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唠叨完自己想说的东西之后,魏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魏家村,他回来本来就是要知会乡里一声外面的消息,既然魏成本人在这儿自然也就不需要他插手了,而他也是个奉行承诺的人,他说了下一次见面是敌人,那这一次他就绝对不会动手——哪怕他一直看着魏成把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
但在远离了魏家村之后,魏溃也没有直接去鹿儿村,他知道魏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追在他屁股后面喊哥的小孩儿了,而且八年的军旅生涯都让二人各自学会了不少战场上最重要的技能——追踪和侦察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魏成的目力极佳,哪怕身处一片黑暗之中都能视物,他追踪敌人的技巧自然不必多说,天知道这小子能干出什么事儿来?如果自己贸然行事很可能暴露行踪,到时候没准会给陈公子和泊儿带来麻烦也说不定,所以魏溃在思索了片刻之后便转进了卧虎山。
那日他和食人虎并未分出胜负,在一人一兽摧毁了一片林地之后,食人虎多处负伤便逃之夭夭,而魏溃也没有体力再去追赶了所以只得作罢。
但这对怪物有着天性般的心有灵犀,他们迟早要彻底完成这场宿命的对决,现在也只不过是把它提前了而已,况且这魔虎也不知道吃过多少人,尽早弄死这头凶兽也是为民除害。
至于卧虎山这么大,魏溃能不能如愿找到那头食人虎,这倒是不必担心——擅长追踪的可并不只是魏成一个而已,在茫茫渺渺荒无人烟的大漠当中魏溃尚且可以长驱直入,食人虎这形迹特殊的爪印又怎可能会逃出他的眼睛?
…………
今日正午,魏溃先带着二人去了鹿儿村,这么多年他每次回家来都会到这里来一趟,他总觉得对鹿柠家亏欠太深,所以会经常给二位长辈表示一点心意,还认了他们作干亲来弥补他们中年丧女的悲痛。此外在某一场战斗中癞驴子负伤中箭之后就再也不愿意上战场了,魏溃无奈就把这家伙也给一并送了回来,这精明的家伙天天在村子里拉磨反倒是更加快活。
鹿柠的父母此时并不在家,但魏溃倒也相当不客气,直接拉开小院的篱笆就往里走,鹿儿村的人也都识得魏溃,早就习以为常,还有几个人见了魏溃还远远打了个招呼的。
自从魏溃一个人杀净了山上的贼寇之后,就已经成为了十里八乡顶呱呱的好男子汉,而后来又被万骕营拜作先锋,更是令人钦羡有加,这种种英雄事迹叠加起来,更是引得鹿儿村内不少姑娘的爱慕之心,甚至还托过人到魏家村说过媒。
魏溃今年二十有六,在村子里也都早该是有孩子的年纪了,就比如魏成的大哥魏功,只比魏溃年长三岁,但在二人参军之前就已经娶妻,如今儿子都有七岁大了,反观魏溃这厮倒是拒绝了一桩又一桩的婚事。
不得不说,魏溃的性格当中也有着极其偏执的一面,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他把自己的天赋能发挥到极致的原因,对于他来说一个适龄的良家少女还真不如一个武功高绝的老太太对他的吸引力大——当然,是指在请教武艺方面。
但魏溃不在乎自己的终身大事,并不代表别人也不在乎,贺难和小郁聊天的话题其中之一就是魏溃和泊儿能不能成为一对眷属,而这对狗男女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一致。如果泊儿真的就是当初那个鹿柠,那俩人还真是相当合适——鹿柠决绝的意志为魏溃指明了前进的方向,而魏溃守护了他们共同深爱着的乡土,他们都是彼此的英雄。
“如果泊儿姐不喜欢老魏,那我就把李问渠跟他撮合到一块儿,他们俩的外型也挺搭。”小郁握着拳头说道。
“按照目前这个情况,我怎么觉得是反过来的呢?”贺难无奈地说道,“我倒是觉得无论泊儿姐是不是鹿柠,她似乎都对老魏有好感,这是件好事儿——但问题出在老魏身上,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表现出兴趣来,丫不会有断袖之癖吧?那我可得离他远点儿。”
前半段说的还像模像样,后半句就是贺难经典的铺垫之后扯犊子了,魏溃当然没有断袖之癖,不过有一点说的倒是不错——在魏溃和泊儿之间的确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充盈萌生,只不过泊儿是那个相对主动的一方。
而魏溃现在在想些什么?他想的东西可是相当深奥——前文也提到过,老魏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他的智力也很高,而且比起贺难也更具有生活经验,所以他找到了一个能证明泊儿身份的办法。
人言“老马识途”,拥有多年军旅生涯且向来是打头阵开拔的魏溃知道此言非虚,马的嗅觉相当敏锐,而且也非常聪明,所以魏溃也压根儿没准备让二老认人——把癞驴子拉出来溜一圈,让它来闻一闻不就得了?
