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当那个姓张的大觉使臣在凉州城中“大闹”一番,并且留下了一句“此事我大觉绝不会善罢甘休”的狠话之后,便带人护送着闫焕文的尸体出城去了。
他们估计会在一天之后进入天山,几天之后追赶上正在北撤的大觉军队,再然后随军返回大觉。
到时候闫怀清肯定会披麻戴孝的替他爹举行一场无比隆重的大葬,或许还会立马建起一座皇陵将闫焕文葬入其中。
当爹的意外驾崩于他乡,当儿子的为其修陵。
这样一通折腾下来,闫怀清无疑会立马摇身一变,成为一个真心可嘉、孝悌忠信的好儿臣。
而等他做完这一切,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即位登基,成为大觉的新皇帝。
至于为此背了“黑锅”的大宁
宁文均一封亲笔的道歉信,外加一些象征性的赔偿,此事大概率也便就此揭过了。
毕竟这事儿总归是一场“意外”。
我都准备放人了,结果谁曾想会恰好遇上了劫狱这档子事呢?
再说是你们皇帝自己到处乱跑,跟囚犯混在一起,这才导致被乱箭射死的。
对此我们确实很遗憾。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否则你们大觉还想怎么样?
再打?
那得先问问你们新皇帝同不同意
当然了,这样一场“恰到好处”的意外不可能不会引起怀疑。
但在木已成舟,闫焕文已死的情况下,想必曾誓死追随他的那些忠臣也会做出识时务的判断。
若还是非要讨个说法,那轻则罢官回家,重则丢了性命。
如此一来还不如赶紧扭头倒向闫怀清,将此事彻底遗忘。
反正都是闫家之人,问题不大。
就这样,在闫焕文死后,魏长天已然是完成了他对闫怀清的所有承诺。
而后者也没有做出什么过河拆桥的举动。
又或者说闫怀清现在已经没有了“拆桥”的能力。
毕竟在突然发难围杀了季国二十万精锐之后,大觉此次出征的军队也只剩下了四十余万,相较于大宁已然在兵力上落于下风。
更何况季国处在大觉与天山之间,若不赶紧将其拿下,大觉这四十多万人的补给很快就会出问题。
所以闫怀清现在要考虑的根本不是能不能杀一个“回马枪”,而是怎么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季国整个吞入囊中。
正因如此,大觉军队北撤的速度要比想象的还要快。
仅仅又过了五天,先锋军便已经出山,并且立马便于季国南山郡城的守军展开了激烈的交战。
关于他们打成什么样子,魏长天没兴趣知道。
他只知道再过几天自己就能回蜀州去了。
嗯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
既然如今闫焕文已死,大觉的军队已撤出天山,传送阵也已被自己完全掌控
那么作为人质的楚先平和汤尘便也该换回来了。
二月二十九,天山,山神庙。
今年恰逢闰年,二月有二十九天。
而就在这二月的最后一天正午,魏长天带着李子木和汤尘来到了山神庙,准备进行“人质交换”。
如今传送阵两边都被蜀军所把控,这次的交换并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所以交换顺序也就变得无关紧要,双方只是简单商量了一下便就定了下来。
午时一到,汤尘会先从山神庙传送至紫山殿。
紧接着,楚先平会从紫山殿传送至山神庙。
然后,交换结束。
如果顺利的话,整个过程用不了一分钟就能完成,因此魏长天甚至还答应了梁沁会赶回去吃晚饭。
其实要不是为了迎接楚先平,他这一趟本来都不想来的
“汤公子”
扭头看了看角落里的铜漏,魏长天本着“来都来了,总归要说两句”的心态将视线挪向汤尘。
“今日一别以后也不知何时能再见面。”
“你我之间并无个人恩怨,如今宁觉两国间的矛盾也已解开,因此现在我们即便还算不上朋友,但最起码也不再是敌人了。”
“若是日后你闲来无事,随时可以去大蜀找我,看一看大蜀的风土人情。”
“到时我定好好尽一番地主之谊”
“”
自打那天与汤尘聊过之后,魏长天就已然打消了将后者收为己用的念头。
所以他现在说的都是些客套话,完全就是在打发时间,省的干站着尴尬。
而汤尘则是彬彬有礼的同样回了些场面话,言行举止也早就不再战战兢兢,甚至可以说十分自然从容。
“魏公子,这几日多谢你的照顾。”
“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会去大蜀转转,到时还要叨扰公子”
“”
几句客气话说完,铜漏的刻针也正好指向了午时。
看着面前幽暗深邃的黑雾,汤尘冲魏长天拱了拱手。
“魏公子,告辞。”
“嗯。”
魏长天点点头,注视着汤尘一步步走到黑雾之前。
等会儿
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
好像少了点啥
扭头看了看身边眼神复杂的李子木,魏长天这下明白哪里不对了。
感情是李子木一直都没说话啊!
咋了?
美人计不成连朋友都不做了?
人家都要走了,你好歹说声再见也行啊!
就这么干杵着?
魏长天撇了撇嘴,懒得去管李子木,又将视线移回到汤尘身上。
而后者也在此时突然停住脚步,背对着魏长天和李子木轻声说道:
“魏公子,莫要忘了你曾答应过我的事。”
“李姑娘,多谢”
“”
不是“告辞”,不是“再会”。
汤尘在这即将与李子木分别的最后一刻,用的竟然是“多谢”二字。
谢?谢什么?
魏长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明白汤尘的意思。
然而李子木却就像是听懂了一样,竟突然迈开步子跑向了汤尘。
从她的架势来看,魏长天本来以为她要给汤尘来个“挽留”的拥抱。
不过最后李子木却只是在汤尘身后半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然后低头从袖中取出一面手帕。
“汤公子”
轻轻唤了一声,李子木好似很胆怯,声音很小。
她看到汤尘转过了身,便将手帕微微举高了一些。
“这、这是你曾借给我的帕子”
“还、还给你”
“”
临别之前将手帕还回去,这个举动乍一看无疑是要“划清界限”的意思。
汤尘起初也是这么理解的,因此即便他已然主动放弃了李子木,但眼神中仍闪过了一丝痛苦。
不过就当他面露苦涩的接过手帕,视线扫过绢面时,整个人突然就如遭雷击般愣在了原地。
青丝低垂,遮掩佳人眼眸。
只见原本空荡荡的绢面上竟多了一小行绣字。
这绣字不大,绣工有些粗糙,更是有几番拆线重绣的痕迹,可见绣字之人的女红并不算好。
但从那细密的针脚来看,绣字之人却又特别认真。
更关键的是,那一团团暗红色的血迹无疑表明了她为绣此字付出了多少“代价”。
而这一行小字的内容,更是寄托了一番最为难言的情意。
只一眼,一切情思皆已跃然而出。
“汤公子”
“今生无缘,子木来生再许终身”