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乙接到傻柱电话已经是下午的事儿了。易大妈去世这事儿他没必要瞒着文慧,自俩人结婚后,在大院儿那边住的时候极其有限,尤其是在文慧怀孕后,两口子基本都住在丈母娘家里,文慧跟院儿里的街坊们接触也并不多,易大妈对她来说就是个见过面认识的人。
但死人毕竟不是什么让人愉悦的事情,文慧叹气道:「易大妈跟我挺聊得来的,我印象里她是一个很和蔼的大妈。咱那院儿里,也就这老太太跟我最聊得来,她怎么就走了呢?」
她斜躺在沙发上,依偎在苏乙怀中,捧着自己的大肚子,一副十分惆怅的样子。
「生老病死在所难免,易大妈岁数也不小了,常年被病痛折磨,其实走了未必不是一种解脱。」苏乙安慰道。
「你上回不跟我说他家收养了院儿里那谁的孩子吗?」文慧道,「叫什么来着?」
「许大茂。」接话的是小当,她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是两杯看着卖相不怎么好的梨汁。
小当一边把一杯梨汁递给文慧一边道:「许大茂他们家人都出事儿了,许爷爷他们家又不要那孩子,没办法,易爷爷家就暂时照顾着那小孩儿,结果一直照顾到现在。我上回回去听见那小孩儿把易爷爷叫爸爸呢,好么,不大点儿小孩儿比我还大一辈儿。」
文慧笑嘻嘻接过梨汁:「谢谢小当,还是我们家小当最乖,不像某些同志,一副地主做派。」
小当笑着把另一杯梨汁递给苏乙:「某些同志,给你的。」
苏乙接过问道:「你怎么没有?」
「那些冻梨一共就弄了三杯,还有一杯我给姥姥姥爷留着,你跟文慧妈喝吧,我刚都尝过了。」小当笑道。
「那不行,我闺女的劳动成果,她自己怎么能没有呢?」文慧笑呵呵道,「某些同志,发扬作风吧?」
「我先尝一口。」苏乙抿了一口,冰丝儿丝儿,「嗯,瞧着不怎么样,喝着还挺好。给小当,你喝。」
「你喝吧爸,我要是想喝我再去化几个冻梨,快喝快喝。」小当笑着催促。
「拿着,我跟你文慧妈喝一个,太凉,她也就喝两口就不喝了。」苏乙道,顿了顿又抱怨道:「这几个月我光吃她的剩把儿了,一天五顿饭,顿顿吃一半,剩下的全丢给我,唉……」
文慧似笑非笑:「看来某些同志对我意见很大呀。」
「没有没有,就是感慨一下最近伙食太好了,我得多运动运动,不然就该发福了。」苏乙笑道。
文慧眨眨眼道:「援朝,我也觉得我最近好吃懒做,对你态度也不太好。为了表达歉意,我决定下午亲自下厨,给你做顿擀面条吃。」
小当瞪大眼睛:「文慧妈,你还擀面?拿肚子擀呀?你肚子这么大,够得着桉板呜……」
话没说完苏乙就捂住了她的嘴,笑呵呵道:「擀!想怎么擀就怎么擀!擀成什么样儿我都吃!你文慧妈手长腿长,肯定够得着。」
小当眼珠转了转,忙点点头。
苏乙这才松开她的嘴,笑着对文慧道:「那我和小当先去院儿里看一趟,咱还没说要搬出来,也算是院儿里人,该搭把手还是得搭把手,我下午去看看给我安排什么活儿了,吃饭我赶回来,尝尝我媳妇儿的手艺。」
文慧道:「小当怎么也要去?」
「柱子哥打电话来特意说了,她妈妈想见见她。」苏乙解释道。
「爸我不去!」小当撇嘴,「肯定又是逼我同意她给我找后爸的事儿,我才懒得去,她想找就找,只要她敢找,以后我就叫苏小当!」
苏乙笑道:「躲着僵着也不是办法,去一趟吧,跟你妈妈好好聊聊,还有槐花,总不能真不认了吧?」
「别跟我提槐花,小没良心的!」小当噘嘴,气呼呼道,「爸你对她多好?她一年多没叫过您一声,也没来看过您,小白眼儿狼,白疼她了!」
「槐花不是给我写了好几封信了吗?」苏乙忍不住笑道,「行啦,她就是觉得你亲妈可怜,觉得你们俩孩子不能都站在爸这边来,她也有难处。她给爸爸连着写了五封信说心里话解释自己的想法,也算是很有心了。」
小当道:「背地里偷偷摸摸写信,明面儿上又跟您划清界限,这不就是两面派吗?哼,什么这边那边的,她们就是一直没拿咱们当家人!」
