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李三再是深知自家这位帮主的脾气秉性,也绝不曾想到这位一路上都不曾显露甚好脸色的赵梓阳,见着南公山的时节,竟是将三境修为运足,走到山脚下甩镫离鞍,近乎是凭空腾跃,直直跳上南公山山巅。
道门有缩地成寸的法门,佛门高人更擅一苇渡江,但这般堪称莽撞的举动,李扶安实在想不出乃是如今的赵梓阳所为,直到山巅响起如同惊涛拍岸的落地声响来,李扶安才是回神,只是摇头叹气,竟是一时间不晓得当以何等面目应对眼前景。分明是一路都不曾见过几回好脸色,且事事都很是谨小慎微办事心性手段,就连李扶安明知其进退得当,都很是有刮目相看滋味的赵梓阳,竟是将三境已然稳固的锋芒直压到如今,才是一步上山,畅畅快快在南公山巅大笑两声。
恰逢今日村落当中大多人皆是闲暇无事,三三两两邻里闲谈,唯有学堂当中已是满座听讲,听闻此声响,一屋孩童还当是山间有猛虎啸涧,纷纷是停下口中诵念文章,齐齐抬起头来看向前头的先生,胆量小的几人,眼见已是要钻到桌案下头躲避,一时很是有些乱象横生。
颜贾清最是不满,早就晓得山间有吴霜坐镇,断然出不得乱子,便是正襟危坐横眉瞅向那几位最是惶恐的学子,哼哼两声计上心来,拍打桌案冷言道来,“怕个甚,古时有一国学堂遇得敌国来犯,万千流矢兵甲相撞声不绝于耳,可依旧是提笔不止读书不辍,莫说是南公山当真有猛虎下山,就是万万雄兵投鞭断流,旌旗蔽空,这圣贤文章里头自是有正气在,何惧之有?”
犹豫之间,一位精瘦的孩童将竹简摆正,又是旁若无人诵读起文章,乃至于缓闭双目,全然忘却方才那两声吼,反而念字愈轻快,到头来摇头晃脑,窗外事已不闻分毫。稀稀落落学子亦是稳住心神,将竹简捧起,或是默念,或是开口诵读,方才乱象已是不可见,依旧苦读不辍,反倒是比先前更要用些心思,书声比起方才还要高过一截。
学堂中竹简,乃是颜贾清凭自个儿所学,默背下来,而后逐字逐句抄到竹简上头,天下纸贵,即便是家境尚可的寒门,能凭家财添置两三本书卷,就已是仔细翻动,免得生出蠹鱼咬坏书卷,纵使是吴霜也曾有心相助,可颜贾清醉得云山雾罩,单手伸出不晓得乃是个五字,也是一百个不答应,分明是离了黄龙近乎半点神通也难动用,依旧是将南公山正殿桌案拍得山响,言说古时便有知耻而后勇这话,倘若是吴霜将这书卷安置妥当,那些位从来不曾见过世面的小子,还不得自视甚高,忘却学问之贵?除非是吴霜打算将日后这些位穷苦学子的功名俸禄皆尽包揽,否则断然不可由南公山出银钱,替这些位寒门学子购置书卷。
今儿个南公山上不晓得是谁人吆喝起一嗓,却是被颜贾清逮住时机,好生敲打敲打这些位学生,自个儿悠悠然踱步走到窗前,朝南公山望过两眼。
却不晓得是哪位不省心的后生回山,正好拿来做文章。
自打见过那些位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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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与吴霜这等强行逾越五境的妖才,颜贾清虽说从来是人入沸水炖煮三日,唯独剩下一张硬嘴的心性,也不得不认这些位站到修道山顶上的高手,着实个个皆是人中龙凤,单是吴霜座下这两位岁数最小的老三老四,而今本事大抵也是愈高,抛开黄龙不提,那日的剑气,颜贾清可是瞧得真切,大概今日这位一纵登山的主儿,便是那位久离山间的赵梓阳,不出几载,也已然走到了三境。
“个个近妖,还让不让旁的宗门活命了?”
