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吴为这里好吃好喝好招待,让官军众将士卒都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但战事已毕,大军孤悬在外毕竟不合体例,而且时近年关,众人都是有些惦记家中亲眷,因此在瓜分完战利品之后,诸路人马就陆续辞过总督大人,各自回转本镇。这次自杜文焕以下人人所获都是甚丰,将官自不必说,都是赚的盆满钵满,士卒们也没有白来一趟,除了补发了十几个月的欠饷之外,还用吴为赠送的“购物券”买了不少米、盐、腌肉等物资,扎扎实实备了一回年货,人人都是兴高采烈。一提到安塞典史吴为,谁不翘起大拇指赞一声仁义?
杨鹤却是在安塞多盘桓了几日,临别时当着众多送行官员士绅的面拉过吴为的手,用另外一只手压着吴为手背,用力摇晃,对他温言勉励,欣赏器重之意掩也掩不住。吴为虽然知道他是有意为之,仍是感动不已。一众官员士绅看在眼里却又各自反应不同,李县令、孙教谕以及与吴为交好的众商贾士绅都暗暗得意自家有先见之明,更是下定决心要与吴为保持好紧密关系,而延安知府张邦彦也是对吴为刮目相看,最不爽的就是延安府同知王祁了,堂弟王祯是三品卫指挥使,他的死不啻去了整个延安王家一臂,当真是痛彻心肺,而且传闻王祯之死似乎与吴为还隐约有些关系,这更让他看着吴为时象吞了只苍蝇般难受。
送走杨鹤,剩下的诸般事务仍是极繁。数万俘虏的安顿可不是件轻松的活计,还有几千妇女也要尽快让她们融入安塞的经济体系,令其能够自食其力。幸好吴为已不是第一次处理类似事宜,加上手上人手充足,比之刚来时不可同日可语,虽然仍是颇为忙乱,但终究还是按部就班地安排下去了。
李若琳最近心情有些郁郁,马上延安府那边就要来人迎亲,可对方却是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弟,这让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象所有年轻姑娘一样。她也对自己的未来郎君有着许多美好的憧憬。他最好是脾气和善,幽默风趣,长得嘛要高高大大,英俊威武。想到这里。她脑海中没来由地浮现出一个人的笑脸来。不禁脸微微一红。那人年纪轻的紧。怕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自己只远远见过他一面,他怕是没看到自己罢。
他的本事真大。赈济灾民,兴修水利,还引进了土豆良种,就这样生生地将几万人从饥饿中拯救了出来!父亲那段时间整日为饥民的事情唉声叹气,愁得头发都快白了。自从他来了之后,父亲整天都是笑着的,当着自己和母亲的面,也是时常夸奖这个吴为!母亲知道自己心意,故意说道既然他这般欣赏吴为,干脆将王同知家的亲退掉,招他当女婿算了。爹爹听了这话,脸顿时就板了起来,训斥她不该妄言,自己既然许配给了那个什么王同知的儿子,那就应当遵守妇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算死了也不能名节有亏。听了这话母亲也不作声了,自己不知怎么的当时就哭了起来。
李若琳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帮着被服厂的女工教那些新来的女人们适应流水线上的规矩,那些女人知道她是县令家的小姐,都用胆怯好奇的眼光看着她。这些女人都多少会些缝纫本事,只需教她们适应流水线作业就能很快上手。她教会了那些女人,又看着她们做了一会儿工,见众人都已上手了,温言鼓励了她们几句才带着丫鬟小怜向门外走去。
也是合该有事,这天吴为带着罗汝才一起过来视察被服厂,刚要进门,李若琳正好从里面出来,两人步子都快,险些撞了个满怀!
“李小姐?”吴为不禁一愣。眼前的女孩身着一件浅绿色的比甲,身材高挑,体态轻盈,肌肤白皙,眉淡鼻挺,一双剪水双瞳盈盈望向自己,含羞带怯,正是那日惊鸿一瞥后再无缘得见的佳人!