看着忿忿不平的小当,苏乙笑呵呵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们下午回来把槐花儿一起带过来吧,我还挺想她的。」文慧突然道,「小当你跟她说,干妈要请她来家里做客。」
苏乙看向她,文慧对他眨眨眼,夫妻俩相视一笑。
苏乙知道,这是文慧有心想化解槐花和这边的心结,不想让他和小当为这些事情烦心和头疼。
文慧本来是不太掺和这些事的,但秦淮茹最近几个月的态度越来越明朗,她看出了苏乙在槐花这件事上还没想好,但又有些为难,于是便主动做些事情,试着居中化解。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苏乙捏了捏文慧的脸蛋,最近她好吃好喝,倒是有点胖了,脸上肉肉的。
文慧对苏乙天甜甜一笑,端起杯子抿了两口,微微皱眉:「冰!援朝你喝。」
「看我说什么来着?」苏乙露出一副「我说过吧」的表情对小当道。
小当捂嘴笑了起来。
「快走快走!」文慧开始赶人,「你们快去快回,按时回来吃饭。援朝,你扶我一把。」
「好。」苏乙把文慧扶起来叮嘱道,「别把自个儿累着了,你这都快生的人了,悠着点儿。」
「我没那么娇气,放心吧。」文慧笑道,「最近我在厨艺上又有些心得,你等着我好好露一手吧!」
说着她捧起苏乙的脸亲了一口,笑道:「给你盖个章,不准乱跑啊。」
「咦……」小当翻着白眼,故意一副起鸡皮疙瘩的样子,「你们俩能不能别老这么肉麻?」
「一家人就要这样。」文慧笑道,「来小当,你也给我亲一口。」
「不要!」小当摇头,转身就要跑,却被苏乙一把抓住抱到文慧跟前。
小当怕伤到文慧也不敢挣扎,只是「咯咯」笑着一副嫌弃的样子,被文慧硬逼着在脸上亲了一口。
两人出了门,车子发动后小当有些感慨:「爸,我算是看出来了,自我文慧妈怀了小宝宝后,你在家里的地位直线下降。你非但没有为自己争取,反倒自甘堕落,充当我文慧妈的狗腿子。」
苏乙道:「你还说我呢,你不是狗腿子?是谁被一怂恿就趁我睡觉用毛笔给我脸上画眼镜儿画胡子的?」
小当咯咯直笑:「这可不怪我,我文慧妈说了,这是你下棋下输了赖账,对你的惩罚。」
「你文慧妈最近还好点儿了,头两个月她的情绪就跟娃娃脸似的,说变就变,谁都捉摸不透。」苏乙撇嘴道,「暴躁的时候路过个狗她都想揪住骂两句,娇弱的时候天气阴着看不见太阳她都要哭一鼻子。」
「她的古怪爱好还一阵儿一阵儿的。」小当跟着吐槽,「有一阵子特别爱闻汽油味儿,让我把汽车发着了,她就搬个凳子坐在车后面闻。上个月突然爱吃酱油了,用酱油泡着馒头吃……」
顿了顿,小当道:「爸,你娶文慧妈的时候,是不是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苏乙笑了笑道:「是呀,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人总是会显露出最松弛
的样子,换句话说就是想怎样就怎样,所以我们要互相包容,比如你得包容你爸爸的懒。」
小当翻翻白眼:「我已经够包容您了,就差每天没给您洗脚了。」
「嗯,这倒是,小当对爸爸的孝心是没得说的。」苏乙笑呵呵道。
「爸,那我呢?您觉得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是您在包容我?」小当好奇问道。
「性子倔算吧?」苏乙道,「让你往东你非得往西,让你撵狗你非得抓鸡。」
小当有些不好意思,抱住苏乙的手臂撒娇道:「你胡说,我才没有呢!」
「没有没有,你说没有就没有。」苏乙笑道。
小当想了想,又好奇问道:「爸,我一直都想问你一个问题,但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儿……有点儿敏感。」
