐上紧急准备的八抬大轿,处处逢迎到了十分!众人离开大队人马一路先行直接进了安塞县城,下榻的地方自然还是选在了老牌接待专业户马同知的府上。李崇是正牌子的进士出身,虽然仕途蹉跌,至今不过只是七品县令,但杨鹤对其也是颇为客气,这官场蹉跌,官途沉浮那都是常有的事,今上的性子又是个急躁轻易的,若是得了圣眷,三五年内李崇地位超过自家也不是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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