“见过典史大人,适才却是奴家走得急了,险些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李若琳迅速反应了过来,她也认出了吴为,敛衽一拜。
吴为却不答话,李若琳抬眼看时,只见其还在傻愣愣地呆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嗔怪,但不知怎的心中却也隐隐有些欢喜,,一时间两人相对而立,一股淡淡的**油然而生。
小怜在一旁看着两人如此,不禁噗呲一笑,羞得李若琳满脸通红,急忙告了个罪,拉着小怜急急离去了。
眼看佳人都已走远,吴为兀自在用目光追寻她的背影,罗汝才也是不禁莞尔,他捉狭道:“大人还在望呐,人都走了。”一旁几个妇女也看出了蹊跷,都是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吴为脸一红,连连摆手道:“我没别的意思,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却是越描越黑,众人笑得更欢了,竟是没一个信的。
心不在焉地看过被服厂,吴为和罗汝才径自回营,见左右无人,罗汝才忽道:“大人果然对那李小姐有意?”
“不不李小姐为人善良,我是十分敬重的。”吴为面红耳赤,连忙否认,但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有点违心。李若琳人品样貌都是上上之选,若说自己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当初那惊艳一瞥也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若是以前有这样一个女孩对他有意他非欢喜疯了不可,可自己现在不是已经有了程菲菲了吗,作人怎么能这么花心呢。
吴为正自责着,却听罗汝才凑过来,低声道:“要是大人对李小姐有意,那下手要快,那王同知家再过几日就要来迎亲了,到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他停了一停,又道:“那王同知家的小子不是个好鸟,仗着家族势力,在延安欺男霸女,名声极差,李小姐要是嫁给了他,那可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
“那王祯就是他的堂叔。”罗汝才又低声提醒道。
吴为心中一凛,他还差点忘了这茬。王祯死在自己手上的事,罗汝才也是知道的。以当时的情形,王家就算没有证据,过后也肯定会对自己有所怀疑,无论如何,这仇肯定是结下了的。
还有一点,通过这些时日的接触,他与李县令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一想到他会因为姻亲的关系站到自己的对立面上去,吴为感情上就有点接受不了。
一想到李县令,吴为不禁心中一动,杨鹤对自己极是看重,那是确凿无疑的了,临走时所有人都看得出他不无惋惜之意。不过,虽然自己的文凭不够硬,但李县令的够啊。想到此处,吴为隐隐摸到了一点什么脉络,可又一时想不清楚。
“大人若是有这个意思,末将倒是有个法子,就是有点委屈李小姐。”又听见罗汝才说道。
“什么法子?”吴为下意识地问道,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
罗汝才嘿嘿一笑,道:“咱们趁那小子派人来迎亲,找人扮成流贼将李小姐劫了。”
“这是什么馊主意,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呢。”吴为嘴角一撇,劫了?劫哪去,难道一直躲躲藏藏的?
“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这但凡妇人被绑,家人必是立马凑钱赎人,若是过了夜,那便是坏了名节。那王同知家自恃官宦世家,更是看中脸面,恐怕就是当天赎回,他家也是不会要了的。”罗汝才停了一下,道:“大人你再出马来个英雄救美,到时候李县令看清楚了王家凉薄无行的真面目,还怕不将李小姐许配给大人?恐怕到时候他还怕大人不愿意呢!”
“呃,这太卑鄙了吧,大人我乃是正人君子,岂能为此龌龊之事?”看着罗汝才得意洋洋的嘴脸,吴为就气不打一处来。
“事有从权,与其让李小姐嫁给那个纨绔,痛苦一世,不如用点手段将她抢过来。李小姐的人品相貌,也只有大人这般人物才配得上。”罗汝才停了一下,又道:“何况李县令已经高升,大人与其成了翁婿,对前程也大有好处。”
与李县令成了翁婿?吴为脑海中电光石火地闪过一个念头,刚刚那条模模糊糊的脉络一下清晰起来!
李县令是老牌进士出身,年龄、资历都完全够格作为杨鹤在地方上的代言人,他又只有李若琳这一个女儿,如果自己与他成了翁婿之亲,那就形成了杨鹤居内,李崇居外,共同为自己事业保驾护航,互利互惠的局面,困扰自己的难题就迎刃而解了!想到此处,吴为不禁怦然心动。
可是,自己这样做也太卑鄙了吧,李小姐若是知道后会不会鄙视自己?吴为还是拿不定主意。
罗汝才该说的都已说完,见吴为沉吟不语,知道他在仔细权衡,便不再作声。两人一路无语,回到了营中。
当晚吴为辗转反侧,度过了一个无眠之夜,第二天一早,他敲开罗汝才的房门,罗汝才见他两眼通红,吓了一跳。
“我决定了,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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