「你想问改革局势?」苏乙问道。
「讨厌啦!」小当噗嗤一笑捶了苏乙一下,「我现在也多少懂点事儿了,也了解您了,知道您是个挺怕麻烦的人,也知道您其实不待见我妈,也不喜欢我妈老是自以为是地利用您。但是当初我妈让您收我和槐花当干闺女,其实现在想想本来就是有利用您的意思,您为什么就没拒绝?仅仅是因为喜欢我吗?」
苏乙反问道:「你觉得呢?既然你一直都想问这个问题,那证明你一定猜想过很多答桉。」
「我觉得最大的可能还有同情心。」小当道,「现在回想一下,要是当时我们没认您当干爸,我妈自己肯定过不下去,她心里其实可没安全感了,说不定她早就给我和槐花找了干爸了。」
「我虽然讨厌孔二民,但不得不承认他这人其实挺好的,对我妈好,对槐花也好,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重活儿也不舍得让我妈干……」
「但哪怕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人家也不愿意让我妈带着我和槐花还有我奶这三个拖油瓶。我都能想到,哪怕人家同意了,以后我、槐花还有我奶,也肯定不受人家待见。人家对我们肯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等我妈要是再生个小弟弟,得,那我们仨更成多余的了。」
小当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有时候我胡思乱想,会想到要是没有您,我的命运会是怎样的?爸,我觉得我要么会很可怜很可怜,要么会被生活摧残得面目全非,心里都是扭曲不堪的东西。您一向看得远,是不是您也看到了可能会发生的未来,所以您才忍受了妈妈的小心思,当了我和槐花的爸爸?」
苏乙微微沉默,笑道:「在你心里我这么伟大呢?」
「您可伟大啦!」小当笑嘻嘻道,「您不但是我爸,也是我的榜样。」
苏乙笑道:「你说得也不算错。因为喜欢你,所以见不得你受苦,就有了同情;一些小小的毛病相比起你的未来,就不那么重要了。归根结底,还是咱爷俩有当父女的缘分。」
小当从侧面静静看着苏乙的侧脸,好一会儿才说道:「爸,只要我妈同意我改姓,我就不管她跟孔二民了。我想给您当闺女,亲闺女!」
「你本来就是呀。」苏乙笑道,他微微沉吟,道:「在这件事上,爸和你文慧妈一直都尊重你们自己的想法和态度,从来不干涉你们,也不把我们的想法强加给你们,甚至你问过我好几次,我都没有给出你我们的意见。」
「之所以这样,就是想让你和槐花遵循自己的本心来解决这件事情。今天你妈特意叫你来应该就是为了商量这事儿,你跟她好好聊聊吧,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爸爸都支持你。」
「嗯!」小当重重点头。
大院里,大门口、垂花门还有中院,该布置的纸活儿都布置好了,易忠海家门前正在搭建灵堂,院儿里的男人们都在吆喝着动手忙活。
「哟,援朝来啦?还有小当……」
「援朝回来啦?有日子没见了!」
「哎哟,援朝,你看着可是越发富态了,这身份不一样了,气质都显出来了,哈哈……」
「援朝……」
今非昔比,街坊们见了苏乙都热情打着招呼,不乏奉承之语。
苏乙笑呵呵回应着,到了中院儿也不废话,卷起袖子就搭手开始干活儿。
街坊们虽然对他客气,但却不会真把他当佛爷一样供着,见他动起手,大家伙儿也就该干什么干什么。
小当回家了一趟,没一会儿就出来到后面跟着一群妇女帮忙洗盘子洗碗去了。
大院儿中忙得热火朝天,一派热闹景象。
「来了来了,傻柱真把戏班子给请来啦!」前院儿里突然传来闫阜贵惊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