只要癞驴子确认下泊儿的身份,那恢复记忆的事情也就好说了——甚至不用恢复都行,就当这些年又活了一回呗!反正人还是这个人,她忘记了过去,那拥有一个新的开始也不错。
所以魏溃大步流星地走进后院,把卧在厩里的癞驴子给拽了起来——无论是马还是驴,在通常情况下都是站着休息的,只有极度疲惫的情况下会卧倒睡觉,但癞驴子懒的出奇,只要能躺着绝对不站着,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它跑起来更快的原因,因为休息的好精力充沛嘛!
癞驴子一见魏溃也是兴奋的紧,立刻就从草垛边上蹦了起来,摇头晃脑地就朝着魏溃身边蹭,魏溃也是笑骂了两句好畜牲,便牵着它的鼻缰绳往外走。
就在此时,癞驴子忽然停住了四只蹄子,它不是看到了什么,而是闻到了什么。
当泊儿出现在它面前时,这动物的灰黑泪槽上突兀地有两行细水顺流而下,癞驴子打了个响鼻,然后慢慢地磨了过去,直到这壮硕的家伙依偎到娇小的女子身边,伸着脑袋不断地在她身边蹭着。
泊儿倒是并不反感这怪模怪样、似马似驴的家伙,但面对这般情景她也是紧张得一头雾水:“这是……”
“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跟了我多年的战马,最开始也是鹿柠家里当初养来拉磨的家伙。”魏溃的大手不断抚摸着癞驴子的鬃毛,眼神中透露出光亮来:“这家伙很聪明,或许它这种反应,就意味着你就是鹿柠——它记得你身上的气味。”
“气味?我怎么闻不到呢?”泊儿抬起自己的手臂在上面闻了闻,然后又伸到了魏溃面前:“你闻闻看。”
看到这种场面,陈公子自然是没眼看的,他会意地转过头去从怀里掏出了纸笔开始写了起来。
魏溃歪着嘴笑了一下:“我要是有那本事,不是醒来的第一天就把你认出来了么?”
“但你就是刚醒过来就抱着我又哭又闹的。”泊儿叉腰。
魏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岔开了话头,又对着驴子说起了话:“你觉得她是鹿柠吗?”
癞驴子似乎是真听懂了,立刻欢欣地围着泊儿蹦跳了起来,低下脑袋和泊儿显得很亲近。
“比起相信自己,我更相信这家伙。”魏溃拍了拍马背,然后说道:“既然你真的是鹿柠,那我想我们应该寻思一下怎么能让你赶紧恢复记忆呢?”
“临走时,谷老说让一个人回到熟悉的环境里或许有助于帮助记忆恢复,看来我要在这里待上一阵子了。”泊儿一点儿也不排斥和癞驴子一起玩,这让魏溃更加感觉有希望。
“魏溃回来了?这两位是你朋友?”就在三人一马在院子里打打闹闹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陆叔……”魏溃看到了鹿柠的父母一并回来,看他们手里提着的东西应该是去采买些吃食了。
话音未落,陆氏夫妇手里提着的东西一并落地,伸出手指向了泊儿:“这、这是我们的……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