也正是南公山山巅传出两声吼的节骨眼上,山中有剑气起。
这剑气通体无色,譬如小流,与吴霜那等携紫气威势极重的剑气迥异,但此刻尽展威风,外行却也是瞧不出甚高低来,竟是后来先至,直奔立足未稳的赵梓阳,尚未曾递出枪来抵挡,已是瞬息近前来,饶是赵梓阳运周身内气抵住,亦是接连被震退开数步,衣裳破损数处。
来去也无踪,威势却不见得低。
山中走出位白衣的剑客,瞅见山门之外立身的赵梓阳,咧开嘴只顾笑。
而赵梓阳亦是不乐意吃亏的主儿,才是稳住身形,瞬息由身后抽枪,脚步不退反进,步步逼上近前来,枪花拧起,直逼向那位白衣的剑客,半点也不曾留手,凶顽枪头挺前时节,当空震出串脆生响动来,虽是内气不曾外泄,尽数蕴到这一杆枪中,势头也不曾矮过那剑客手中剑,剑尖枪头抵到一处去,锋芒乍泄,无数散去剑气枪芒落到青石路中,分明是轻如飞鸿,却是将顽固青石削出深浅槽印来,更有大片散去剑气如同刀斧穿凿一地,留下道极深极深的缝隙来。
仅是一照面,二人皆不曾留手,虽是枪芒更盛,且章法越发圆润无滞涩,力道更是在水火吞的长剑之上,然而白衣剑客只凭剑气锋锐神意初显,牢牢稳住身形,任由大枪横拦扎挑,单靠一手快剑相迎,竟也是一时未曾落在下风。
缠斗数合无果,赵梓阳眉峰再挑,而是运上崩劲,大枪放缓攻势,并不以平处攻剑之长,仅是借枪杆崩劲挥斥,踏起枪杆借力腾空,剩余足足六七成余力去势未减,被赵梓阳攥起枪杆压至剑客头顶,显出劈山势头来,内气尽发。而剑客并未硬接下这堪称蛮不讲理由的一招,
足尖点地步步退开,侧身拧转腰腹,沿枪杆贴起剑身,自下而上抹将过去,携长风弄剑气,绕开赵梓阳所持枪杆崩劲最为凶狠的头半截,剑走偏锋。
剑枪相迎,但见撞碎无数纤毫杀光,剑气摧枯拉朽,枪芒盛而再起,两两相撞,竟是使得原本前几日被云仲剑气伤损的护山阵摇动,无数碎石滚落山道当中,眼见护山阵便要撑将不住,尽数垮塌。
“师兄啊,这么打下去,师父要骂的,要不还是先叙旧?”云仲接住数缕被枪芒斩落的鬓发,接连退后数步苦笑不已,顺带整了整衣衫,上头已是多出足有七八处破损,皆是平滑,乃是被枪芒割破,但显然是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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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阳雷声虽大,却留手太多,并未见红。
可赵梓阳活络肩头,瞧着并未尽兴,瞅着云仲面皮便是嘿嘿笑道,“小师弟可是长本事了,搁在师兄下山前,都是有些不好意思欺负人,如今好歹是能勉强抵挡一阵来。武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能逆流追上,当真是极难得的一件事。”
话虽如此,但赵梓阳却是不曾收回那杆漆黑大枪来,将大枪倒背身后,朝看似狼狈的云仲招招手,“最后一招,咱不妨在这杀招上分个胜负,点到即止,千万不可伤着彼此,可否?”
云仲为难,瞅瞅已是有些难以填补的护山大阵,又看看自家不知晒黑几分的师兄,擎起剑来,很是心不甘情不愿摇头。
“说好点到即止,若要给师弟一枪挑死,那可就出乐子了。”
赵梓阳脑袋略低,挤起两眼,面皮很是丑鄙,“你小子还打不打?”
甩手掌柜一纵登山,只留下李扶安一人满面凄苦,牵着两头马儿,步步上山,时常还要听闻山间剑啸枪鸣声响,听其中意思,大概阵仗极大,凭如今赵梓阳三境的修为,能闹腾出如此动静来,着实是叫李扶安咋舌,不过更多还是有些如释重负似开怀,手头缰绳也是觉得轻快些,深夏时候深林暑气,好像也是难令当胸凉风变为憋闷。
山巅上云仲递出的手段并不甚精妙,凡是入二境的,大抵皆可令内气穿体而出,依附兵刃上头使之腾空,而此时云仲正是如此,令掌中剑悬于胸前,眉眼平和,甚至隐隐之见有几分欢喜,并不似是同自家师兄斗招,反而如是悟道一般,到头来竟将双肩耷下,立身原地。
足足站过两炷香。
赵梓阳终究是绷不住面皮,收去那等背枪的古怪架势,狐疑开口。
“此招是守式?”
正垂眼深思的云仲愕然,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三师兄这也是守招?”
南公山上人都晓得老三赵梓阳向来便是争勇好斗的秉性,恨不得半点招架的功夫也不学,只悟攻伐手段,却是不料两人立身许久,出的却都是守招。
空有满腹斗法念头的赵梓阳收起枪来,快步走到云仲近前,抬手便是朝脑门上敲过一指,见后者还是满脸失神,嘴角终究是流露出满溢而出的笑意来,又朝那剑客前胸锤了两拳。
“看来这阵子饭食不赖,真结实不少。”
云仲也是缓缓扯开嘴角,拍拍赵梓阳肩头,“师兄也不赖,这一膀疙瘩筋肉,揍人大抵更疼了。”
山外躺到两柄悬停长剑上头的青衣吴霜朝山头上瞥过一眼,瞧见护山大阵险些被这俩小孽畜拆去,恨得咬牙切齿,最后却是忍不住笑意,心满意足翻了个身,接着午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